穿成虐文里病美人太子/事了拂衣去 第152章

宋北溟唇线抿得死紧:“伤着底子是何意?”

小夏先生说:“就是油尽灯枯的意思。殿下再这样耗下去,这个冬天会很难熬。能不能撑到明年开春€€€€”

“小夏先生。”周慈面色愁云满面地打断了对方,说,“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会好的。”

小夏先生错愕地瞧向周慈,他不太懂周慈明明知道,为何还要这样说。

周慈强忍了许久,此时心中难过得要克制不住,他对小夏先生摇了摇头。

宋北溟已然听懂了。

他霎时如坠冰窑,一直以来悬在头顶上的利剑在这一刻陡然落下,把他伤得体无完肤。

宋北溟看了看周慈,又看看小夏先生,瞬间抽尽了力气,颓唐地说:“我是最后知道的,是么?”

周慈不知如何回话,他自看到燕熙一身是血回来起,就陷入了某种沮丧自责的情绪。燕熙自遇到宋北溟以来,身体发生了好的转变,曾给他带来希望,他之前预想的身体衰竭没有明显提前,以为真的会有机会。

不料,竟是走到今天这地步。

“荣”是他提出的药方,他五年前的不徇私情,变成了如今的后悔莫及。

宋北溟没有多问,而是坐回了燕熙榻前。

夏小先生说:“紫护卫那里还要再去一趟,周先生,你同我一起去么?”

周慈摇头,他攥着药方走到门边说:“我盯着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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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溟把床帐挂起,失神地瞧着燕熙。

太子殿下脆弱地躺在软被间,左袖被剪掉了,手臂和手掌都绑着厚厚的绷带,发散在枕边,平日里总带点艳色的眼角煞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唇淡得几乎没有颜色。

燕熙在接骨和包扎时疼狠了,当时冷汗湿了一层又一层,宋北溟替他换衣服时手都是颤抖的。此时止疼和安神的药起效了,微雨安静地躺在软褥间,呼吸轻得像刚出生的婴儿。

那么脆弱。

稍重一点的力气就能扼杀掉他的生命。

宋北溟深身都疼,千刀万剐也不过如此,他轻轻地勾了一缕燕熙的青丝在手。

门窗紧闭,外头的风雪正盛,呼啸声和雪落声砸在人心头,光听着就觉得彻骨的冷。

宋北溟感到深入骨髓的寒意,那缕长发捏在掌心,柔软得不堪一握,他很轻地说:“你是汉临漠的徒弟,要为师父报仇,是为尽孝。你是西境的总督,要为边境争一夕喘息,是为尽忠。你是大靖的储君,要杀掉漠狄的王储,是为尽责。太子殿下做的都对,谁都要为你拍掌叫好。殿下此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历朝历代也找不出一个比燕微雨更有胆魄卓识的太子,必会青史留名,名垂千古。”

宋北溟木然地坐着,他要肝肠寸断了,却还是舍不得用更重的语气。他俯过身去,放轻了呼吸瞧着燕熙,用商量的口吻说:“燕微雨,我原想怨你的。可我想了好几遍,若换作我,我也会如你所为。杀狄啸机不可失,大靖没有更多时间等待下一次机会。”

宋北溟想得那么明白。

他爱着燕微雨,爱的不止是那副皮囊,他爱他是微雨、是殿下、是总督,他那日在汉临漠跟前说“他和我,一个储君,一个边王,我们在一起,就是大靖万里江山稳固的支撑”,他还说“微雨就是我的江山”。

如今这些话都反噬了。

他想:我其实爱的就是微雨的皮囊。

倘若这副皮囊不存于世,江山又有何用?

凭什么大靖的江山,要用微雨的皮囊来扛?

微雨是我的!

“可是微雨€€€€”宋北溟落指在燕熙眼角,指腹感受到那肌肤因他碰触而轻微地舒展,燕熙对他那么依赖,连在疼痛的梦里也对他放松身体,他很轻地吻了那病得发烫的额头说,“你是我的,神仙阎王也不能把你带走。”

“燕微雨,你要是敢抛下我自己走了,我就随你一起去。”宋北溟咬牙切齿起来,露出了他深藏的疯魔,“碧落黄泉,机关算尽,我都要找你还我的情债。我宋梦泽说到做到。”

宋北溟目眦欲裂,面颊淌湿了。

他自五年前那场痛哭之后,没再湿过眼眶。他已经忘记哭是什么感觉,是以当那泪砸落时,他毫无所觉。

宋北溟真的要痛死了。

第122章 梦中的河

漠狄的雪一连下了三天, 那夜的厮杀与焚烧被洁白的雪覆盖了。

大雪中有一队传信兵顶着风雪疾驰,天空中海冬青在盘旋。

漠狄大君狄搏阴沉着脸坐在王座上, 他在此之前已经得了海冬青带来的消息。

底下跪着来送信的士兵, 他们在大君的怒气下瑟瑟发抖,硬着头皮把“左贤王被枭首,斧铖、孤矢两营被袭死伤四万人”的细节说完后, 便不敢多说一个字。

狄搏昂藏七尺,比狄啸还要高大, 到了这岁数,还是英气勃勃。

他是漠狄上百年来最优秀的勇士, 凭一己之力,统一了大漠各部,成为了众望所归的大君。

他在位这些年,王廷的命令能传达到每一处草原, 再边远的部族都会朝他跪拜。

他是凶狠的头狼,盯了大靖的土地一辈子。他登位大君之日起就撕毁了与大靖的合约, 不再承认是大靖的属地。他毕生的目标就是带领漠狄的狼群征服南边大靖的羊。

狄搏已经五十多岁了, 曾经有很多兄弟, 也有很多儿子。他这些年纵容着兄弟和儿子争斗,终于选出来一个狄啸。

被人杀了?!

王帐里没有人敢说话,贵州首领和勇士分立两边,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静的窒息。

狄搏倏然拔出弯刀, 一刀劈断了硬木做的案头。

案上的酒器滚落一地, 他从断案中间大步走出来, 沉声说:“北原王爷杀我兄弟, 大靖太子杀我儿子, 我四万兵马葬身于他们阴险的偷袭, 这是不世之仇,漠狄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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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漠狄王廷迎来了一个久违的客人。

原本这个级别的客人,狄搏是不用亲见的,可是他没有能主事的王子了,只能把人请到王帐来。

来人乃莽戎的二皇子胥轩,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一身精致的貂皮,戴着白裘帽,负手而行,极是注意仪态。

“胥轩。”狄搏看不起这个莽戎的杂种皇子,在他看来,莽戎汗王被大靖女人迷得失去神智,居然抬举这么个流着大靖血液的儿子。他盯着对方说,“我和你汗王还算有些交情,你若此行不是代表你汗王前来,唐突地来见本君,便是失礼了。”

胥轩的长相偏向大靖人,比胡人精致不少。他有着和大靖男子一样的黑发,个子介子大靖男子和莽戎男子之间,又因着常年与母亲说大靖话,他说的莽戎话多了几分文绉绉地气息,在粗犷的漠北一张口就显得格格不入。

胥轩大约这些年没少受异样的目光,他丝毫不以为怵,反而享受这种与众不同。他在冬日里也手持折扇,站在王帐里笑盈盈地说:“小王能来,自然是得了汗王的首肯。”

狄搏听闻过这个莽戎右贤王的功绩,五年前的云湖保卫战,就是胥轩策谋的,这个王子因着饱读大靖诗书,在莽戎推行了不少大靖的政策,帮助不少莽戎人吃饱了肚子。

在狄搏还有狄啸时,他并不反感胥轩,而他失去了自己最优秀的儿子,此刻他感到了苍老与孤独,看到胥轩只感到刺眼。

他不客气地说:“可有你们汗王的信物?”

“这是父汗送您的礼物。”胥轩拿出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说,“请大君笑纳。”

狄搏叫亲卫收了,这才说:“说吧,你来做什么?”

胥轩扫了一圈在座的贵族和勇士,抿嘴不言。

狄搏摆手让人退下了。

贵族们离开时非常不友好地瞧着胥轩,他们都看不惯这个以有大靖血脉为荣的杂种王子。

胥轩对贵族的窃窃私语置若罔闻,当王帐里退得只剩下狄搏和亲卫时,他才捏着扇子开口:“今日我是来与莽戎的朋友说推心置腹的话。漠狄如今处境并不比莽戎好,你们的邻居西境也变成了北原那样咄咄逼人的猛兽。娘子关已经打通,西境和北原不再割裂,而且北原、西境的主帅都是宋家人,大靖的西北已连为一体,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共同的敌人。”

狄搏感到了对方的自负,这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曾经就算莽戎汗王亲来,与他说话也得十分客气,现在一个庶出王子就敢在他们面长篇大论。

狄搏露出鄙夷的神色,盯视着对方说:“我们漠狄与你们莽戎不同,你们被一个女人打得差点要交出云湖十四洲。神居山难以翻越,你们有着这样得天独厚的屏障,居然还要畏惧踏雪军!”

胥轩感到沉重的压迫。漠狄一直以来与他们似友非友,漠狄有比莽戎更强大的骑兵,这让莽戎汗王在漠狄大君面前总是抬不起头。

但胥轩此行不是来求人的,他不甘示弱地说:“漠狄不也有定侯山?前几天被苍龙军打穿了,那滋味可比宋月潇绕过神居山去试探莽戎的边部难受吧?”

胥轩不是漠狄的臣民,他对狄搏没有畏惧,他要显示莽戎王族的高贵,举重若轻地说:“苍龙军和踏雪军一脉相承,他们都是胃口极大的恶龙,如果我们不趁苍龙军还在幼年就先把它扼杀,等它长大了越过神山,我们都将毫无反抗之力。而且苍龙军和踏雪军同出一脉,必将合为一体,等两军相融,我们边境将都成为恶龙嘴下的猎物。大君,您好不容易让漠狄与大靖平起平坐,还想重新匍匐在大靖的脚下吗?大靖的太子只有十九岁,你想对一个黄毛小子称臣叩拜吗?”

“大靖太子不过是一个雌伏于男人身下的玩物,只要是条汉子,都不会甘愿对他弯下高贵的膝盖。”狄搏怒火中烧,从王座上站起来说,“他杀了我的儿子,听说还掏了我儿子的心,最后扣住了我儿子的头颅,这是对漠狄最过分的羞辱,我要他碎尸万段来还。”

“对,他杀了大君的儿子。”胥轩在狄搏的逼近中没有退缩,他注视着对方说,“这些年来,狄啸从无对手,却死在大靖太子的刀下,大君不要轻视大靖太子。大靖太子的美貌不是软弱,反而可以俘虏全天下最强壮的男人,您看宋北溟一心一意为他卖命就知道了;他的年轻也不是弱点,反而是他最凶悍的刀锋,他不会跟你讲智者和长者的谦让,他年轻狂妄、无所顾忌,只盯着要您的脑袋。如果大君不先对他下手,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要来王廷割您的脑袋。”

狄搏停在胥轩身前,拔出了那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在那锋利的寒光中说:“他已经丢下了大靖人引以为豪的礼仪,身为大靖太子却比恶魔还要凶残,这会让他失去根基,反而让我觉得不足为惧。”

“大靖太子残忍,这才是他的可怕之处。大君别忘了,他还是大靖的状元,于诗书礼仪上他是年轻仕子里的翘楚。他文武兼修,善恶难辨,可以在君子与恶魔间随意切换,这会让对手无所适从。他一路用诗书和血腥铺就问鼎的道路,他远比任何一任大靖帝王可怕。”胥轩任那刃光威胁,用平和的话提醒着狄搏。

狄搏眼中明暗不定,他其实早就开始观察燕熙,头狼的敏锐让他预感到真正王者的到来,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迫切地想要在太子登基之前消灭掉威胁。他审视着胥轩,危险地说:“所以你此行来到底想说什么?”

胥轩了解一笑,神情倨傲地说:“我的母妃与大靖太子的母后曾是闺中密友,她们在出阁前曾相扶着长大。在五年前的云湖保卫战中,我们莽戎声称通过绝对私密的渠道拿到了情报,又刻意暗示给了宋家。消息很快传开,大靖的人立刻就联想到是当时得宠的贵妃出卖了国家。这是我们埋在大靖的一根深刺,可以让北原和靖都离心。”

狄搏也听说过云湖保卫战中大靖朝廷有内奸,但没想到有这层关系在,也没想到那些布局是由眼前这个出身不好的王子主导的。

他对胥轩开始另眼相看,拿手指贴着刃锋,像是漫不经心地把玩,说:“你们想做什么?”

“北原深恨着天玺帝和柔嘉皇后,他们仇视大靖皇族,尤其恨柔嘉皇后的孩子。踏雪军五万人的血债是不可修弥的裂缝,宋家恨姓燕的人,燕家无论谁当皇帝,北原都不会服,尤其是燕熙。我们等着北原反的那一天,大靖就会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这样莽戎才有机会。可是,大靖太子却用自己的身体俘虏了北原王爷。”胥轩讥诮地说,“我的计谋离成功只差一步,谁也算不到大靖太子会做到这一步。今日我把此事告诉大君,就是想请大君看我合作的诚意。”

狄搏是一头狡猾的悍狼,他问了最关键的问题:“如果合作,得有莽戎汗王出面,你能代表你父汗吗?”

胥轩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泰然自若地笑了声,从衣袖中取出一封莽戎汗王的亲笔信。

狄搏收了匕首,取出信,快速地扫了一眼,他锐利的目光审视了胥轩许久,才说:“你为何要这样做?”

胥轩像狡猾的狐狸一般,露出包藏在斯文外表下的野心,他的笑意中有几分示好,说:“因为我有一个嫡出的王兄胥辕,我要做出足够大的功绩,让他彻底出局。”

狄搏感到自己拿住了对方的软肋,这让他感到很受用,他压低声说:“那我大可以与你王兄谈,此事又何必经你之手?”

胥轩并不意外,而是志得意满地说:“因为我是莽戎的右贤王,而我的王兄什么都不是,我只要不让人走到左贤王的位置,最后的宝座就是我的。我已经比我王兄走到更有利的位置,我相信大君会知道如何选择。”

有利益的交换才可靠,狄搏在这场博弈在拿到了掌握局势的筹码,他终于点头,说:“你想从哪里开始?“

胥轩走到王帐的沙盘边,指着西三卫的位置说:“魏泰和严瑜不是大靖太子的嫡系,这里目前还是苍龙军的弱点。”

狄搏早在胥轩来之前,就在此处扎上了小旗,他不介意多一个帮手,大笑道:“如此,正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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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连日高热。

这一次他在昏睡中没有恶梦,他在梦里不再去追着谁哭,而是安静地坐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河边。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在等一艘不知是否会来接他的船。

河里他的倒影,穿的是一身高中校服,他高兴极了,以为要回家了,凑近水面去瞧,看到的是自己穿书前的面孔。

这是原本的我。

所以,我是要死了,可以回去了吗?

但是,我还没有完成任务呢?

我这样回去,只是回到自己垂死的身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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