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枢殿里,皇帝就是唯一的神。
即便是在外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太子,一旦踏入中枢殿,也会卑微如蝼蚁。
匍匐在地上,把额头贴在冰冷的银色地板上,未得允许,他只能一直保持着虔诚叩拜的姿势。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响起,好像暮鼓一样沉而厚重。
但也足够年轻。
星际人不易老。
皇帝看起来年轻而英俊,但鬓角却是银色。
“尘满面,鬓如霜。”皇帝有时会悠悠吟诵,“十年生死两茫茫。”
据说,皇帝原本是一头金发,却在先皇后身故当晚一夜白头。
这也是单贵妃以及许许多多妃子无论再受宠都不敢跟太子说一句硬话的原因。
无论是哪一个妃子,得宠的、不得宠的,都不能进中枢殿侍寝。
无论是哪一个妃子,得宠的、不得宠的,都没有孕育任何子嗣。
她们挂着宠妃的名头,实际上的充当外交使者和皇室亲民代言人。
皇帝身强力健,却只有太子一个孩子。
太子是唯一的继承人。
就因为太子是先皇后的血脉。
先皇后是男人,自然是不能生育的。他活着的时候也尚未考虑继承人的问题。
他猝然离世,哀痛不已的皇帝用先皇后的DNA结合自己的DNA造出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太子。
据说,太子长得很像先皇后,尤其是紫色的头发和眼睛。
然而,皇帝说得最多的一句是:你不像他。
通常是带着遗憾和惋惜的口吻。
在外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太子,在皇帝面前,总是低着头,如同任何一个总是让父母失望的小孩。
从他出生以来就没有被父亲抱过,一次也没有。
医生说,这很可能就是他皮肤饥渴症的原因。
医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皇帝也在场。年少的太子脸上稚气未脱,尚未懂得掩饰感情,满眼期待地看向父皇€€€€他还不敢直视圣颜,只敢看向父皇宽阔的胸膛。那儿穿着锦甲,是蟠龙飞天的纹样。
他听到皇帝的声音沉沉响起:“你太脆弱了……不像他。”
太子的心骤然一沉:“我……我能改……”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皇帝道,“给你换一身皮肤就是了。”
太子便被送去剥皮换肤。
那时候,他才十二岁。
他经历过剥皮酷刑之后,换上了一层高智能的人工皮肤。在那之后,他开始了皮肤排斥症。然而,这并没有缓解皮肤饥渴症带来的困扰,反而把他推进更深的痛苦里。
他一边渴望着人类温热的肌肤触碰,一边却因为这种触碰而恶心难受。
矛盾的交织把他的苦难更抬上了一个台阶,而他的苦痛无人可以倾诉。
有时候,他宁愿跪倒在冰冷的皇座下,乞求皇帝像一个寻常的父亲那样摸摸自己的头,还是拍拍自己的肩膀……
但那是不可能的。
皇帝可以给他一人之下的荣华、烈火烹油的富贵甚至是这个广袤无边的星系,但却不能给他哪怕一点点的爱。
皇帝性情冰冷,心里仅有的那么一点点爱,全部都和先皇后一起封存在中枢殿的不朽凤棺里。
忆起这一切,太子全然失去闲谈的兴致,悻悻放下茶杯。
与此同时,单维意也把茶杯放下,二人不经意之间,握着茶杯耳朵的手指关节碰到了一起。肌肤的碰触唤醒太子对温暖的渴望。他的心陡然加快€€€€明明他和单维意在搏斗的时候皮肤接触更多,但从没有像这样不经意间碰到手那样的……令人心悸。
太子狂跳着一颗心,渴望着触碰这双手,但身体却往反方向走。他如同受惊的驯鹿一样后撤,仿佛下一秒就要仰头从椅子上摔下来。
单维意察觉到太子的失态,忙倾身上前拉住他。
太子后摔,单维意前倾,二人竟是抱成一团,双双摔倒在地。
在地板上二人拥成一团,手指缠握在一起,丝丝缕缕的暖意像是电流一样从十指传遍太子的全身。
太子仿佛连瞳孔都跟着颤抖起来,紫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单维意。
单维意似乎从太子的眼神里读到了危险的信息,下意识地想挣开。然而,太子却翻身把他压在地板上,如一座山一般。
“躲什么?”他的紫眸危险地眯起,透着寒光,自上而下地俯视,犹如盯视猎物的野兽。
单维意的双手被扣在头顶,身体被强迫成展开的姿态,只能像上岸的鱼儿一样垂死挣扎。他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似乎在确认太子真的突然发疯看上了自己一个臭男人。
单维意哆嗦着嘴唇:“太子要什么人伺候没有呢……”
这话的拒绝之意十分明显,太子自然不喜,脸上一冷:“自然,我想要谁伺候,谁就得伺候。”
不可拒绝的威严。
单大公子的人设,那是不敢直接拒绝太子的,但也不会甘愿就这么当人的娈宠。做太子的狗腿子是一回事,但是当太子的男宠就是另一回事了。单维意只好以缓兵之计说:“我……您让我再想想……”
太子冷笑:“原本是该让你想想的。可惜你不识抬举,我现在就是要在这里办了你,你又能怎样?”
当然,太子不过是吓唬他,并非真的要强买强卖白日宣淫,然而他还是一手抚上了单维意的大腿。
单维意一个激灵挣扎道:“不行!不行!”
太子嫌他聒噪,正想以吻封缄,却听到单维意叨叨:“太傅在那边看着我们,眼睛都不带眨一眨啊!哎呀什么人啊这是该不会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第21章 太傅出柜吗
单维意吼这一嗓子,果然打断了太子所有旖旎情丝。
太子猝然扭头,一望过去,却见那边空落落,竟无一人。
与此同时,单维意已经像一条鱼那样滑走了。
作为A级武者,单维意的动作是快如闪电疾如风,一眨眼就已经溜到门外。太子隔着玻璃墙看单维意,剑眉不悦地斜斜上挑,仿佛在指责单维意的不识抬举。
太子抬手屈指叩了叩玻璃墙,淡声笑说:“瞧你吓得,难道我真的能在这儿要了你不成?”这话暗示自己刚刚不过是吓唬人而已。
单维意拧着眉毛说:“殿下不能在这儿,那就是可以在别的地方了?”
这话倒真的堵住了太子的嘴。
太子的心确实是这么想:就算是要单维意,也不能在公共场所。换言之,那就是别的地方可以了。太子甚至已经在想自家卧室要换一床新的被褥,因为他原本的被褥是可以防弹的远星天蚕丝所织造,而娇生惯养的单大公子似乎更喜欢娇贵易坏的地球原产桑蚕丝。
隔着一面玻璃墙,单维意如得了一个保护的战壕似的,眉眼间都多了几分得意,像是料定了太子不至于破墙而出一般。
太子确实也不至于。
但不知怎么的,看着单维意这志得意满的样子,太子又牙痒痒。
他一手撑在玻璃墙上,如同无形地撑在了单维意头上一般。他笑问:“难道你还不愿意?”
单维意脸上一僵。他当然是不愿意的。
单大公子智商不高,自持身份的同时又欺软怕硬。他既没有强硬拒绝的胆气,也没有轻巧婉拒的聪慧,正是尴尬窘迫。他只能嗫嚅:“我……我不行的……殿下……”
他这样愚蠢又懦弱的模样却偏巧讨好了太子。这种浅薄让太子觉得他十分可爱。
太子轻声一笑:“你现在倒是没胆了?刚刚不是很大胆地骗我?竟说太傅在那里看着。”
单维意把眼睁圆,摇头说:“我哪里敢骗太子?刚刚太傅真的在看着。只是我说话的时候,他就跑了。”
太子不太相信地看着单维意:“就那么一会儿,他就跑得没影儿了?”
单维意点头:“就这么一会儿,我还能从殿下那儿跑到墙外头来呢。都是训练有素的改造人,有什么做不到的?”
太子只道:“太傅不是这样的人,你别胡说。”
单维意呵呵冷笑:“不是才怪呢。他天天从这儿经过看你和我,每次都会看好一会儿才走开。”
这倒不是假话。太傅和单维意除了抽卡之外,唯一能每天相见的机会就是这个了。
每日,太傅都会来看一会儿。但因为他装作路过的样子,只是稍加驻足,所以也不算很奇怪。
太子耳聪目明,为人敏感,当然也知道太傅每天都会经过看一会儿。但太子从来往那方面想,现在也没有。太子只冷笑着看单维意:“他的办公室在附近。他路过很正常。”
单维意却道:“路过为什么要停留?还看这么久?”
太子说:“他是我的老师,关心我很正常。”
“关心你?”单维意摇头,“他明明在看我。”
太子越发觉得可笑:“他看你?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单维意昂头回答,“暗恋我呗。”
太子简直要被他逗笑了。
太子绝对不相信太傅会暗恋单维意。单维意那么的浅薄无知、品学兼差,太傅怎么可能会看得上他?
当然,太子还是小小地顾及了单维意的脸面,没有直白地说出真实的想法。他只笑说:“你别多想。太傅喜欢的不是你这样的。”
“你能知道他喜欢怎么样的?”单维意反问。
太子说:“大约是阮阳那样的吧。”
“那是阮阳喜欢他,不是他喜欢阮阳。”单维意十分笃定地说,“阮阳就是嫉妒我,所以才那样陷害我啊。”
太子真的被单维意的脑补无语到了。
但是单维意这样一本正经骄骄傲傲的样子又无比可爱。太子只能略带宠溺地关怀道:“有空看看脑子,乖。”
单维意被他气到了,扭身就走。
单维意一边走一边拿起手机给太傅发信息:
“宿舍见,有话说。”
被太子认为绝对不可能喜欢单维意的太傅在五分钟之内出现在单维意的宿舍门外。
宿舍自动门打开,太傅踏进去,见单维意披着一件巧克力色的翻领斗篷,慵懒随性,眉眼锋利。他和阮阳确实是不一样的类型。无论卡面里的单维意多么楚楚可怜,但真实的单维意总是给人一种坚韧尖锐之感€€€€这正正是太傅不太喜欢接触他的原因,太破坏美感了。
就让纸片人停留在纸片上,不要让他看到真实的样子,那他还能氪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