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说:“要是你能去,就知道我不是骗你了,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拿到这条鱼。”
厉以行能看出姚辞在模糊重点,他问自己是不是第一个,对方解释的却是深海钻石是不是货真价实。
姚辞敏感,稍微一个不同寻常的细节都能让他起戒心,厉以行没再问下去,看出对方很想让自己接受这份礼物,便答应让姚辞来自己房间。
鱼汤重新加热之后,工作人员问姚辞送到什么地方,姚辞将保温盒抱在怀里说:“我自己去。”
对方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看着姚辞远去的背影,心想方才少爷连蔡少校都不愿意伺候,不知道这次是何方神圣,能让他巴巴送到门上去。
姚辞回房间卸下仿生皮膜,抱稳鱼汤去找厉以行,他进电梯的时候没看清,踢着了一个人放在地上的泥罐子。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先惊喜地喊了一声二少爷。
姚辞抬起头,原来是恰巧遇上了李拜添。
他用脚尖碰了碰那只灰扑扑的罐子,随口问:“你这装的什么?”
李拜添说:“舅舅。”
姚辞的脸一下子白了,敢情这是个长得不太讲究的骨灰坛。
顾不上考虑为什么李拜添要带亲戚的骨灰出来遛弯,他连忙收了脚,对着罐子鞠了个躬:“对不住啊舅舅,我不是故意的。”
李拜添莫名其妙地看着姚辞:“二少爷,这是我从藏酒室清理出来的旧酒,您有必要这么客气吗?”
电梯停在了五层,李拜添注意到姚辞怀里的餐盒:“二少爷来给人送吃的?”
姚辞随意地点了个头,李拜添便接着向下想象:“是给上次您找来的那个Alpha?”
他瞎猜猜得还挺准,姚辞没否认,从电梯间走出去,背后李拜添语重心长地喊了一声:“二少爷!别忘了段教授啊!您总是三心二意去找别的野男人,段教授会伤心的。”
姚辞懒得理他这些胡说八道,刚在走廊上折过一个弯,就看到了倚在门口等着自己的厉以行。
高大挺拔的男人抱着胳膊,眼里带着点说不上来的神色:“野男人?”
姚辞真想给李拜添那张嘴镶上条拉链,怎么对方每次胡扯都能被厉以行精准接收呢。
他走过去把保温盒塞进厉以行手里:“别听他的,你不野。”
保温盒被姚辞抱久了,沾上了他的体温,厉以行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那个,”姚辞的视线朝房间里一偏,“你不请我进去坐会儿?”
厉以行没拒绝,姚辞便当对方是默认,进去之后在门口脱了鞋,只穿袜子踩在地板上,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脚踝,足踝上一块些微突出的骨头,随着他的脚步轻轻起伏。
门边的圆桌被厉以行挪到了靠窗位置,光线斜打过来,落在桌上摊开的书页之间。
姚辞瞥了一眼,是本诗集,不怎么新了,不知道是从藏书阁借来的还是厉以行自己的。
厉以行这间房是普通乘客的规格,他在原地转个身就能将全貌尽收眼底,看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想来厉以行执行任务的时候一定特别谨慎,真有什么秘密武器也不会放在外面。
姚辞回过头,看见厉以行垂眸将保温盒放在桌上,咔哒一声掀开卡扣,袅袅白汽带着浅淡的香气四散开来。
他觉得对方这回接受自己好意的态度并不抗拒,于是试探着问:“你收了我的鱼,那……”
姚辞本来想说那我们是不是算一般的朋友了,但厉以行看了他一眼,以为小少爷又要像上次一样搞什么等价交换,便率先截住了话头:“改天请你吃饭。”
话音刚落,姚辞就拿出了通讯器:“好啊,改天是哪天,我记一下。”
第28章 戏中人
姚辞不是真那么记挂那顿饭,只是为了提醒对方,别忘记对他释放过友好的讯号。
厉以行没说话,只是看着姚辞,眉尖稍稍挑起来一点。
姚辞能读出对方目光中那半分戏谑,他没不好意思,通讯器也没收回去,大大方方地站着,等厉以行开口。
厉以行仿佛是被他弄得有些无奈,将手中保温盒的盖子沾满水汽的一面朝上,放到了一边:“你定吧。”
姚辞浅浅地笑了一下:“行。”
他将通讯器又放回衣兜,走到厉以行身边,看对方取下嵌在保温盒盖上的汤匙,伸进奶白的鱼汤中搅了搅。
长得出挑无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一幅图景,姚辞端详着厉以行,假如这张脸他是在大荧幕上看见,那他一定愿意安安分分当个观众,贡献一份票房。
可惜现在他是戏中人,男主角想杀他,一不留神这电影对他来说就变恐怖片。
姚辞想到这里,眼神便迅速从厉以行无可挑剔的脸上落了下来,盯着对方那双可能会杀他杀得很麻利的手。
厉以行见姚辞停在自己身侧不走,抬眸望去,发现小少爷低着头,仿佛是在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汤匙。
他因为姚辞今天表现出来的孩子气多少觉得好笑,便用手背抵着保温盒,朝姚辞的方向推过去一段距离:“想喝么?”
姚辞刚要说自己不喜欢,随即又醒悟过来,厉以行这么问,或许是在提防他下毒,想让他尝第一口。
“那我去找个碗?”姚辞问。
厉以行将汤匙的握柄转到了保温盒靠近姚辞的那一侧:“不用这么麻烦。”
姚辞微微有些惊讶,但没有说什么,洗了手之后用那把汤匙舀了一勺,嘴唇凑到旁边,感受到了温和的热度。
日落玫瑰上的厨师水平一流,姚辞承认味道不难喝,他想厉以行这回该放心了,汤匙刚从嘴边放下,就被厉以行接了过去。
两个人的手指短暂地触碰到了对方,姚辞不太习惯似地缩了一下指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用了被他碰过的勺子。
他的眸光晃了晃,若无其事道:“……那我先走了,你慢慢吃吧,不知道这鱼的刺多不多,你小心点儿别卡着了。”
顿了顿,又说:“不过你挑我的刺那么会挑,这个估计也难不倒你。”
厉以行看着姚辞行至门边,纤瘦的小少爷一只手扶着门框,俯下身去穿鞋。
“你会跳舞么?”他淡淡地问。
毫无预兆的一句话让姚辞愣了愣,他直觉这不是什么随口一问,于是并没有很快直起身来,而是慢吞吞地摆弄着鞋带,给自己争取更多反应时间:“怎么突然提这个?”
厉以行想试探姚辞跟姚路是不是同一人,只是他对大少爷不太了解,作为裴赠跟对方聊天的时候也没怎么问起过私人方面的问题,只记得姚路跟他开过一句玩笑,说自己会跳舞。
“看着像。”厉以行说。
姚辞站起来,懒洋洋地问:“你想看吗?我会跳。”
他这样子很像是马上要开玩笑,厉以行不动声色地问:“什么舞?”
姚辞记忆力不错,厉以行刚问完,他就想起自己同那个病秧子未婚夫有过相似的对话,一句“二百舞”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转念一想,上回裴赠不接他的茬,这次厉以行也未必捧场,便随口换了个回答:“民族舞。”
接着上下打量一番厉以行,语带撩拨地放轻了声音:“不穿衣服的那种。”
这不是厉以行想要的答案,他看了姚辞一眼:“不穿衣服怎么知道是哪个民族。”
姚辞:“……”
确实很不捧场。
从厉以行房间离开以后,姚辞乘电梯去吃午饭,因为没想好要去哪一家餐厅,所以将上下行的按键都按了。
先来的是下楼的一班电梯,姚辞便跟着向下走,到三层吃了顿简餐。吃过饭他想散散步,本来要去甲板,想想正是最晒的时候,便只打算顺着楼梯往下溜达溜达。
说来也巧,他刚推开安全门,就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个恶狠狠的声音:“……要是晚上不去陪哥几个,你以后可就要小心了。”
姚辞稳稳地攥着门把手,轻手轻脚地进了楼梯间,随后才慢慢地关上门,没发出一丝声响。
他来到一个能够看清楼下又足够隐蔽的位置,俯下身去探查情况。
一个穿船员工作制服的彪形大汉将一个瘦小的男孩子堵在角落,伸手掐了一把对方的面颊,男孩子害怕得浑身发抖,一个字都不敢说。
姚辞微微眯起了眼睛,要是他没看错的话,被轻薄的男孩子是昭禾。
在酒吧里向厉以行献殷勤的那位。
姚辞还记得厉以行问过自己是不是怕他跟他抢人,那时候他说的是什么来着,对,他说“要是你喜欢,我肯定不碰”。
厉以行没有反驳这句话,可能多少对昭禾有点好感。
那他要是能帮昭禾解决麻烦,厉以行可就欠他人情了。
姚辞心里的算盘珠子拨得飞快,正要从楼梯上下来表演一出路见不平,彪形大汉就已经松开了昭禾,拉开安全门走了。
而昭禾腿一软,肩膀耷拉着靠在了墙上。
这时候也不晚,姚辞径直来到昭禾面前,开门见山地问:“他怎么你了?”
昭禾被突然出现的姚辞吓了一跳:“……二、二少爷。”
“你不用怕,”姚辞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肘弯,“遇到什么困难跟我说就行。”
昭禾把姚辞的善意当作了高高在上的怜悯,指关节在身侧捏得泛了白,脸上却迅速地挤出了楚楚可怜的表情:“二少爷,刚才那个船员大哥要我晚上去底层甲板陪他和他的朋友喝酒,他们都是Alpha,我好害怕。”
虽然日落玫瑰规定工作人员不能喝酒,但姚辞想想也知道,行船苦闷,这些人不可能将每一条守则当作清规戒律遵守。
只是一群Alpha要一个Omega去陪他们,听着就没什么好事。
昭禾怯生生地问:“二少爷,您晚上能陪我去吗?”
第29章 停尸房
不等姚辞发话,昭禾又小声补充道:“不用您做什么的,帮我吓唬一下他们就好了,您毕竟是二少爷,他们肯定听您的话。”
姚辞没有多做犹豫就答应了下来,问昭禾那个船员跟他约在什么地方。
“停尸房,”昭禾忧愁地低下头,“底层甲板按规定不让存酒,搁在停尸房比较安全,而且那里面温度低,不容易坏。”
游轮上有停尸房,是为一些极其特殊的情况准备的,一旦有乘客发生意外,尸体会被暂时存放在停尸房里,等到港后由港务代理会上船协助家属安置。
姚辞“嘶”了一声:“约你在停尸房喝酒?这口味可真不清淡。”
昭禾怕他反悔,连忙说:“二少爷您不用怕,现在日落玫瑰上还没有死过人,要是死了人,是会广播的。”
这种广播不是直白地通知全部船上人员有人过世,而是用暗号的形式发送,只有少部分工作人员能听懂,以免引发不必要的骚乱和恐慌。
姚辞不怕什么死人,跟昭禾约了晚上见面的时间地点,让对方放宽心,有他在,那些二流子不敢拿昭禾怎么样。
底层甲板只有工作人员能进入,姚辞之前只是听李拜添说过,这还是第一次去。
夜里他早早去酒吧门口等到了下班的的昭禾,对方带他七拐八拐,到了一层甲板的船尾,拿出工作卡,在墙上的感应装置上刷了一下,一扇不起眼的门应声而开,淡蓝色的楼梯台阶从门边蜿蜒而下,一股憋闷的气味混合着嘈杂的声音扑面而来。
姚辞扶着漆面斑驳的扶手走下楼梯,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日落玫瑰被折叠的那一面向他徐徐展开。
底层甲板不像楼上那样构造复杂,一条走廊从船头直通船尾,两侧的各个大型舱室都有通往一层甲板的通道,方便工作人员快速通行,他们一改在海平面以上整齐的面貌,随意地在走廊上穿行,穿着十分随便,不时冒出几句脏话,互相调笑打闹。
姚辞为了不引人注目,走在靠墙的位置,昭禾在他旁边,神色似乎有些紧张,不知道在想什么。
事实上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这会儿白班的工作人员都下班了,累了的行色匆匆要赶回去休息,想放松的便围在一起高声聊天,讲点荤段子,然后爆发出不加掩饰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