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太行,万一她根本就不是科罗纳少女怎么办?”
“就算不是,她的脸蛋也足够漂亮,”那人斩钉截铁的道,“我不信这颗星球上还有比她更美丽的!”
“可是风暴还没有完全过去。”另外一个人嘀咕道,“我真怕等风暴过去,她就死了。奥克利可不需要一具美丽的尸体。”
“她像是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了。”
“竟然还能活着……”
楚辞闻到一股烧焦的糊味,脸颊似乎贴在地上,冷冰冰的硌人,面前却飘荡着暖意,那股糊味大概是火焰烘烤的某种食物,只是闻起来并不让人觉得有食欲,反而有些腥臭欲呕。
最先恢复的是心脏的触动,但是心跳就像是进入了休眠模式,缓慢得吓人。血液沿着心脏流淌到身体的血管之中,于是他感受到了身体的疼痛,一开始还是麻木的钝痛,慢慢慢慢就变成了烈火灼烧一般,尖锐的、不可忍受的剧烈痛苦。他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浸出冷汗,水分正在流失,可是他无法动弹。
他试着睁开眼睛,冷汗似乎流淌过了某一处伤口,疼得他连咬紧牙关力气都没有。疼痛大大影响了精神力场感知的准度,又或者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精神力场感知,他模糊的知道这是一座四方的小楼,外面的风暴尚未停止,垃圾碎屑四处乱飞,不见天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两人开始啃食腥臭的食物,一时间咀嚼撕扯声和吞噬一般的风声相合,竟然有一种诡异阴森的气氛蔓延开来。两个人吞咽的声音逐渐停止了,火焰温度慢慢冷却下去,一个人忽然道:“看样子,我们天黑之前到不了七区了。”
“风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可是如果等到明天,”另外一人停顿了一下,目光挪移到旁边的楚辞身上,“她恐怕坚持不过今天夜里。”
“我们没有药品给她治疗。”
最先出声的那人咕哝着,语气颇为惋惜:“把她献给奥克利可以换不少赏金来着……那既然这样,在她死之前就还是归我们的,不能浪费了这张脸。”
另一人暧昧得笑了起来,他跟着吐了一口唾沫:“老子只在几年前遇到过嫩的,不过也是别人玩剩下的,没尽兴就死了。”
一阵€€€€€€€€的动静,他的同伴大声道:“你可悠着点,这个也快死了……”
这人说着,往火堆里倒了一点可燃的油脂,火焰又重新明亮起来,照亮两个人黧黑的脸孔,眼瞳里充盈着僵直的贪婪。
他伸出了手,这只手的影子被火焰照射,投影在脏污斑驳的墙壁上,拉长,放大,犹如一片流动的、粘稠而阴暗的水。
这摊水蔓延到火堆旁边,一动不动安静如死尸的楚辞身上,就在它要触碰那片沾血的衣襟时,楚辞一直平放在身侧的右手臂忽然抬起,扼住那只手的手腕往前一拽,那人的身体猝不及防的前倾跌倒,压在楚辞的腿上,而楚辞碰了一下靴子脚尖,鞋底弹出一段刀刃,他用尽力气翻身,将那段刀刃踢入那人的后劲。
温热的血迸射出去一道鲜红的弧线,落下去的时候浇得火焰黯淡了一瞬,那人的同伴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掏出□□。
第一颗子弹打中了楚辞身旁的柱子,灰屑扑簌簌的往下掉落,楚辞靠着柱子大口大口的喘气,同伴见他已经没有了反抗能力,便慢慢的走近过来,黑暗的影子笼罩在楚辞头顶,他抬起枪。
砰!
同伴的的身形定格了一瞬,随即左右摇晃了两下,“咚”一声栽倒在楚辞身旁,双目圆睁,头颅之下蔓延出一片殷红血迹。
楚辞眯了眯眼,火光缭绕之下,昏暗的楼梯口逐渐出现了一道长长的人影,随着他的靠近,那影子不断缩短,最终变成矮小如侏儒一般,他走到了火堆旁。
楚辞没有办法抬头,只能看到他卷起的裤腿之下是一双沾满了泥泞,已然看不出颜色的皮靴,他弯下腰捡走了那两人掉落在地的□□,又折回来,蹲在了楚辞身旁。
他伸手抬起楚辞的下巴,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楚辞也看清楚他的脸。
是个从未谋面的陌生家伙,身形挺拔,穿着防风服,头发被风吹得朝天支棱,脸上戴着隔离面罩,面罩缝隙里钻满了尘沙。
“你是什么人?”这人问道,语气颇为好奇。
和外面肆虐怒吼的风暴比起来,他的声音非常清朗,楚辞猜测他年纪应该不大。
楚辞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里似乎充满了淤积的血,根本无法发声。
“不想说?”年轻的不速之客起身,将两具尸体挪远,又折回来坐在了火堆旁,拿出从尸体身上摸出来的燃烧油脂往火堆里倒了一些,火焰立刻升腾高涨,小楼内明亮起来。
风的呼号并未减轻,这座小楼只有一扇窗户,但是被一个破旧的柜子挡起来了,丝丝缕缕的风裹着尘沙钻进来,在窗户口积成小堆的锥形山脉。
“不想说就算了,”年轻人拿下了隔离面罩抖了抖,泥沙簌簌的落在他脚边,他抖了一会,忍不住回过头,借着愈发明亮的火光再去看楚辞,“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在这颗破烂星球上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你€€€€”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半晌,不可思议的喃喃:“你竟然还活着……”
风吹着火舌和楚辞的头发飘往同一个方向,而顺着他漂浮的、细微的头发丝往下看,就能看见,从他的腰侧到后背横插进去一块巨大而尖锐的铁质事物,似乎是某种机器的外壳,从中间截断了,犹如一条卷刃一般,要将他的身体切成两半。
血流犹如潺潺的小溪,在地上蔓延成细长的蛇,不一会就爬到了火堆跟前,年轻人慢慢抬起脚,将那缕细长的血液碾了碾,他抬起脚时,地上剩下一片黑红的图案。
他震惊的看着楚辞半晌,又坐回了火堆旁:“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禽兽。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放心,在你死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会陪着你。”
楚辞依旧没有答话。
年轻人拿掉了满是灰尘的手套,自顾自道:“我会给你收尸,对了,你想埋在什么地方?太远可不行,最近风暴频发,太远的话,指不定我们俩都得葬送在去你理想墓地的道路上。”
“唉,到时候你都已经死了,还说什么葬送不葬送?”年轻人叹气,“真可惜,你长得这么漂亮,要是你不死,我一定想办法让你当我老婆。”
楚辞:“……”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现在只觉得吵闹。
他眼中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诅咒,为什么遇到的人一个一个都话这么多?
年轻人还在不停地叭叭叭:“反正你都要死了,让你死得明白点是我对一个死人最大的尊重。我是个拾荒者,我叫查克,是从六区来的,不过我不经常待在六区,其他的几个区我都去过,除了十一区,你也知道,那里距离‘漆黑之眼’太近了。”
美丽的事物总会吸引人的眼球,他说了半天,再次忍不住偏头去看楚辞的脸,然后惊奇的觉得,自己竟然在这个濒死的少女脸上看出一些不耐烦。
“不会吧,”叫查克的年轻人抓了抓满是灰尘的头发,“你还有意识?”
楚辞微微抬了抬下巴。
“你真的还有意识?!”查克惊得从地上跳起来,“你能听懂我说的话?”
查克凑过去到他面前,小声道:“你要是能听明白,你就眨眨眼。”
楚辞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查克像见了鬼一样光速退远。
“不应该……”他慢慢靠近火堆,刷一下捡走了自己刚才掉落的战术手套,动作有些忙乱的戴好,转身就往楼下走去。
楚辞松了一口气,可是没过几分钟,他竟然又回来了。
“你……”查克没有戴隔离面罩,满是灰尘的眉头仅仅皱着,“你还活着,对不对?”
他咽了一口唾沫:“可我如果把你背上那个东西□□,你会不会死?”
他目光凝重的看了一眼横切进楚辞脊背里钢铁卷刃,跑到角落里扒下两具尸体身上的衣服,自言自语似的道:“这么长的伤口肯定要缝合,但别说是我,就算是整个霍姆勒也很难找到会缝合的医生和器具,所以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运气了。”
查克小心翼翼的将楚辞抱起来侧放在火堆旁,火光映照之下,钢铁锋利的边缘刺破他的衣物,埋入白皙的皮肤之中,猩红血肉翻卷,边缘凝结着黑红血污,随着楚辞缓慢的呼吸,血污徐徐流动着,浸入已经湿透的衣服布料。
查克深吸了一口气,将刚才剥下来的衣服用力抖了抖,裹在伤口边缘,然后两只手捏住钢铁零件外壳,捏住又放开,复又捏住,他干脆闭上了眼睛,然后用力一拔!
温热的液体溅了他满脸,淅淅沥沥的流淌在他嘴唇上,舌尖已经尝到了猩甜的味道,查克连忙将手里的铁刃扔出去,扒拉过来一件衣服压在楚辞的伤口上,可这似乎无济于事,奔腾的血流瞬间就将衣服浸透,然后楚辞开始剧烈的咳嗽,查克声音崩溃的道:“别咳了,你的血要流干了!”
接着,他听见一道微弱的声音:“……止血凝胶。”
查克愣了一下,慌忙的看向楚辞:“什么?”
楚辞的嘴唇一张一合,不断的涌出血块,查克费了好大力气,才听清楚他说的是:“左边口袋。”
查克忙乱的伸手去摸他左边的口袋,找了半天才找到那个口袋的位置,摸出一个被血浸透的小盒子,他拿过来凑到楚辞面前:“是不是这个?”
楚辞看着那个原本是白色的小盒子笑了一下,缓慢摇头。
“那你还笑……”查克咬着牙再去找,终于找到一个透明柔软的密封袋,他满手是血的拿着密封袋,“怎么用的?”
楚辞呕出口里的血浆,断断续续的道:“把血……擦干,倒……上去……”
“这怎么能擦的干净?”查克碎碎念的说着,用牙齿撕开密封袋,拿了一件衣服吸走了伤口上的血,在下一波血涌出来之前,迅速地将密封袋里凝胶倒在伤口上。
那道横贯肩膀到腰侧的伤口实在太深太长,一袋止血凝胶根本不够,查克“呸”一口吐掉撕扯下来密封袋,眼看着浸出来的血已经淹没了止血凝胶,焦急的问:“还有吗?”
楚辞声音低微地道:“没有。”
“那,”满手满脸都是血查克愣了一下,道,“你是不是,还是会死?”
“也许。”楚辞说。
查克沉默着,将最后一件衣服撕扯成布条,一圈一圈缠绕在楚辞的伤口上,又脱下自己的防风服铺在地上,将楚辞放了上去。
火焰依旧明亮着,外面昏黄的天色却愈发黯淡下来,风声轻了。
封闭的室内只剩下毕毕剥剥的火焰燃烧声和浓重的血腥气,查克忽然道:“我刚才拔那个玩意的时候,你没有叫出声。”
而一直隔了半晌,楚辞才回答:“你的名字真奇怪。”
查克疑惑道:“我的名字哪里奇怪?不是很普通吗。”
楚辞问:“你知道查克拉吗?”
“我不知道,”查克皱眉,“那是谁,和我同名?”
楚辞微弱的笑了一下:“就当是吧。”
查克抿着嘴唇想了一会,认真的问:“你想埋在哪?”
楚辞:“……”
“那么严重的伤,就算能缝合,你活下来的几率也很小,”查克说道,“你的那个凝胶只有那么一点点,连血都止不住。”
“每隔二十四小时要换一次。”楚辞说道。
查克点头:“那也得你能再活二十四个小时。”
“……”
因为身体无法动弹,楚辞的目光也就无法环顾到整座小楼,他只能看见自己眼前的三寸地面,被火光映照成彤红一片。
不论是查克还是刚才那两个人,都没有提及其他东西,就说明他的背包在坠落的过程中遗失了,应该距离自己掉落的地点不近,否则那两个人怎么会没有捡到。
背包里有药品和足够的止血凝胶,可是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去寻找,别说去找丢失的背包,他现在就是站起来都很艰难。
剧烈的疼痛燃烧着意识,他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但是他知道现在是最不能睡着的时候,一旦入睡,可能就再也没有醒来的时候了。
“你想把我埋在哪?”他问。
查克抿着嘴唇想了一下,道:“一区吧,那里是整个霍姆勒最干净整齐的地方。”
“现在是几区?”
“六区和七区的交界线。”
“刚才那两个人是谁?”
“可能是七区的奴役民。”
楚辞疑惑:“什么叫奴役民?”
“就是给别人做苦力的,霍姆勒的人分成几种,生意人、帮派人士、拾荒者、猎人,外来者,还有其他独行者和最底层的奴役民,一般都要依附于某个大帮派或者长老会才能活。”
查克解释完,忽然道:“你是外来者?”
楚辞“嗯”了一声。
“你竟然真的是外来者,”查克似乎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外面的世界再差也不会比这里差,你们这些外来者为什么要来霍姆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