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四五日没见过血了。萧衍凝视着眼下蠕动不停的肥硕躯体,仿若只是在看个待宰的肮脏物般,他敛下眸,流露出种愉悦,指间连着几根近乎透明的丝线逐渐缠上了胖子的后背,镶在了软而有弹性的肌肤里。
灵线上一分分浸染上了血。
“嘶疼,你这小娘们儿怎么€€€€”胖子字音还未落实,四肢上忽然出现了一圈极细的血红色,似乎是有根线镶嵌进了他的肌肤里,随着细密的血珠从线里迸出,噗地一声轻响,一颗头颅咕噜噜的滚了出去。
四肢被齐刷刷的斩断,殷红的鲜血从断口处涌出,腥膻登时弥漫在空气里,血如同水般从地上蔓开来,萧衍探出指尖,轻轻抹了点,粘稠而温热的触感沿着指腹滑向掌心,让他觉得兴奋。
血。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觉得尽兴,有趣。
萧衍闭上眼,仿佛能够看见这具躯体,在无人问津的夜里被菌虫簇拥,最终成了腐烂在泥泞里的白骨。
他唇间泄出低低的笑。
蜷缩在暗处的少女再也忍不住,陡然发出声尖叫。
老刀和同伙们正烤着火,忽然听见树丛里传来声尖利刺耳的叫喊,他眼神犀利的朝那边一扫,不耐烦的将手中盛酒的葫芦朝地上砸去,发作道:“胖子!爷爷干你娘的!你没见过女人?给老子搞这么大动静!”
坐在一边的汉子嘻嘻哈哈的附和道:“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胖子玩得这么花?”
然而不等他们再要取笑,树丛分开,穿着桃色纱裙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那群围着篝火的人本来没在意,可一瞧见她的模样,登时一怔€€€€
这女子不仅衣衫整洁,连发髻也是端好的,除了脸上多出的血痕外,竟然没有丝毫的不适和落魄,怎么瞧着都不像是刚经过事的女子。
“我就说这小娘们不是什么正经人。”老刀呸地一口吐出被风带入嘴里的沙,“瞧着就惯会服侍人的。”
萧衍没说话,他脸上还捎着笑意,径自绕过篝火要朝林深处走。
“你去哪儿?”老刀看着他隐进暗处的身影,忽然站起身,大骂道,“你敢当着老子的面跑?你他妈的找死?!”
“搞不好是被胖子弄疯咯!”有人笑道,“算了算了,玩都玩过了,就算她跑,也跑不出不这死溪林的,此地多的就是魔物,一个女人家能跑到哪里去?”
老刀听着笑,登时觉得失了面子,眼神阴森狠厉的看着萧衍扬声道:“你给老子站住!再走一步试试?!竟然还不停,你这€€€€”
他话音未落,萧衍忽然顿住步伐,微微偏过脸,似是回眸,可他并未朝这里看。
老刀还想再说什么,嗓子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咽喉上忽然多出了条看不见的丝线,随着萧衍指节微微蜷起,丝线瞬地深陷进了他的肌肤里。
血喷溅出来,他的四肢在这股力量下瞬间被分解成无数块,落得到处都是。
所有人登时怔住,一时间,四野静的仿佛连风也凝滞了。
一只断手落在了方才出声的汉子面前,仍在痉挛抽搐,汉子盯着这血淋漓的肢体,面色难堪,陡然起身,爬爬滚滚的要逃离此处。
“我准你走了么。”萧衍看着那惊慌失措的逃离背影,指节在一分分收紧。
只是刹那,一颗头颅滚落在地上。余下的人纷纷大惊失色的齐齐看过去,然而萧衍只是缓缓笑了起来,笑意未泯,不过顷俄间,二十三具尸首分离,血水混杂在泥土里,转瞬融成了深黑色。
晏顷迟寻声而来,他方踏入此处便嗅得漫溢在空气中的浓郁腥膻,仿佛锈在夜色里。
*
作者有话要说:
萧衍:你看我像不像温婉佳人?
晏狗:像像像(星星眼)
第128章 薄情
死溪林的草木蓊郁茂盛, 葳蕤的浓绿接着浓绿,方踏入林间,行不到几步便再难见得月光了。
倏尔有风掠过枝梢, 枝叶簌簌作响, 抖下零碎的星光,才破开了这沉窒的黑暗。
晏顷迟踩过湿而软的泥土, 忽听风间夹杂着微乎其微的叹息, 他凝神驻足, 侧耳细听。寒夜岑寂, 一旦安静下来, 那些隐在暗处的诡异的声音便显得愈发清晰。
像是什么咀嚼的声音,弥漫在夜色里,风已经停了,可林间万木仍在微微摇曳着,仿佛有风在不断吹拂。
晏顷迟抬眼看向叶片间露出的碎光,此时月至中天, 清冷的月色如纱般笼罩在坞城上, 照出林间重叠婆娑的树叶。
可这光太薄弱了, 目之所及, 除了黑不见任何景物, 只有影影绰绰的几道树影。
一股浓郁的腥膻逐渐在空气中漫开,晏顷迟眼风一偏, 袖中薄刃瞬间滑出,寒光乍然,然而就在光影亮起的刹那€€€€
“唰”地一声轻响, 一张惊慌失措的脸从黑暗难辨的林间落在晏顷迟面前, 毫无征兆, 黑漆漆的双目直接对上了他的眼,近到能闻到那股血腥,包裹着浑浊的酒气。
这是颗被人砍下来的头颅,被根极细的线的吊着,挂在树梢上,随着起伏的枝梢在半空中晃荡摆动。
晏顷迟猛地后退,掌心里青光倏然一窜,幽幽亮起,火光映出这张失去血色的脸,发现他脖颈处切口整齐,神情惶恐凝滞,可见是一瞬间毙命的。
“唰€€€€”
又一声轻响,晏顷迟闻声回首,却见另一张惊慌狰狞的脸直面自己,这颗被砍断的头颅仍是被一根细线吊在树梢上的,血未干涸,脖颈上的切口还在不断朝下滴血。
淅淅沥沥的声响,融在湿软的土壤里,晏顷迟想要避开,却忽然发觉自己的身形被困住了,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拖住,踩过血迹时,那种粘稠的、深陷的感觉,阻住了他的脚步。
与此同时,风里涌动的腥甜更浓了,伴随着周遭诡异的响动,二十三颗人头齐刷刷的从树无敌可爱班整理梢上垂挂下来,在半空中交缠晃动着。
什么人?!
晏顷迟袖中寒光一揽,然而就在暮霜横滑出去的刹那,腕骨忽然刺痛,他的手失了力道,暮霜剑的寒流霎时间泯灭在风中。
他低下头,只见不知何时,一根近乎透明的细线勒住了他的腕骨,切入肌肤,极细的引线,看似纤弱,却是比刀剑还要锋利,只是这么轻轻挣动了下,血便沿着线一分分渗出。
晏顷迟登时憬然€€€€这些人的头颅应该也是被这根线切下来的。
是谁?他朝着脚下看去,陡然发现脚踝上也被线勒住了,难怪方才觉得寸步难行。不可置否,他被引线牵制着,动弹不得。
纵横交错的细线紧紧缠住了他的四肢,不留一分空隙。
四野再度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寂,晏顷迟想要听声辩位,然而不等他凝神,身后忽然被一片温热覆住。
毫无征兆的,有人从后面揽住了他的腰,他低头看去,只瞧见了瘦削的腕骨,这人的手指修长温软,却蕴含着力道,从腰间一分分滑到了他的胸口。
满手的血,蹭在他的白衣上,留下刺目的猩红。
晏顷迟避无可避,手指微蜷,想要在虚空中点符破开这引线。
“嘘,别动。”暗昧的声音忽然近到耳后,气息里裹着湿意,“你再敢动一下,我就会杀了你。”
晏顷迟的身形在这低哑的嗓音里陡然凝滞,他微微呼吸着,垂下的眸子里涌动着近乎疯狂的情绪,无澜的死水被推开涟漪,摧枯拉朽的席卷了原先的静谧。
全身的血液都在汹涌的流淌,被藏压了无数个日夜的失意与思念都在这一刻排山倒海的倾压下来,让人恍然间忆起前尘。
晏顷迟气息不匀,想要再开口,可咽喉如同被人攥住,进不得氧气,发不出声音。
萧衍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在一分分收紧,晏顷迟在这逐渐加重的力道里被迫仰头。
“我不管你是谁,”萧衍压在他的耳边,轻笑着,眼中阴冷覆上,“但是你用这个模样来骗我,就罪该万死。”
手指蓦然收紧,强烈的窒息感涌上来,晏顷迟如坠深海,心跳尤自沉重缓慢得跳动着,呼吸愈发不畅。
他两只手腕被线勒着,手掌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血沿着线滴落。萧衍掐住他的喉咙,用劲得发狠,几乎只要再收紧些,便能够折断他的脖颈。
晏顷迟喉间逸出微乎其微的喘息。
然而下一刻,萧衍的手忽然无力垂落,指腹虚虚滑过他的胸膛。
感受到身后的热息和气息消失,晏顷迟陡然深吸了口气,阴冷的空气直灌肺腑,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呼吸错乱的痛感让他分不清今夕何夕,手指在用力握紧,许久,他才勉强平稳了呼吸。
“晏顷迟。”萧衍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无人可诉的孤寂,在背后响起,“晏顷迟啊……”
晏顷迟听着他如梦呓般的低喃,忽然生出种难以忍受的疼痛,甚至辨不出是哪里痛。
“你怎么敢用这张脸骗我。”萧衍从黑暗里缓步走出,目光流连在晏顷迟的脸上,仿佛是见得了故人,他忽然间伸出手,指尖虚虚抚过晏顷迟的眉眼,却没有落实。
晏顷迟和他在沉寂的夜色里四目相对。
“萧衍?”又低又哑的声音从唇边滑出,掺着往昔的温柔,能融化了人的心。
“……”萧衍望着他,手最终垂落,没有碰上去,“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确实已经死了。”晏顷迟垂目瞧了他片刻,笑了,“死在了一百三十八年前,宗玄剑派的那场覆灭里。”
“说谎。”萧衍冷冷打断他的话,“江之郁已经死了,阿肆也死了,这世上不可能有人再会复生术。你不是晏顷迟,如果你再敢说一个字的谎话,我会立马杀了你。”
“我没有骗你,”晏顷迟眼中重新融起温柔,微叹息着说道,“那场火海吞噬了我的身体,本来我确实应该死的,可那日恰缝星宿错位,天象不稳,摄走了我的魂魄,把我引入了此处。”
萧衍在这推心置腹的倾诉中,情绪几乎没有任何波动,始终冷眼瞧着眼前人,眼底阴郁涌动。
静默片刻,他忽然笑了,笑里有讥诮的意思:“那还真是遗憾,我差点以为我们之间可以重温旧情的,只可惜我对冥灵没有任何兴致,你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也让我觉得扫兴。”
晏顷迟在这句话后,眸光黯淡稍许:“你还是这么讨厌我吗?我以为再见时,你会没有那么讨厌我了。”
“……”萧衍看着他神情上的落寞,敛眸静了静,才说道,“事到如今,你不也是还想着骗我么。”
“我骗你何事了?”晏顷迟问道。
“一百三十八年,晏顷迟你从来没有来找过€€€€”萧衍说到此处,顿住了,背过身去,目光凝视着远处的浓黑,轻喃道,“我怎么会以为你是他。”
“我竟然会以为你是他……”他如梦呓般的重复道,“我竟然以为你是他。”
晏顷迟已经死了这么久,不可能,绝不可能。萧衍闭了闭眸,紧攥着的手用力到发颤,指节在重压下发出声脆响。
晏顷迟在暗里看不清他的身影,附在耳边的也只有紧促的风声,一阵又一阵。
“说谎。”萧衍蓦然转回身,阴冷的注视着眼前人,“你是谁?你以为你说自己是晏顷迟我就不会杀了你么?”
“萧衍€€€€”晏顷迟想要说话,但萧衍一弹指,噤了他的声。
“你便是真的晏顷迟我也一样会杀了你。”他冷笑着,来到晏顷迟面前,“你知道么,尘世间美人攘攘万千,连晏顷迟从前也只是贪恋我的皮囊而已,他对我的好只是基于这张脸,只要有副皮相,是谁都无所谓,所有想要靠近我的人都是一样的。”
“我有时候也痛恨我的脸。”萧衍拢袖,指间逐渐凝聚出一把薄刃,薄如蝉翼的利刃上寒光掠过,又在指间灵巧的挽了个花。
他微笑着凝视晏顷迟,忽然缓缓抬起手,用锋利的刃划在自己脸上,匕首毫不留情的剜过脸颊,横贯过半张脸,在上面留下了深可见骨的刀痕。
血沿着伤口缓缓渗出。
晏顷迟眸光陡然一颤,他翕动嘴唇似是想说什么,但喉中挤不出一点声音。
“我的劫,我的难,都是因为这张脸而起的。不过是薄薄的一张皮,却叫这么多人惦念着,有时候想想,阿肆怪我生了这张脸,也并非全无道理。”萧衍眼中的讥诮从眼底漾到了眉梢。
晏顷迟看着他,喉中发涩,他想碰碰萧衍的脸,告诉他不是的,但他什么也做不到,丝线缠着他的四肢,镶入了肌肤,他在萧衍的讥讽里,只觉得心痛得难以呼吸。
“若是没了那张脸,晏顷迟不会爱上我,江之郁也不会用着我的脸作恶,或许连沈闲也不会这样千里迢迢的来到此江南寻我。”萧衍将匕首扔到了地上,血覆半面,狰狞的伤口宛若玉器上的裂痕。
“你看,若是没有了这张脸,我今夜也不会在此处遇见你。”他将沾了血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舔舐,“任何人都可以因为一张脸来作践我。”
他靠近晏顷迟,将脸上的血抹去,抬指擦在他的唇间,轻声细语的说道:“你又是为什么变作晏顷迟的样子来骗我?是想勾引我么?”
*
作者有话要说:
萧萧:捕捉野生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