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手指触在肌肤上,萧衍的手微微一颤,没有躲开。晏顷迟反手轻握住他的手,相扣在指间。
萧衍的掌心里有濡湿的汗,他觉得自己有些情难自控,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是在某个瞬间,催生出一种不能离开沈闲的想法。
他被自己下意识的想法吓了一跳,喉骨滑动间险些逸出声,他压抑着喘息,不让自己难堪。
晏顷迟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妥,攥紧了他的手。
“从酒馆问到了您的线索,便立马通知了二阁主,一路寻了过来。”林郅恭谨答道。
“是么。”萧衍不轻不重的说道。
此般威慑,让林郅陡然心惊,他顿时躬身说道:“弟子所言句句为实。阁主几日未归,二阁主和弟子们确实担心您会出什么事,已经在坞城连寻了几日,未敢歇息。”
“我说你说谎了么。”萧衍不咸不淡的说道。
“阁主。”林郅强稳着心神,不安自心底蔓延。
“阿衍,”沈闲倏然启唇,含笑道,“这些话等着回去再说罢,隔墙有耳,在外我们应当谨慎行事的,何况此处是三长老的地方。”
“强龙不压地头蛇,”萧衍也是笑,笑里气息不均,“二阁主警醒的是,我忘了晏顷迟是个外人。”
沈闲立马懂得话里的意思,说道:“我们该回去了。”
“嗯。”萧衍手心里的潮湿蒸散,晏顷迟的手太冷了,焐干了汗。
两个人的手松开,余温不褪。
“萧衍。”晏顷迟忽然出声。
“怎么。”萧衍说道。
“白塔在坞城的最中心,月起之处。”晏顷迟的目光随着萧衍的背影而动,“你能看得见对么。”
“我知道了。”萧衍不再多言,他迈过门槛,像是感觉到什么,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恰与晏顷迟眸光相撞。
晏顷迟淡淡一笑,笑里有不舍,但还是深深抑住了。
林郅跟在沈闲的身后,在踏出去时又回首看了看这个陌生的男人,旋即离去。
萧衍很快消失在了光照不到的拐角。
晏顷迟立在日光下,一直站到了四下寂然,才摊开掌心,瞧着手心里多出的一颗黑色的珍珠,珍珠圆润,在日光下透着细腻的光泽。
珍珠产自暗河,虽然在街市上广为贩卖流转,可最终源地还是暗河。
晏顷迟静静凝视着这颗珍珠,明白了萧衍的意思€€€€他栖息在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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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方才出去不远,身子忽然一软,踉跄了几步,险些摔下去时沈闲从后面扶住了他。
“你怎么了?”沈闲摸过他的腕骨,要替他诊脉。
“我受伤了。”萧衍不动声色的抽出手,“一切都先回去再说。”他说罢,又虚弱的偏过脸,“林郅。”
林郅登时上前:“阁主请说。”
“二阁主身子向来薄弱,这几日又太过劳累,怕是体力不支,剩下的路程便要麻烦你了。”萧衍说道。
“什么?”林郅还没明白话里意思,便见萧衍伸出手,朝自己走来。
他连忙扶过萧衍,萧衍却是绕到他的身后,说道:“腰弯下去。”
林郅闻言不敢耽搁,登时弯膝,然而他将将半跪下去,便忽然觉得背上一重,萧衍竟是趴上了他的背,用手紧紧按住了他的肩。
沈闲眼中阴鸷一闪而过,他立在一旁饶有意味的看着萧衍,折扇绕着指尖灵巧的打着转,那只蛊虫便沿着扇骨爬回了他的手背,在蠕动中一点点没入了他的肌肤。
蛊虫所带来的躁动全然体现在了萧衍身上。
林郅的手无处安放,他不敢碰萧衍,可萧衍就紧贴在他背后,连呼吸都近在咫尺,显然是要他背自己的意思。
“我现在不大舒服,要歇息会。”萧衍的声音颤抖,喉间逸着压抑的喘息,“你不要害怕我,等回去后,让我睡几个时辰便好了。但我睡觉时,你要让故笙在旁边寸步不离的守着我,明白么?”
“弟子明白了,阁主请安心歇息,弟子会护送阁主回去的。”林郅说话间,双手反勾住萧衍的膝弯,背着人站起身。
萧衍脸埋入他的颈侧,收紧了手臂。
林郅有些诧异,因为萧衍的身子实在太烫了,好像连吐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阁主您感觉还好吗?要不要先去医馆?”林郅忍不住问道。
“安静。”萧衍不再答话,只是点上了自己的穴,迫使自己昏睡过去。他绝对不能让自己这般不受控制,便只能将那不为人知的隐秘欲望扼杀在睡意里。
末几。
林郅在片刻的安静里听见了萧衍的鼻息,很轻很轻,似是睡过去了。
他转头看了眼沈闲,欲言又止。
“你要说什么?”沈闲朝他笑笑,面色瞧着虽平和,但笑里又隐隐藏压着戾气,“他已经睡着了,不会听见我们的话。”
林郅顿了顿,问道:“我先前盯梢,也没有对他们动手,阁主怎么会受伤?莫非是和晏顷迟在一起时,晏顷迟伤了他?”
“借口罢了,”沈闲置之一哂,径自走了,“他只是太累了,要睡一会儿,既然他让你背着,你便背着吧。”
林郅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身后紧覆着的热意在渐渐散去,他背着萧衍,只觉得阁主轻之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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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顷迟受到了白沉锦的传召,便先回宫去了。
晚些的时候,天上的薄云散去,依稀能见得晕染的月色。
白沉锦今日在宫中设了晚宴,殿内正是烟雾缭绕,烛火暗昧。十六个侍女持着稚羽宫扇,挑着€€金镂空的炉,里面还焚着熏香。
丝竹金石,细乐笙歌,余韵缭绕。
昏黄的宫灯下,层层帷幔遮掩着卧榻,白沉锦身着金织的广袖,极尽雍容的侧躺在榻上,那雪色的长发逶迤在身下,珠玑缨络。
侍女端着玉盘,依次从屏风后绕上来。
满座衣冠,晏顷迟身侧坐着坞城祭司,祭司也是年过百旬的鲛人,面容却并不显老,反倒十分年轻,水蓝的长发散在身后,亦是宽袍着身。
“我敬尊上一盏。”他笑吟吟的端起酒壶,替晏顷迟斟酒。
琼浆玉酿,一盏便是价值连城,也配得上外界所传言的穷奢极侈了。
晏顷迟看着清透的酒液缓缓注入碧玉的酒盏,目光分毫不偏。
熏香催绕间,有舞姬在起舞,披帛旋绕于她的手臂腰间,随着霓裳飘摇,在曲调里散开又绕回,不停歇。
过了戌时,台下已经有人酩酊烂醉。
晏顷迟坐着未动,被这些人轮番敬酒,筹光交错,来往的人神态各异,衣着各异,如同走马灯上一般。
他推拒不得,醉意上涌,熬红了眼,却仍是正襟危坐着。
“尊上酒量要比过去好了。”祭司笑着说道。
晏顷迟没应声,甚至连眼皮也没眨下。
祭司看他缄口不言,便只好揽袖持筷箸加了道菜进碗里,又接着说道:“我前段时日听闻尊上想要离开坞城?”
晏顷迟还是没接茬。
“尊上?”祭司又轻唤了声。
卧榻上,白沉锦正微阖着眼,忽听台下“咚”地一声响,她抬眼看去,只见晏顷迟已经栽在了桌几上。
目睹了全过程的祭司,轻叹口气,朝她尴尬一笑:“尊上年年夜宴如此。我还以为他酒量有所提升了……”
白沉锦却是倏然坐起身,面上倦懒一扫而空,唇边溢出了一抹娇笑。
她连连遣散了筵席,华庭散场后,招手唤来侍女,轻声问道:“你们给他下的药,应当没别的问题吧?只是睡一会?”
“回禀城主,尊上是万金之躯,我已格外小心,但怕尊上熬得住,所以适才上酒时,让人稍微多加了些东西在里面,最坏也不过多睡几个时辰,绝不让那个男人有给尊上通风报信的机会,”侍女附耳答道,“我还吩咐了几人去服侍尊上,若是尊上醒来,她们会立时来跟您禀告。”
“那个勾引尊上的人你们找到了吗?”白沉锦压着声音问。
“找到了,在夜宴中途便叫人带着云甲去暗河了,他们的人不多,只有十几个,听说首领好像叫萧衍,应当要不了多久就能带回来。”
“好,”白沉锦说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货色,竟然敢这么大的胆子勾引尊上。”
她说到此处,又问:“缥碧,你叫去服侍尊上的都是些什么人?”
缥碧答道:“城主且安心。除了如意坊的娘子以外,我还安排了小倌,都是些长相俊美的,就怕尊上万一真的有断袖之癖,他们也可以€€€€”
“等等!你下的什么药?!”白沉锦倏然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还能有什么药,不就是……”然而,她话还未说完,便见城主的脸上不知何时覆上了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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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晏狗:感谢城主送来的老婆
这两天在追狂飙,真的太上瘾了!!也想推荐给大家~
第140章 哥哥
一弯冷月紧紧的悬在暗河上空, 清冷月色描着灰冷的暗河,如铺下浓霜寒雾,浓郁的望不见底。
风从河面上刮来, 凌厉的劲吹着, 站在岸边,能隐约见得对岸华灯初上的高城, 寒水暖音, 涤荡着此处的寂寥。
铁罐里煮着沸腾的汤水, 一个弟子折弯薯粉条, 一边塞进汤水里, 一边用筷子将粉条戳软。坚硬的粉条方进水中,便迅速松软下来,水腾腾翻涌着,香气很快漫溢出来。
“我端一份给故笙吧。他从回来就一直守着阁主没进食。”林郅在蒸腾的热气中,对煮粉的弟子说道。
弟子应声盛了碗递过去。林郅朝帐篷走去,然而他没走多远, 忽然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二阁主。”林郅说道。
沈闲盯着他手上的碗:“阁主醒了吗?”
“没有醒。”林郅说, “这是给故笙的, 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知道了。”沈闲忽然抬手, 林郅下意识朝后一退, 态度却仍是恭谨谦顺。
“你害怕我?”沈闲的手僵在空中,最终垂落下去, 他笑了笑,“你在萧衍身边帮他做了这么多事,也没见害怕过。怎生现在会害怕我?”
“弟子并非此意, 是二阁主和弟子之间尊卑有别, ”林郅低首说道, “夜里冷,我怕粉凉了,要赶紧送去,还请二阁主借个道。”
“我不是来挡你的道的,”沈闲笑着侧过身,给他让了路,“我是要告诉你,不要身子一好,就忘了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