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彰用小手给墨遐盖上被子:“阿遐的话,我听从便是。你不要想了,快睡。”
墨遐很快陷入睡眠。
陆尘彰走出房门,来到殿前庭院。
阿四已经顶着烈日跪了几个时辰。
陆尘彰看着阿四,垂着眼。年龄虽小,眉眼间却已流泻着天家之子的尊贵威严:“本殿身边不需要自作主张之人。”
阿四朝着陆尘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嘶力竭:”殿下,墨遐是墨家人。墨家与崔家有亲,焉知他为何会来到您的身边?他甚至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陆尘彰盯着阿四,上前几步,道:“你说你是杜家家臣,你又如何能证明呢?”
阿四抬头,眼角微张:“殿下……”
“阿四,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一个奴才,没有资格在本殿面前指手画脚。”陆尘彰站直身体,居高临下看着阿四,不容置喙地吩咐,“本殿是你的主子,阿遐也是。这次阿遐替你求情,本殿便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去查阿遐是如何知道你的身份。”陆尘彰道,“本殿并不是怀疑阿遐,不要擅作主张。”
阿四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定不付殿下所托。”
“这是本殿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再有此事,你便离开开阳宫,去宫外自生自灭。”
说完,陆尘彰转身离开。
阿四跪在原地,肩膀微塌,看着陆尘彰的背影,自语:“殿下,属下当年被大将军和皇后娘娘所救,才侥幸留下一条性命。属下这辈子都是杜家人。没能救下皇后娘娘和大将军,已是属下毕生所憾。属下又怎么会离开开阳宫呢?”
第14章 墨家宗祭
夜幕沉沉,墨清坐立不安,时不时抬眼看向窗外。
亥时将过,墨遐才施施然走进房中。
墨清连忙迎了上去:“二哥。”
墨遐给墨清倒了杯茶,很是悠容自得:“坐。瞧你,在房间都能出这么多汗,喝茶。”
墨清没有心情喝茶,坐在墨遐对面,连声问道:“明日就是宗祭,二哥您现在可想到了法子阻止?若是让墨云阳顺利主持,墨家就当真成了他们的天下。”
“阿清。”墨遐无奈教训,“和你说了多少次,墨云阳比你年长,你要叫他大哥。”
墨清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我不。他才不是我大哥,我的哥哥只有二哥你一人。”
“阿清。”墨遐声音低了下去,看着墨清,少有严肃:“我知道你怨恨冯氏母子,但授人话柄之事切记不能做。冯氏巴不得抓到我们的过错,我们或许不畏惧,但是姨娘呢?你要为她多想。”
墨清尊敬墨遐,也孝顺自己的母亲。所以他不敢反驳,只得低低的应道:“知道了,大哥。”
墨遐重重地叹了口气。
墨清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过于顽固。不假辞色,不愿伪装,也不知是随了谁?
“阿清,我知你心中不满。但你应知道,流言如刀,嘴舌杀人。哪怕是装,你也要兄友弟恭,绝不可落下不孝不悌之名。”
“我明白的。”墨清一直记着宗祭,赶忙转移话题:“大哥,明日......”
“放心吧,父亲想踩我和娘亲的面子,冯氏想把我们这房当成捧她儿子上位的垫脚石,做梦。”墨遐在最后两个字上狠狠地咬了个重音,“明日过后,我偏要让他儿子成为全京城的笑柄。让他们再也抬不起头。”
墨遐顿了顿,再次不放心地嘱咐:“阿清,墨云朝嚣张跋扈,趾高气扬。明天是他的得意日子。有什么不高兴的,忍忍便是。族老面前,切记不可失了分寸。”
............
“少爷,您的眼睛这是怎么了?”碧溪一边剥开煮熟的鸡蛋,放在墨遐眼睛上滚动,一边忍不住抱怨,“怎么肿成这般模样。”
墨遐闭着眼睛,享受着碧溪细心周到的服务,道:“昨天睡得有些晚,所以今日可能浮肿了吧。”
碧溪恨铁不成钢:“少爷,今日可是大日子,您慎重一些好么?”
墨遐道:“知道了知道了,碧溪姐姐不要再说了。”
“二哥。”矮矮小小的墨思芸迈过门槛,直冲墨遐,扑进他的怀中:“二哥今日好漂亮。”
墨思芸年岁小,看到喜欢好看的,只会说漂亮。
墨遐揉了揉墨思芸的脸:“思芸也漂亮。”
墨思芸穿着一件花团锦簇浅蓝色的小裙子,扎着一个包包头。垂在脑后的发带随着她的小脑袋一晃一晃,精致又可爱。
墨清来到墨遐房内,看到墨思芸,笑着张开手臂:“思芸,快到三哥这来。”
墨思芸又转身扑到墨清怀中,甜甜唤道:“三哥好。”
“哎。”墨清应了一声,朝墨遐道:“思芸越来越可爱了,这是不是就是二哥您说的,甜到人心尖。”
墨思芸奶声奶气道:“人家本来就很可爱。”
墨清带着墨思芸坐在榻上玩九连环,墨遐坐在位置上任由碧溪€€饬。
等碧溪把最后一条腰带替墨遐系上,离祭祖的时间以所剩无几。
墨遐站起身:“阿清,我们走吧。”
又蹲下身摸了摸墨思芸的头:“思芸,二哥和三哥先走了。你在苍山阁和碧溪好好玩好不好?”
墨思芸很是乖巧地点头:“我在这等哥哥们回来。”
墨遐又捏了捏墨思芸的小脸,转身出门前往荣安堂。
墨遐兴致不高,走在石子小径上,一路沉默寡言。
“二哥,别难受了。”墨清知道墨遐因为什么低落,却不知如何开解,只能干巴巴地安慰。
“没事。”墨遐道,“这么多年,都习惯了。要是每年都气上一回,还不得把自己憋屈死。”
说得轻松,可看着害死自己母亲的凶手代替母亲成为宗妇,站在祠堂最前方上香祭祖,慰告先灵。又怎会好受?怎会甘心?
荣安堂内,墨云阳、墨云朝早早地就到了。
老夫人穿着一件万福连字流云袍,拄着檀木拐杖,富态慈祥:“大哥儿,今日是你第一次主持家族宗祭。兹事体大,可万万不能出岔子。”
冯氏站在老夫人身边笑着帮腔:“老祖宗,大哥儿为了此次宗祭,不但斋戒一月,昨儿个也是没有入睡,诚心祈福。祖宗们看到大哥儿如此虔心,定会保佑我们墨家长盛不衰。”
老夫人听了后更加高兴了,连声道:“好好好,就知道我们大哥儿是最懂事的。”
墨云阳扶着老夫人,朝着祠堂走去:“祖母,您就放心吧。我可是您最骄傲的孙子,您还不相信我?”
老夫人拍着墨云阳的手,道:“信,我自是信我们大哥儿的。”
这边祖孙三代其乐融融,那边墨清不屑的眼神都快翻到天上去。
墨遐小幅度拍了拍墨清,睨了他一眼,满含警告。
祠堂内,族老早已在大堂等待。只待主祭人到来,宗祭便正式开始。
墨云阳身着白麻衣袍,双手交叠,一步一步行至祠堂大门。
墨遐和墨云朝分别站于左右两侧,墨清则站在墨遐身后。
墨云朝偏头朝墨遐挑衅地看了一眼,眼中的得意怎么也藏不住。
墨清拳头一握,当即就要发作,却被墨遐拉住。
算了。
墨清忿忿地想。
二哥说他有办法,就让这个傻子最后再得意一会。看你等下还怎么笑得出来?
钟鼓响起。
全体族人面向大门,随着墨云阳缓缓跪下。
墨云阳直视前方,脊背高挺,朗声道:“墨姓始祖,源远流长。列祖列宗,佑我后人。尊荣永驻,子孙永成。”
随后接过旁人递来的供香,起身,三拜九叩地往香炉走去。
墨遐在心中默默计算时辰。
就在墨云阳离香炉只剩五步的时候,只听得一声巨响。
香案上火光冲天,香炉竟是自己碎裂燃烧起来。
众人大惊。
宗祭时香炉着火,乃大不祥之兆,这可是头一回。
混乱之时,又有小厮匆忙来报,府中后院走水。索性发现得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
明襄候本就因祭炉着火而惊慌失措,此时听闻小厮来报,更是忐忑不安,心乱如麻。
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匆忙起身,被几个晚辈扶着,声嘶力竭地告罪:“痴妄贪念,嗔心为火。主祭者嗔心重,怨心强,会给墨家带来灾难。这是祖宗警示啊。”
墨遐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这位长辈可真上道。
这批语,冯氏估计已经要气晕了。
墨家宗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用不了半天,全京城高门后院的狗估计都会知道因着明襄侯府大少爷墨云阳,祖宗不愿持佑墨家后代。
墨云阳脸色发白,身子因为恐惧而轻颤,随后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
好端端的宗祭,怎么会变成这样?
本来过了今天,他就是墨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他过去庶子的身份,再也不会有人拿着墨遐原配嫡子的出身对他指指点点。
可短短一瞬间,他多年的努力全部化为了泡影。
墨遐。
他向墨遐看去。
可墨遐也是一脸茫然,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一般。甚至转身安慰着惊吓过度的墨清。
明襄侯脸色发青,深吸一口气,定着心神道:“诸位族老,下人没有提前检查好宗祭一应用具,才会出现如此纰漏。先祖们皆乃明事明理之人,定不会因此迁怒我们墨家。晚辈今日定会将这破坏墨家运道之人找出来,给族中一个解释。如今宗祭被迫中断,稍后晚辈自当负荆请罪,求得先祖谅解。还望各位族老不要惊慌。”
墨遐听完这番话,微微抬眸,意料之中,见怪不怪。
就知道会是这样。
墨楚河为了墨云阳这个所谓墨家的希望,什么都做得出来。
族老们忧惧惊惶,却也觉得明襄侯说得颇有道理。
墨家年龄最大,辈分最高的四叔公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出来,站在明襄侯跟前,道:“楚河啊,这件事你可一定要查清楚。这关乎着我们墨家的运道,万万马虎不得。”
明襄侯道:“四叔公您放心,晚辈定不会放过那个蓄意谋害我墨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