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颇是阴阳怪气,不仅宁景二人听了不适,李坤也是皱眉,道:“人家自家的事,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什么,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况且宁秀才对夫郎哪不好了?这些日子我家婆娘都说宁家待夫郎好着呢,顿顿吃肉,你家是想都不敢想吧。”
陈婶被他说的臊红了脸,捏着帕子,犟着脖子呛道:“那吃肉的银子还不是静秋哥儿出的!宁家有几个银子经得起这样吃喝,肯定是用了夫郎的嫁妆,你们这些汉子不懂,我们这些妇人哥儿不懂么?嫁妆是夫郎私有的钱财,现在全被哄骗着贴了家用,以后嫁妆没了被夫家嫌弃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柳和宜可是和他们都说了,宁家现在这样风光全靠吃喝柳静秋的嫁妆,那柳老太还时不时送银子过去,等嫁妆吃完了,柳老太没有银子了,宁家母子又不事生产,到时候全家就指望柳静秋,要是柳静秋喂不饱他们,有的是打骂等着他。
她就是知道这些才唱黑脸说那些话,想提醒一下静秋哥儿,也让宁秀才没脸光明正大用静秋哥儿的银子,偏偏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静秋哥儿若以后落得那个下场,也是活该!
陈婶那些话其实说的在理,可她不知道内情,柳静秋想反驳却被宁景按住手。
宁景握着柳静秋的手,淡笑道:“陈婶说的也在理,但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我们自家知道自家的事,不劳您费心了。”
陈婶只觉得宁景道貌岸然,她这么大的年纪什么人没见过,有些人光鲜亮丽,骨子里都烂了,在她看来,宁景就是这样的人,偏偏柳静秋还乖乖被他骗。
牛车不疾不徐行进,其他人不再说话,只有宁景和李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据李坤所说,他平日里是舍不得做牛车的,但今天实在身上累,才舍得钱坐车进城,宁景顺着他的话问他为何这样累,他才道出原因。
原来,那品佳楼的张掌柜见生意每况愈下,不得已想出了一个法子拯救€€€€送外卖。
没错,就是外卖。
古时其实也有外卖,但那一般是主人家想吃什么,差遣下人去酒楼传话,做好送上门去,也算是外卖了。
但到底远远不如现代,食客在家里想吃动动手指下单,酒楼那边就可以接到消息,然后做好送去,他们这里不知道哪些人想吃,哪些人有意下单,除非食客主动来店里说,但都来了店里,那还不如吃现成的,所以根本做不大外卖这个生意。
张掌柜也算个脑袋活络的,每逢饭点之前,他就派小二主动去几家熟客那里转悠一圈,问问人家有没有意愿用饭,可以送上门去。
这样下来,辛苦是辛苦,但是生意倒挽回一些,就是苦了几个小二,以前满楼跑,现在满城跑,还得赶时间。
李坤就这样跑了十来天,回来休假一天,腰酸背痛根本不想走路了,就选择花两个铜板坐车去。
“掌柜的每送一家就给我们加一文钱,工钱是比以前多了几个子,但是太累了!”李坤重重叹了一口气,锤了锤小腿,这些天跑下来,他都感觉脚不是自己的了,而且鞋子都快磨坏一双,说来真的是得不偿失,要不是张掌柜确实待他们好,谁也不愿意去干这活儿。
宁景摇头,道:“这样下去确实不是长久之计,劳人也不赚钱,你们一天也只能跑那么几家,人家也不是餐餐都要吃酒楼的饭,容易白跑一趟。”
对于此话,李坤深以为然,但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按照掌柜的说的去做。
这时,他眼珠一转,看向宁景,道:“宁秀才见多识广,不知可有办法?”
宁景沉思了一会,未正面回答李坤的话,笑道:“我和夫郎出来的急,还未用饭,待会随李二哥去品佳楼吃个饭吧。”
虽然没有听到办法,但揽到一个客人,李坤还是非常高兴,点头笑道了一声好。
宁景他们确实没有吃饭,不过带了些糕点在身上。宁景拿出糕点,递给柳静秋,后者捻起一块吃下,推了推宁景的手,示意他也吃。
看他们俩腻乎,旁人默不作声,陈婶倒是连翻两个白眼,认定宁景在做样子。
到了城里,宁景三人下车,跟着李坤一路走去品佳楼。
现在还是早上,品佳楼也有早点提供,到了地方落座,没一会就看到李坤围了个裙兜出来了,招呼他们点菜。
墙上写有菜单,宁景询问了柳静秋两声,点了一碗面,一碗粥,一碟包子,葱油饼,还有两碗豆腐脑。
“有些多了。”柳静秋难得嘀咕了一句。
宁景笑了一声,道:“没事,你吃不下我来吃。”
等吃的上桌,宁景才发现多了两个煮鸡蛋,原来是李坤和掌柜说他们是老乡,掌柜送他们的。
果然是会来事的厚道掌柜,宁景不由赞了一声,两个鸡蛋不算什么,但这服务舒心妥帖,不得不让人心生好感。
用饭期间,宁景不时看着菜单,心里也有了几分盘算。
等用完饭,宁景去付了钱,并不急着走,又点了壶茶和点心,让李坤去将掌柜的请来,他有事相商。
没一会,宁景就看到李坤引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来了。
第22章 宁景赠策
“秀才公,小老儿张举贤有礼了。”张掌柜笑呵呵上来行礼道。
宁景回了一礼,请张掌柜坐下。
他边给人倒茶边温声道:“宁某也听说了张掌柜的一些事情,知掌柜烦恼,不才有几分见解,还请掌柜有暇一听。”
张掌柜来之前就听李坤提过这事,他对秀才郎还是很尊崇的,忙点首,拱手道:“劳秀才公费心,小老儿愿闻。”
酒楼现在除了宁景一桌没有客人,其他人听宁景如此说,纷纷围过来,也想听听他怎么说。
面对众人期许热切的目光,宁景淡然一笑,抬手指向墙上菜谱,道:“宁某刚刚观贵店菜单,发现贵店擅做家常菜,可对否?”
张掌柜顺着看向菜单,点头:“是如此,这酒楼是我爷爷传下来,他老人家一手家常菜烧得味道极好,可惜我没有学到几分皮毛,味道却是差远了。”说着,他长叹一声。
酒楼能开这许多年,自然有底蕴在,曾经他爷爷从一个小摊做成酒楼,靠的就是一手绝佳家常菜,很多人吃了就差直呼妈妈的味道。
现在没了这个手艺,他们酒楼最大的优点也去了,所以生意比不过食香阁也正常,并不完全是说书先生的关系。
宁景只是一笑,这家酒楼优点是家常菜,缺点是没有特别有特色的招牌菜,简单来说,其实就是没有上得档次的镇店之菜肴,落败下去是迟早。
为今之计,最好的做法,就是€€€€转型。
宁景道:“不知日常来酒楼吃饭的客人,是什么身份?”
张掌柜一愣,虽不知宁景问这个做什么,还是回答道:“大部分都是城里的普通居民,少有两位是城东的老爷,那还是我父亲那辈的老熟客,一直吃着我家的味道,习惯了。”
宁景颔首,这便好办了,他抿了一口茶,道:“如此,掌柜的何不换种经营方法,或可将酒楼起死回生。”
张掌柜目露疑惑,紧张问道:“秀才公此话何解?”
宁景淡淡一笑,道:“不知掌柜的可听过,自助餐。”
“自助餐?”在场所有人都懵了,这不仅没听说过,这字都不认识。
宁景颔首,接着细细为他们解释了一番自助餐的经营方式。
前世,宁景手里有一家自助餐厅,对经营模式也算略知一二,而自助餐的优点也很鲜明,菜的种类多,顾客选择多,价钱平均,吃多吃少看顾客自己。
这里可没有自助餐这个东西,食客上酒楼只能点自己这一桌子菜,而酒楼菜的种类那么多,就算有人想尝个遍也不行,不然就得浪费了。
而自助餐,就能让食客各个都尝尝,一顿饭吃几十个菜都行,模式可以说非常新颖。
依宁景的意思,品佳楼既然擅长做家常菜,不如价格亲民一些,吸引大部分做工的人来吃,米饭管饱,菜样够多,酒楼薄利多销,这不比满大街拉单好得多?
而且品佳楼以前的客人大部分都是这个水平,自带客源,可以说是非常适合的路数了。
张掌柜听的目露奇光,但很快提出疑虑,道:“这菜夏日还好,冷的慢,若是到了秋冬日就不妙了,摆不了一会儿就得凉个彻底,要是反复加热的话,容易破坏口味,而且夏天饭菜也不能放太久,容易馊。”
这个主意好是好,但古代没有保温保鲜的手段,确实是个烦恼,就算只在白天摆自助餐,也难保证食物味道和品质。
宁景沉吟一下,道:“保温的话,不知掌柜的可知北方那边修建的炉子?”
“炉子?”
于是宁景又给他解释了一下地炕和炉子,只要在放菜的长桌下做一条烧火的炉子,保温就能解决了。
张掌柜点头,道:“那夏日呢?”
宁景一笑,道:“若这模式做起来了,一盘菜上去怕没一会就得光,掌柜的不如想想如何做起来吧,夏日做菜就得把握好量,管够的同时不要做多了,这就能及时更替保持新鲜。”
张掌柜想了想,点点头,确实也只能如此了,毕竟夏日想保鲜只能用冰块,他还没有那么奢侈,只能控制好量,大不了到时装清凉的井水摆在四角,勉强降降温。
思及此,张掌柜起身,深深对着宁景一拜,道:“秀才公大恩,小老儿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宁景笑着将他扶起,他只是提了个意见,能不能做下去就看张掌柜的自己。
“今儿秀才公吃这饭小老儿就不应该收银子,不若这样,以后秀才公和夫郎来这里用饭,我品佳楼不收一文银子,二位随时来,我随时恭候!”
宁景连忙回礼,道:“掌柜的厚赠了。”
接下来,两人又有关自助餐经营聊了许久,等看时候不早,酒楼也陆陆续续来了客人,宁景就提出告辞。
张掌柜一路送宁景到门口,又将人喊住,转身从后面接过东西,递给宁景,道:“秀才公的恩情,小老儿无以为报,万请收下这些小礼。”
见他真情实意,宁景也没有推辞,道谢接过,随后在张掌柜和李坤的目送下,携着柳静秋走入人群。
刚刚宁景和人交谈,柳静秋就一直在旁边无声听着,偶尔喝喝茶,吃一块点心,可以说非常安静乖巧。
宁景看向他,含笑道:“可有感觉无聊了?”
柳静秋微仰头看他,眸若秋水,嘴角似有一丝笑意,轻声道:“未曾。”
他以前没见过宁景和人谈公事的样子,却不知竟是如此博学多识,风度翩翩。
柳静秋都有些不明白了,如此模样的宁景,怎么以前就声名狼藉,不招人待见呢?
以前连他自己,也是对宁景退避三舍,知晓宁景对自己的心思,第一反应都是出去躲着,不愿嫁他。
宁景如今弱冠之年,别人家的男人这个年纪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他还单着,一是原主眼高于顶,自认只有城里优秀的女子哥儿才能配得上自己,二是宁家的银子都让他借读书之名败光了,根本娶不起媳妇。
而他名声不好,明明是个秀才郎,连普通人家的女子哥儿也不愿嫁给他,所以才一直单着。
宁景不知柳静秋在想什么,他看了看周围铺子,道:“先陪你去买布料吧,待会再去听风楼一趟。”
对这话柳静秋没有异议,颔首道:“好。”
两人相携往一家布庄走去,有侍从迎上来,柳静秋对那人说了两句,就被引着去看布料了。
宁景闲着无事,眼睛随便看了看,忽然目光一停,落到墙上挂着的样板衣服上。
那是一件湛蓝色长衫,衣袖边角都绣了祥云荷花,外面罩着一层白纱,看起来飘逸秀雅,十分好看。
见宁景一直看着那件成衣,旁边有眼力见的侍从迎过来,道:“客人可是看上那件凌水霓衣了?”
宁景回头,道:“凌水霓衣?”
侍从向他解释到,凌水霓衣就是那件衣服的名字,他们掌柜喜欢给得意之作起名字,像墙上挂出来的成衣,都有名字。
宁景一笑,这掌柜倒是挺有闲情雅致,他也不废话,问了那凌水霓衣的价格。
侍从顿时喜道:“价格不贵,才十两,那霓衣是用上好的水蚕丝制作,穿在身上亲肤凉爽,绣工都是顶好的苏绣,处处精细,一针一线挑不出毛病,十分适合哥儿穿!”
十两。
宁景没有说话,那件衣服他一看到就觉得柳静秋穿肯定好看,可是他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他现在身上满打满算十八两,里面十五两要留着,三两自己要留用。
他好穷。
给夫郎买漂亮衣服都买不起。
侍从见他不说话就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有些失望,他本来看宁景气质不凡,虽然身上衣服料子一般,但是说不准是哪家公子低调出行呢?
而且他夫郎那般貌美,一般人家哪能娶得到?
不过侍从素养挺好,也没有表达瞧不起,还客气请宁景入座,给他倒茶,夸宁景疼爱夫郎,陪夫郎逛店买布料。
等了一会儿,柳静秋选好了布料过来,他买了一青一白两色料子,选的上好的布,因为宁何氏说宁景是有身份的人,要穿好点,在外面行走别人才能看得起,柳静秋身为他的夫郎,万不可在这上面省了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