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将他揽后,护在身后,握着他发冷的指尖。
是宁景。
柳静秋看到宁景站在他身前,面对万夫所指,他依旧气定神闲,冷静优雅,如松如竹。
宁景用温热的掌心摩挲了一下那泛冷的指尖,面朝众人,淡淡道:“第一,奸夫不是我。”
“第二,可再问陆夫郎一次,到底是谁。”
“第三,可问柳和宜,他看到了谁。”
他三句话落下,场中静了一瞬,所有人都被这气场镇住,过了两息,才有人讷讷道:“要不再问问?”
有人想骂回去,然而面对宁景冷漠的眼睛,却感觉一阵心虚气短,咬咬牙,也只能憋下去了。
旁边的年长哥儿再次问陆夫郎,奸夫是谁。
陆夫郎这次沉默了很久,直到人们开始不耐烦,才听到他嘶哑低沉的声音,“是宁秀才。”
马上,又有人咒骂起来。
“再问柳和宜!”
所有人目光一扫,在人群后面的角落里找到了柳和宜。
柳和宜在旁边看了好一会,都不敢开口,但心里却乐开花。
没想到老天也助他,宁景这是活该!
柳和宜自然看到那个汉子从院子里翻出来,奸夫不是宁景,但不知道为什么陆夫郎一口咬死是他。
要是这次宁景被扣上这顶黑锅,那上次他的事就不会被人怀疑,所有人都会以为宁景就是那种欺男霸女,强迫别人夫郎的人渣!
柳和宜心里别提多舒心,他也不急着走了,打算看完热闹说给他娘听,让她以后别操心了。
但万万没想到,宁景一句话,把他也拉下水了。
“和宜哥儿,刚刚似也看到你一早就在这里,你看到是何人了吗?”
“是啊,和宜哥儿你看到了吗?为什么宁景要让我们问你?”
“和宜哥儿你大胆的说,我们这么多人,肯定不能让宁景吓唬了你!”
面对众人紧切的目光,柳和宜心头打颤,挣扎万分。
他不想撒谎,他确实看到奸夫另有其人。
但,他更想要宁景不得翻身。
柳和宜低下头,讷讷道:“我……我没看见。”
这话顿时惹得众人不满,道:“什么叫没看见?”
“是啊,怎么就能没看见?!你没看见,宁景让我们问你做什么?”
“和宜哥儿你是不是怕宁景报复你?是的话你就默认,我们不逼你。”
柳和宜没有说话,低着头。
然而这个态度,让所有人都以为他默认了。
冷眼看到这一切的宁景却是突然一笑,目光锐利如刀。
好一个柳和宜,原本以为你只是被仇恨蒙了眼,原来还被蒙了心。
“宁景,我们已经问完了,就是你!”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自己搬出和安村吧,我们村子不欢迎你!”
“人渣败类!恶心,就你也配是秀才郎!你秀才郎是买回来的吧!”
“押他去见官!”
人群激愤,眼见有人想上来动手,柳静秋急得想挡在宁景身前,他好歹是个哥儿,这些人顾及名声不好直接动他。
然而,他被宁景拉住,揉了揉他的指尖略做安抚之意。
宁景背脊笔挺,朗声道:“我宁景若有罪自会去见官,只这事不是我所为,也想让我顶罪?”
他不等人反驳,指向那棵树,道:“那男人从院子顺着这颗树爬出,树枝都压弯了,身上岂非没有树叶等杂物?你们看我宁景这身,可像是刚刚爬完树的样子?”
众人下意识看去,果然有一根树枝被压弯,垂到了院子里去,这样大的动静不可能身上不留下痕迹,然而宁景身上干净整洁,连发丝都没有乱一分。
“这又不能说明什么,你很会爬山也说不定……”有人嘀嘀咕咕道。
宁景险些被这话气笑,意义不明的哼了一声,继续道:“那男人跳下来时我正在下方,他为了逃跑还踹了我一脚,我衣袖上的脚印就是证据。”
他说着,展开衣袖,果然那青色料子上有一个明显的脚印,尺码虽然不全,但能看出是个男人的。
“这……”
有人开始迟疑了,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信谁。
“你说是那个男人踹的就是了么,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踩到了……”
宁景眉头皱起,眸中闪过一丝无语,这个嘀嘀咕咕的人,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
“话虽然如此说,但人家陆夫郎凭什么要赖上你,我还是信陆夫郎的话!”
这一句话像是把人点醒,人群有吵嚷起来,纷纷支持相信陆夫郎。
还有人道:“和宜哥儿都默认是你了,你再能说会道还能颠倒黑白么?!”
人群后的柳和宜一抖,脸上臊的通红,眼睛里闪过难堪,他咬了咬牙,直接埋头离开了,无心再看现场。
见事情还是没办法平息,宁景眯起眼睛,看着垂头的陆夫郎道:“既然陆夫郎坚持认定是宁某,那就去见官吧,在衙门说个清楚。”
陆夫郎的身体一抖,随即沉寂下去,像一摊死水,没有生息。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哽咽着道:“我知道是谁!”
“不、不是宁、宁叔叔。”
第29章 真相杀心
人群让开,挤进来一个五六岁的男孩。
那孩子红肿着一张脸,额头一角微微鼓起一个包,还有血迹渗出,他的眼睛通红,脸颊上依稀可见五指印,嘴角还有血丝流下。
孩子跑到陆夫郎身边,抱住他,眼泪不由落下,滴在陆夫郎手背上。
一直不动的陆夫郎颤了一下,手像提线木偶抬起,抱住了男孩。
男孩哽咽的哭着,喊道:“母父,说出来吧!那个男人欺负你,他不是好人!他是坏人,抓他去见官!”
“他是坏人,嘉儿保护不了母父!嘉儿没用!”
一丝压抑的呜咽声从陆夫郎喉间溢出,像压抑了太久的绝望和委屈,他不可控制哭出来,声音嘶哑,哭声断断续续,无声嘶吼。
场中的人听的心碎,也有人很快从他们话中听出不对劲,一个个神色晦涩莫名,窃窃私语起来。
村长管理村子多年,自然是个人精,听出不对味来,蹲下身,温声对男孩道:“玉嘉啊,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对吗?那你告诉村长爷爷,爷爷帮你做主,打跑坏人好不好?”
男孩也就是柳玉嘉哭咽着抬起头,哽着嗓子对村长道:“是、是周豪!他欺负母父,他每次都欺负母父,还打我,母父不听他的,他就打我!”
男孩也不知道周豪是谁家的人,但他听过母父恨恨的骂那个男人,便死死记住了那个名字。
峪晰.
男孩的话一时激起千层浪,所有人心头巨骇,一个个被消息砸的愣在了原地。
周豪这个人他们知道,也是前些年从外地迁来和安村的,说是老家遭了灾,随着难民流浪过来,被官府分别安置在了包括和安村在内的几个村子里。
这人和涂格等人一样住在村东头,平日里深居简出,也是靠打猎为生,家里没有两亩地,他打了猎赚了钱也不存,都买了花酒吃,所以日子过得贫困,快四十岁的人,连个婆娘都没有,村里人都说他是要绝后了。
没想到,他私底下居然对陆夫郎做出这等事。
村长气得一口血差点吐出来,手高高抬起,僵住,又狠狠落下,却是扇了自己一巴掌,恨声道:“引狼入室啊!让你引狼入室啊!”
当年官府为了疏散难民,许了各个村子各种好处,对村长更是许诺,谁安置的难民多,就有资格升任镇长,为了这个许诺,村长主动去接纳了大批难民,最后留在和安村的难民少说有二十几人,周豪便是其一。
村民纷纷去劝阻村长,让他不要再自责,还有人怒气冲冲就要去往周豪家拿人。
宁景一直冷眼看着,当柳玉嘉跑出来时,看到他身上的伤心里也震颤了一下。
果然如他猜想的那样,有人在虐待孩子。
他知道这是陆夫郎家,那人是个寡夫,就算和人无媒苟合也与他没有关系,但是听到孩子被虐待,他还是忍不下心袖手旁观。
却没想到,里面还有这内情。
柳静秋也被这内幕吓到了,他不由把自己带入陆夫郎,顿时感觉一股股寒气从心底冒起,手指发抖。
宁景察觉到他在害怕,回眸看他,将人拉近,虚虚抱住他,低声道:“别怕,我在。”
感受着他的体温,柳静秋没有哪一刻有如此的安全感,一颗心也慢慢落下。
过了大概两刻钟,大批村民押着五花大绑的周豪回来了。
周豪正是宁景看到的那个从树上爬下的汉子,一脸凶恶,狠狠瞪着每一个人,待看到宁景时,他啐了一声,一口带着血水的唾沫吐在宁景脚下,他咬牙道:“奶奶的,你个小鸡崽子别让老子逮着了,不然老子非杀了你不可!”
他脸上还有两道凝血的伤,正是宁景将他摔到地上是蹭到石头上留下的。
旁边的村民被他凶恶的模样吓到,尤其是女子哥儿,看到陆夫郎的惨状,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往自己的丈夫身边靠,没有丈夫的就挤作一团。
宁景淡淡瞥他一眼,目光冷如寒刀,他没有温度的笑了一下,道:“你没有机会。”
他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书中这里的县令算不上好人,他贪财,也算不上坏人,至少他也比较公允处置恶人。
这对于宁景来说好办,他现在有银子,县令贪财是好事,他愿意出足够的钱,让这个人再也出不来。
然而他这话周豪却理会错了,以为他说自己能躲去学院,所以周豪冷笑了一下,目光甚至肆无忌惮打量宁景身后的柳静秋,恶意笑道:“你能躲去外面,你夫郎和娘跑不了,嘿嘿,你乖乖替我顶罪不就好了,现在招出我,以后让你夫郎小心点,长得这么漂亮,玩起来€€€€唔!”
余下之话他未说出口,就被压着他听不下去的男人狠狠在胸口踹了一脚,顿时疼的说不出话。
而宁景眼睛微眯,面无表情,身边的人却感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不由离开他两步。
见人被抓来了,众人拥着村长去了祠堂,将众多族老也请了来,今天出现这样恶劣的事,必须给全村一个交代。
“报官!押他去吃大板子,坐牢!”一位老人厉声道,目光厌恶盯着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的周豪。
“我们好心好意收留这些难民,结果却为村里人招来如此灾祸,果然外面来的狼养不熟。”另一位族老叹息道,而他的话让周围人顿时离几个问讯过来的迁入来的人家远一些,目露警惕。
林家也在其中,林惠泽和他哥林惠祖一起来的,看到这些隐含嫌恶怀疑的目光,林惠祖想和他们理论,被林惠泽拉住。
没一会,有几位年长哥儿到来,他们刚刚把陆夫郎父子安抚好,问明白了前因后果,此时具是一脸悲愤哀痛,恨不得扑上去打死周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