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黄公子。”苏悯行了一礼,将手中的话本呈上,然后乖乖站去一边。
而在榻上坐了两个人,一是听风楼的许楼主,另一人一身玄色暗纹织金袍,头戴玉冠,三十许人,相貌俊美异常,眉目温润却自带一股天生威仪,便是许楼主在他面前都不由露出恭谦之态。
许楼主接过话本,却没有直接翻看,而是转而呈到了黄公子手里,后者接过,神态慵懒略略翻过,却很快凝神,翻阅的速度越来越慢,其他人也不敢打扰他,房间安静的只有不时翻过的书页声。
过了大概一刻,黄公子合上话本,目中是浓浓赞叹,道:“人鬼情缘,妙。”
“此人果不负承雅盛赞,能做出如此话本的人岂是等闲之辈,此前倒是从未听闻。”黄公子看向许楼主,道:“承雅你之前所说,这宁生道此话本并非他所作,而是来自华夏?”
许楼主也就是许承雅行了一礼,垂眸道:“爷,确实如此,但不论我等如何查询,都没有打听到华夏是何地,宁景那处也打听不出东西,这些时日我们一直让人跟着他,但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如此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背后那人知道我们的形迹,刻意回避,二则是宁景一直就在撒谎。”
黄公子摇摇头,不以为意道:“这些都不重要,如此贤才流落在外才是可惜,我也不在意这话本从何而来,又是谁所作,现在宁生既然知道这些东西,就值得我们拉拢,你等暂且先稳住他,必要之时可以伸以援手帮他一把,其他的事容后再议,不得轻举妄动。”
“是,我等知晓了。”许楼主和苏悯皆行礼应道。
黄公子喝了一口奶茶,用折扇拍了拍手心,道:“这些东西都十分不错,只用在平遥城可惜了,过两天我回京城,承雅你将会做这点心的厨子都带上两人,话本也拓印几份过来。”
“是。”
宁景并不知道自己莫名之中得了一个“贵人”赏识,他回到了家,数着时间后天便该回玉周城了。
这里数假期和他前世不一样,七天假期算的是在家时长,不包括路上的时间,也是为每个人着想,不然就几天假期,还不够路上跑的。
宁景想起自己拜托柳安川带给冉书同的信,那上面只是照常问他什么时候方便返程,两人在何处碰头,顺便问他还需不需要帮助。
不过,冉书同这次家里事情一团糟,还不一定和他一起回去呢,现在只能等柳安川带信回来。
柳安川走货是围着平遥城附近村子走一圈,一般要四五天回转一趟,他会把这个村子的货物担到别的村子贩卖,有时候走远点直接去了别的城,弄些新鲜玩意回来卖,生意还不错。
第四天早上,柳安川就匆匆找上门来了。
“景兄弟,你那位同窗家出大事了!他被抓进牢了!”
宁景一惊,他们一家本在吃早饭,现在也一个个看过来。
“发生何事?”宁景沉声问道。
冉书同性格稳重沉静,不是会和人贸然动手的人,除非把他逼急了,不得不鱼死网破。
柳安川急得头上冒汗,他不善言语,心里知道事情一时也难准确表达出来,半晌才道:“有人抢他妹妹,他就和人打了一架,打的挺严重的,说是把人子孙根都踢断了,现在被那家人告到官府,关起来了!”
“啊?!”众人皆惊,都站了起来。
宁景很快镇定,道:“安川哥你细细说一下大致情由,娘您给安川哥倒个水,夫郎劳你快快去相途叔那,问问今儿能不能租他牛车一用。”
柳安川也是急忙赶回来,觉得宁景同窗出了这么大的事,应该快些告诉他,喝了一口水,才组织好语言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原来,冉书同的妹妹当初为了给爹娘凑医药钱,十两银子将自己许给了同村一家富户的儿子,那个儿子是村里出了名的流氓恶霸,一直没有人愿意嫁,而冉书同的妹妹品行相貌俱佳,十里八村不知多少人想娶,但听说她早有个心意相通的心上人,就差谈婚论嫁了。
可惜事发突然,心上人家境贫寒拿不出银子帮忙,妹妹一时急切就答应了那恶霸。
冉书同回去后自然不同意这门婚事,不知哪里得来了银子,把用去的聘礼连本带利还了十一两回去,以期断了这孽缘。
但恶霸一家收了银子不认账,竟将妹妹强行掳走,说妹妹不止收了十两银子,要冉书同拿三十两赎人,不然就让他们成亲。
情急之下,冉书同叫上了人打上门去,正好救下了差点被强迫的妹妹,那家人竟是想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人财两得,冉书同一气之下,直接把那儿子打了一顿,听说下手太重了,连子孙根都废了。
现在那家人报了官,一告冉书同动手伤人,二告冉书同妹妹骗婚,三告冉书同偷窃他家三十两银子。
如今人已经被关入大牢,那户人家扬言没有百两银子,就让冉书同坐牢坐到死。
柳安川虽然是以最快速度回来报信,但冉书同所在的青花村较远,他紧赶慢赶也用了这么长时间。
“这都什么泼皮无赖啊!这秀才遇到不要脸的,真是有理说不清。”宁何氏翻着白眼,然后就见宁景穿戴好衣冠,背了个小包袱出门,连忙喊道:“诶!景儿你这是去干什么?你可别去趟这浑水啊,官府哪是什么好地方!”
她虽然唏嘘这样的事情,但也就看个热闹,现在瞅着自己儿子好像要去帮忙的样子,她自然要拦着,非亲非故的做什么要掺和进去啊!
宁景也不想多解释,只安抚了宁何氏两句,就看到柳静秋跑过去,和他说都安排好了。
柳静秋来去匆匆,气喘吁吁,宁景扶住他,给他顺顺气。
宁景取了一封信给柳安川,道:“劳烦安川哥把这信送去城里驿站。”
这信是送去给吴先生的,他这里估摸是要耽搁一段时间了。
他又回头对柳静秋道:“你待会儿取些蛋糕奶茶让安川哥带回去给孩子吃。”他昨天不仅买了奶茶蛋糕,想留久点,还多花了钱买了一小桶冰块回来保鲜着。
柳静秋默不作声点点头,在宁景要出门时却拉住他的袖子,宁景不解回头,他才道:“夫君路上小心。”
“嗯。”宁景没有多言,转身往村口疾步赶去。
第34章 青花村事
青花村离和安村五六十公里,且山路崎岖,不宜通行。
柳相途本来是像平日里一样准备拉车进城,结果刚出门就被柳静秋拦住,他解释了一番情由,言说他家夫君急用车,愿意出一百文租他一天,又对车上三位乘客各种道歉外加每人五文钱补偿。
乘客都是村里人,现在宁景的秀才威信回来了,他们也愿意给个面子,就算心有不满,看在白的五文钱的面子上也一个个笑吟吟下了车,连说不碍事。
既然乘客都没了意见,柳相途更没有,拉谁拉去哪不是拉,一天一百文赚大了。
宁景上了车,告诉他去青花村,柳相途对周围的路都了如指掌,二话不说就驱车前往。
青花村虽然与和安村不远,但它其实隶属于另一个城溪水城管制,不属于平遥城。
宁景仔细想了下,原书中对溪水城描述几乎没有,他对这里的县令那是一点了解也没有。
不过也无碍,他不可能一直靠着原书去了解一个人的性格和行事,然后想对策。
而随着剧情改变,书里人的性格变化也越来越大,逐渐的他再也不能依靠书对别人进行判断,这也代表着宁景越来越融入这个世界。
到达青花村已经是未时,柳相途将宁景放在村口便离开了,赶得快点,说不定能在子时前到
宁景下了车,走到村子里,周围村民看到陌生面孔都不由看过来,交头接耳议论这人是谁。
这人看打扮就是个文雅人士,青色宽袖长衫,头扎逍遥巾,身形如竹,眉目俊郎温润,一派谦谦君子之风。
村里人不懂什么叫君子之风,但这样的人一看就和他们格格不入,在他面前自惭形秽,虽然好奇,但都不太敢上前问话。
宁景看着他们好奇又戒备的神色,环视一圈,主动走到一位看起来有几分儒雅之风的年长者身前,道:“在下宁生,乃冉书同冉兄同窗好友,敢问长者,冉家怎么走?”
那年长者一愣,眼中审视消退,抚须笑道:“原来是冉秀才同窗,他家住在村西头,秀才公往那处走,拐两道见着一家门口种有桃李的青瓦小院,便是冉家了。”
宁景告谢一声,顺着指点,抬步走去。
而在他走后,村民不由议论起来,也不知是谁突然道:“姓宁,莫不是那个欺男霸女,强抢夫郎嫁妆的宁秀才?”
马上有人反驳他,道:“你胡说什么!要是那宁秀才长这相貌,我都愿意双手供上钱财任他取用,还用强抢?”
这话让众人哄然大笑,那个说话的哥儿却不以为然,哼了一声叉腰跟着宁景过去,想看看这人来干什么。
宁景走了一会,果然看到一个篱笆院子里种了桃李两棵树,现在结果时节才过不久,树上只有尖尖上还有几颗果子,下面的全部被摘干净了。
他一眼看去,发现院子里虽然尽量收拾了,依旧能看出有些混乱,篱笆被踩塌了一遍,关鸡鸭的围栏被踢倒,连院子门都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门成了个装饰。
显然有人曾冲进这里动过手。
便是门如此破烂,宁景还是站在门口敲了敲,扬声喊了两声。
堂屋的门被轻轻打开,探出半个头看了看外面,有一道怯生生的声音细细的道:“你是何人?”
宁景拱手一礼道:“在下宁生,乃冉兄同窗好友,听闻他遇了变故,特意来探看一二。”
听说他姓宁,门内的姑娘一愣,忙推开门,疾步走过院子,开了院门,迎宁景进来,激动道:“您就是兄长说的宁公子对吗?”
宁景有几分意外,道:“冉兄向你提过我?”
姑娘含泪点头,掩面小泣,道:“兄长被抓去前和我说,若有一位姓宁的公子寻来,让我们都听他的。”
冉书同其实也不确定宁景是否愿意插手这趟浑水,只是他确实没人可以托付了,只能这样告诉家人,至于宁景会不会找来他倒是不担心,毕竟他还欠宁景二十两银子,宁景肯定是会来的。
宁景心里叹了口气,若是别人可能就离这种麻烦事有多远走多远,可他看重冉书同日后的成就,已经投资了二十两,没道理现在放弃。
况且冉书同既然四年后能高中,说明这件事肯定解决了,他且见机行事吧。
“你爹娘呢?现在还好吗?”宁景放缓了语气道,既然决定插手这件事,那他肯定妥帖的做好所有,先看顾好冉书同的父母,查清楚事情内幕,然后想办法把冉书同捞出来。
冉曦兮也就是冉书同胞妹听他如此询问,知他愿意接手他们家的事,顿时跪身拜谢,被宁景扶起,然后带着他去了屋内。
村子里不少人也跟着过来看热闹,有几个相熟人家的人也跟着进了房间。
房间里有些昏暗,一股子草药味混着难言的腐败味道弥漫在房中,便是开了门窗都难以散去。
一间房,床上躺了一个,搭着的小榻上躺了一个,都昏迷不醒,间或传出病吟之声。
进来的人都不由拿袖捂鼻,叹息这一家子的遭遇,本来母亲年老体弱,全家都靠老父撑着,眼见儿子读书马上有出息了,女儿也要嫁人了,却出了这样的变故,一个好好的家一下就塌了。
宁景没有捂鼻,只是眉头皱起,看了二人一眼,对冉熙兮道:“可请了大夫?大夫如何说的?”
冉熙兮秀美憔悴的面容浮现出愁苦之色,哽咽道:“村里的赤脚大夫说我爹便是、便是醒过来也瘫了,娘、娘本来就身体不好,这番打击之下,怕、怕是挺不过来了!”
她低声哭泣着,旁边的人一阵唏嘘。
宁景沉吟了一下,抬眸眼中一片镇定,斩钉截铁道:“村里大夫不行,便去请城里坐堂的大夫,冉姑娘,村子里可有牛车?你快去请相熟的人到城里请大夫,其中费用,宁某可全出了。”
众人一惊,看向宁景的目光都变了,透着一股火热。
冉书同一个清贫的秀才何时认识这么个出手大方的同窗了?
要知道城里大夫出诊起码一两银子,这两口子病的这般重,各种药钱林林总总加起来,没有十来两银子怕是照顾不了。
因着知道这俩人就是个吃药的无底洞,冉家的亲戚那是能躲的都躲,有些心善的让孩子送来几个铜板和吃食,也算念旧情了。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个没有血缘的外人来管这事。
而且,宁景能说出这话,说明他有这个银子,不然大夫请来了拿不出钱,扫的是他自己的脸面。
冉曦兮一时有些无措,但很快反应过来,现在也不是推拒还礼的时候,连忙深深一拜,道:“多谢宁公子大恩!小妹为奴为婢也会偿还这份恩情!”
宁景也不欲废话,从袖口摸出两锭银子给她,让她快去找人。
旁边一位青年小伙连忙站出来道:“孙伯伯家的马车今儿空闲着,俺这就去和他说,将马车借来一用!”
冉曦兮和那青年一块出去,旁边看热闹的人散去一些,有小孩搬了凳子过来给宁景坐,还有几人同样坐下,和宁景攀谈起来。
当宁景直言家中已有夫郎,不少人暗道一声可惜,这样一表人才又有银子的秀才,若是自家夫婿该多好。
现在他们是一点也不能把宁景和那个传闻中声名狼藉的宁秀才联系在一起了。
宁景却是话头一拐,问起他们冉家和那恶霸的恩怨,一说起这个,那些人顿时精神起来,一个个发表自己的所见所闻。
原来那恶霸一家姓魏,是村里数得上的富户,当家的男人还是村长的连襟,这一家人平日里在村子里就横行霸道,手里两个儿子一个赛一个无赖。
这次犯事的是他家二儿子魏养德,快二十岁的人还没有娶媳妇,平时对村里的姑娘哥儿就嘴上没个正经,见谁都一副急色样,加上他好吃懒做,村里没人愿意嫁给他。
其实魏家有钱,若是愿意多出点彩礼,也不是没有人愿意为钱嫁过去,但这家人那是一个比一个抠门,别说给厚彩礼,他不仅想白娶媳妇,还想在亲家那多吸两口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