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人们从那如梦似幻中醒来,才发现说书已经结束,外面天色已然暗下,楼中彩灯亮起,明如白昼。
白衣先生洒然一礼,在众人回礼中,踱步离去。
柳静秋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身影,下意识起身追去,连柳鱼璃喊他也没有回头。
他一路追至后院,竟无人拦他,左右寻觅,可假山流水,彩纱鲜花,处处美景却不见心中之人的身影。
柳静秋目光一点点移过,走到一处石门之间,这里已经不见侍从侍女的身影,里面是一片玉湖,一处凉亭。
他好像把人跟丢了……
突然,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牵拉过来,天旋地转后,柳静秋被抵在石墙上,紧紧贴着后面凹凸镂空的石墙纹路。
他目光上移,对上了一双星眸。
那人高大的身影完全将他罩住,圈在双臂间,长长的袖子拖曳在草地上,染了点点尘埃。
白衣先生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摁住面具,缓缓拿下,露出柳静秋熟悉的脸,他眉眼带笑,道:“夫郎,你在寻我?”
宁景看着愣愣盯着自己的柳静秋,不由好笑,这人傻乎乎往后院跑,要不是他提前招呼了领头侍从让人不要拦他,早就被人挡下,请出去了。
而且,他去的是后台,可以直接上三楼回房换衣服,再去找夫郎,结果他夫郎直直往后面跑,他怕人迷路,连衣服都没有换,急急寻过来,才在这里拉住了人。
宁景还想开口打趣他两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烟火燃放之声,下一刻天中炸开漫天烟火,照亮这片夜空。
这些天,每到夜晚,天空中烟花便没有断过,这一次放得巧,离得也近,宁景就想让开身,带夫郎去就近看烟花。
然而,他刚想动作,一双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让他下意识低头,下一刻,一片柔润印在了唇间。
他,好像吻到了一朵花。
烟火独自在夜空燃放,然而,已经无人去理会,也无心去欣赏了。
望春楼进入后院的入口处,侍从拦下了一个人,道:“这位郎君,后院乃茶楼私地,不可随意进入,请您回去。”
齐鹤来皱眉,道:“可在下刚刚看到有一位夫郎径直到了后院,你等也不曾阻拦。”
侍从只是低头不说话,但依旧挡在那里,不让齐鹤来进去。
齐鹤来冷哼一声,他直觉只要进去,跟着那位夫郎,肯定就能知道那位神秘的景先生是何人,真实面目为何。
他一直有种莫名直觉,这位景先生很熟悉,可是一时又说不上哪里熟悉,思及某些事,他心中一阵烦躁,可侍从不让他进后院,这里是望春楼,他也强闯不得,他父亲虽是主簿,但望春楼可不惧他,他敢闯,人家就敢赶他出去。
恰在僵持之时,齐鹤来眼角一动,转眸看去,就看到角落里,一位年轻艳丽的绯衣哥儿正缠着一位戴着一个可笑的兔子面具的蓝衣男人,后者手里抱着一沓书册,被哥儿逼得步步后退。
齐鹤眸光一凝,紧紧看去。.
这人似乎是景先生的录笔先生,也好生熟悉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一百章才打一个啵吧
是的,就是我(抱团痛哭)
第101章 破绽出现
宁景前世确实是个世家公子哥, 身边不缺追求者,男人女人都有。
但是,他有些洁癖, 各方面的,这导致他出车祸前,还纯情得很。
当然,他理论知识还是很足的。
他抬手掩在唇边,那股柔软磨蹭之感似乎还在, 柳静秋也青涩的很,只贴着唇角摩挲了一下, 就不敢动了。
最后, 还是由他来主导。
总体来说,体验还是很不错的。
宁景嘴角翘起,和柳静秋欣赏了一会儿烟火表演的尾巴后, 给柳静秋戴了一层面纱, 将人带到了三楼他的房中。
柳静秋打量着四下,这里是望春楼说书先生私有的房间, 倒是像个书房,一整架子的书籍,桌案上还放着一叠写满字的稿子, 最上面一张字迹未写满, 旁边还有废稿。
房间里只有一张小床, 旁边架子上挂了一排件衣服,左边是雪白大袖华丽长衫, 是宁景说书时穿的, 另一边是几件常服。
此时宁景进了房间, 关上门, 将面具卸下,解下衣服挂在架子上,拿了一件碧青色常服穿上。
柳静秋看了一会儿,才道:“夫君怎做起了说书先生?”
宁景拉他坐在桌前,倒了一杯茶水给他,刚刚就感觉夫郎嘴唇好像有点干。
他语调轻松自然的道:“为了赚银子啊,成家立业,既然已经成家,自然要做一番事业,养家糊口,总不能让夫郎和娘养着我吧。”
柳静秋却摇头,不赞同的道:“静秋不是这个意思,若夫君是去行商或者当话本先生都无大碍,我朝并不禁读书人经商,话本先生也不需抛头露面,说书先生不同,夫君虽然戴着面具,但一旦时日长久被人知道了身份,于夫君仕途终究是不好。”
说书先生在姜朝虽然地位不算低,但为许多读书人不耻,觉得说书先生抛头露面,被人评头论足,十分没有读书人的风骨,为了几钱银子折腰。
风评对读书人十分重要,尤其是想参加科举的秀才,学院的夫子在考核他们是否有资格参与乡试时,除了其自身学识,还会派人去打听他在外的名声,若名声有损,十有八九就失去这次机会。
若他夫君说书先生的身份被人知道,那就与仕途绝缘了。
“夫君……若是家中有难处,我这里还有些银子,我还能去寻些不累的活干,你好好在学院念书就行,不需要操心其余的事。”柳静秋下定决心,终是将这句话道出口。
他突然想起小半年前,他于隔墙听到了宁景和宁何氏“图谋”的话€€€€夫郎性子纯良,最是好哄不过,只需假装对他好,他自然会自己交出嫁妆。
那之后,他一直提心吊胆,有一段时间甚至做梦梦到嫁妆被宁景母子哄走,他们霎时就变了一副面孔,对他非打即骂,宁景温柔的模样也瞬间换了嘴脸,冷笑讥讽的看着他。
若说以前嫁妆对柳静秋而言只是一些银子和首饰,之后就变成了护身符,让他心安的存在。
现在,他终是决定把这份心安交给宁景,他不想让宁景自毁前程。
宁景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想再隐瞒了,他道:“夫郎,我不能科举,我被学院赶出来了。”
空气瞬间凝固。
“怎会……这样?”柳静秋万万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个隐情,他摇摇头,道:“为何会被逐出学院?发生了什么?何时发生的?”
宁景道:“四个月前,我被柳和宜污蔑后。”
他安抚柳静秋,道:“也不全因如此,夫郎,我本无心科举,加之在学院里遇到些许不平之事,干脆破门而出,可不是被逐出的。”言罢,他还笑了笑。
他确实是先跑了,然后才传出那个被逐的消息。
而且,因原主以往做下的蠢事之故,宁景只想远离科举,另寻出路。
做说书先生是他三思而后,才决定的,这份工作轻快,较为体面,主要是银子多,在没有任何根底和背景下,走这条路,宁景能最快赚到足够的银子,置办家业,还能接触各方权贵,建立自己的背景。
柳静秋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倒不是因为宁景不愿意科举,而是他夫君被赶出学院,其中遭受的屈辱和难处,他一直不知。
“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那些日子我一直以为你在学院里,可你是独自在玉周城打拼,身上没有银子,你信中也不告诉我……”他渐渐住嘴,这些话虽是担心也是抱怨。
他和宁景成亲,一不是两情相悦,二不是正常嫁娶,两人本就不像其他夫夫,一成婚就心在一起,互相信任。
而这么久相处下来,他也知道宁景的担当,宁景不是个出了事会到处宣扬的人,也不想让家里人担忧,而是会独自解决,直接结果足以勉强让人接受,才会告诉他。
柳静秋微不可察吸了一口气,道:“对不起,夫君,我不应该埋怨你,只是以后若有这样的事,你能不能别再瞒着我?”他真怕有一天宁景在外出了意外,而他是最后知道的。
宁景的心像泡在温水里,熨帖柔软,没有人不希望身边有个体贴自己的人存在,他本以为柳静秋会埋怨他一通,也确实如此,但也仅仅一瞬,却是向他认错,祈求他下次别瞒着他。
“不会再瞒着你,你问什么我答什么。”他柔声道,握住柳静秋的手。
然而,柳静秋却机敏抬眸,语含危险,道:“那是不是我不问,你依旧不说?”
宁景:“……”他确实是这个打算。
夫郎太聪明怎么办,不好糊弄。
两人敞开心扉,温存了一会,柳静秋又担心宁何氏若是知道这事,反应绝对比他大的多,毕竟宁何氏一直期待宁景高中,做官老爷。
宁景确是摇头一笑,言说无碍,先别告诉宁何氏。
随后,宁景唤了侍从送了饭菜上来,柳静秋则抽空去找了一下柳鱼璃和夫子,让他们别担心自己,他和夫君在一起。
用过饭后,没多久,台下又开始了说书,这一次是吴先生的《聊斋奇女子之辛十四娘》。
他们四位先生分场次时,吴先生有些坏心眼,他这个故事本就诡秘惊悚,他偏偏要选晚上,存心要吓唬人。
宁景的房间绕过一面屏风,有一个小台子,窗户开的很大,飘着轻纱,和二楼雅间布置类似,可以在这里看到台上,不需要下楼。
而柳鱼璃和夫子,则还在一楼,也不知柳鱼璃怎么勾搭的,之前那个点破楚先生只是客卿身份的夫人坐了柳静秋的位置,两人相谈甚欢,这让另一旁的楚文仪脸色臭得如锅底,但无人理会他。
台上,吴先生一通说书,学起狐妖诡异的腔调和尖锐笑声,真真是惟妙惟肖,场中的灯笼也应景的换成了暗红色调,恐怖氛围直接拉起。
导致的就是台下时不时传来女子哥儿的惊叫之声,还有宁景怀里多了一个柳静秋。
宁景:感谢。
终于理会为什么刚刚谈恋爱的人会带女朋友去看恐怖片了。
但他一边顺毛,一边还安慰道:“不怕不怕,这个话本我看过,后面一点都不吓人,女主成仙了。”
柳静秋佯装害怕的动作一顿,有被剧透到。
感觉到夫郎好像不害怕了,但还是贴着自己,宁景嘴角上扬,该怎么让吴先生知道,他这里还有更恐怖的鬼故事呢?
听完话本,天色已经很晚,望春楼门口一辆辆马车轿子接着这些夫人贵君返回,宁景和柳静秋也下了楼,和门口等着的柳鱼璃和青荷夫子会和,一起往租住的宅院走去。
而在宁景出来时,一道人影从他旁边经过,宁景似有所觉,回头看去,只撇到了一抹余影,这让他眉头一皱。
那人一身黑衣,身形单薄如一道影子,甚至贴在暗处,不仔细看都察觉不到。
这让宁景心中警铃大作,直觉这人十有八九是冲着自己来的。
“夫君,怎么了?”柳静秋看宁景顿住不动,抬头问道。
宁景想说没事,但想到自己答应夫郎若问他必答,便道:“看到一个可疑的人影,但不知是不是冲着我来的。”
这话让柳静秋也是心里一紧,左右看了看,可都是出了茶楼归去的人,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影。
一时没有头绪,也不能确定,两人只能作罢,再次往回走,这一次脚步快了许多。
而在宁景离开后,两墙夹角处,一道黑影从里面走出,看了眼宁景离去的方向,头一埋,往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
直到四下无人,黑影吹了一声嘹亮口哨,没一会儿,空中传来羽翼扑扇的声音,一只黑鹰落下,停在黑影肩头,其比人头还大许多,鸟头还左右张望着。
黑影将写好的信塞进黑鹰腿上的竹筒里,以腊封好,然后一振手,让黑鹰飞腾出去,转眼消失在了夜空。
天亮后,一封书信传到了涂格手里,他静静看后,将信烧毁,眼中暗芒闪动。
这位宁秀才,果然不简单。
他,会是自己要寻的那个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吧,我今天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