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县令澹御听闻都是深感兴趣,来信要望春楼主留个位置,并隐隐透露,上头还有大人物要来。
这下,望春楼主直接拍案一定,给宁景连加三天下午加晚上的场,说完书接着开说乐会。
对此,宁景没有意见,他正是缺银子的时候,出这个主意就是想多赚点,自然不会拒绝。
而吴先生和江先生还巴不得如此,现在让宁景多顶会,他们歇歇,不然下个月他们俩想歇还没有时间呢。
而在宁景于玉周城忙碌时,家中情况也逐渐好转。
在汪慧淑回来后,也不知是同行而来的杨大夫医术高超,还是有了母亲的陪伴,柳玉霖的状态逐渐好起来,清醒的时间也渐长,就是整天离不开娘,非常缺乏安全感。
这让汪慧淑心都快碎了,也是整日不离柳玉霖身边,吃住都在房中。
柳静秋觉得这样也好,正好避免被人撞见,毕竟汪慧淑这会儿,应该在牢房里,而不应该在这。
期间,汪家也来人探望柳玉霖,柳静秋没让汪慧淑见娘家人,虽然汪家人肯定不会出去宣传这件事,但柳静秋不会冒这个险。
汪慧淑能不在牢里蹲着,是宁景去通融的,若她不在牢中这件事被传出去,宁景说不定也要受牵连,柳静秋不想宁景惹上事。
而柳玉霖也非常聪明,见到自己外婆家的人时,也闭口不提娘就在这里,他们问到他想不想娘亲,他就点头说想娘亲。
他似乎是知道自己的娘现在要躲着,不能被人发现,不然他就见不到娘了。
过了大概五天,村长在此临门,这次却是直接来送银子的,一共一百二十两。
其中三十两是他和一众族老几天下来,逼迫柳大哥拿出来的,可以说什么手段都用了,连去柳大哥铺子门口耍赖的招都用上,把柳大哥逼的没办法,才掏出这些银子。
剩下的七十两则是柳二哥的房子,卖给了柳相平一家,他们家本就在柳二哥隔壁,正好修葺一下,可以给他们家的小儿子当新房。
其实那房子七十两银子也卖不到,柳相平一家故意多给了一些,算是一份心意。
还有剩下的二十两,则是村长几家人凑凑,又去村里挨家挨户的说,才集齐的,现在一并交到了柳静秋手里。
柳静秋这次脸色缓和许多,他不是缺这些银子,要这些银子不过是不想让村里人把他们家当傻子,二则是给柳大哥柳二哥教训。
“静秋代霖霖谢过村长,几位族老,以及各位村民了。”他声音温和,缓缓行了一礼。
村长摆摆手,看向房间里面,道:“玉霖现在还好么?”
柳静秋道:“大夫说情况在好转中,但还需要好好调养,受不得风寒。”
村长点头,道:“听说你把大夫请在了家中?”
柳静秋颔首,道:“是的,前些时候霖霖状态很不好,我怕有什么突发情况,就把大夫留下了。”
“这样啊,让大夫留着要花不少银子吧?既然好了就让大夫回去,银子省着点花,而且大夫毕竟是男人,你现在丈夫婆婆不在家,能避嫌还是避着些。”村长叮嘱道。
村里最多的就是风言风语,那些人可不管你是不是家中有病人照顾,一个丈夫婆婆不在家的哥儿,留宿了陌生男人在家中,那可有的被他们念叨。
柳静秋点头称是,说过段时间等柳玉霖伤情稳定了,就送大夫离开。
村长见此,满意的离去了。
送走村长,柳静秋进了房中,汪慧淑从床后屏风出来,刚刚村长来得及,她只能躲进了这里。
“二嫂,这个你拿着,村里人的一片心意。”柳静秋把银子递给汪慧淑。
汪慧淑一愣,连连摆手,道:“不不不,霖霖已经花了你和宁秀才那么多银子,这些银子还不够补偿你们的,怎么能给我!”
柳静秋淡笑,道:“给霖霖治伤是我和夫君的心意,他是我侄儿,是我没有看顾好他,让他遭了这么大的罪,这银子给你,也是夫君的意思。”
前两天他已经把这事写信给了宁景,后者也让他把这些银子给汪慧淑母子,毕竟这银子里的大头是卖了柳二哥的房子得来,就算柳二哥给他们母子的赡养费。
这点银子他宁景不缺,但对汪慧淑母子意义不同,柳玉霖年纪还小,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很多。
汪慧淑也是明白这点,怔愣了许久,捧着银子深深给柳静秋蹲下身,声音哽咽道:“静秋,你与宁秀才的大恩,我母子万死也难报答啊!”
柳静秋扶起她,道:“二嫂,别这样说,你也帮过我很多。”要不是二嫂把那个瘸腿鳏夫赶跑,他如今还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他才应该感谢汪慧淑。
日子天天过去,眼看快月底,离宁波回来没有几天了,村里突然传出消息,柳大哥的酱肉铺子卖了!
这事,还是村里有个人去镇上闲逛,正好想吃酱肉,就去柳记铺子买,希望能看在同村的面子上便宜一些,结果没想到一去,发现找不到地方,向旁边人家打听了才知道,柳记酱肉铺子在前两天卖了!
岑溪镇上,柳和宜坐在一辆马车内,亲眼看着柳记酱肉铺的招牌被摘下来,挂上了何氏熟食铺的匾额。
而他手里,正拿着柳记铺子的地契。
在经过一个多月的拉扯后,柳大哥终究被马管事哄骗拿出了二百六十两“开商铺”的银子。
等柳大哥发觉不对后,他立马找上了城中马府,却直接被人轰了出来,然后就得知了马管事早就被赶出马家的真相。
且不提柳大哥如何气急败坏,抓狂绝望,他后悔什么都晚了。
于是一气之下,柳大哥把马管事以及马家都告上了衙门,以马管事顶着马家的名头骗他银子为由,要马家还他银子。
这事自然无功而返,马家本就不知道这事,银子是被逐出去的马管事骗的,怎么也赖不到他马家头上。
而且马家身为城中富商世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和柳大哥理论无果后,直接买通县令,把柳大哥打了一顿赶出去了。
柳大哥挨了打回家,这种事也不敢声张,默默忍受着,然后又遇上村长等人逼他要银子,他真是有苦难言,他根本就没有银子了。
那二百六十两里有他所有流动资金不说,还借了别人三十两,那马管事也是手段了得,把柳大哥骗得团团转,开店资金从开始的二百两一步步提高,还说有别人在和柳大哥竞争,给了柳大哥一种紧迫感。
此外,马管事提了价格,也改了铺子位置,还带柳大哥亲自去看过,指着一处繁华地段的铺子对柳大哥说,加价钱是因为铺子位置更好,占地更大。
马管事还带柳大哥进铺子观看,有人全程陪同,和马管事一唱一和,把柳大哥说的目眩神迷,又给他画大饼,以后生意会如何的好。
这直接让柳大哥把持不住了,这些日子被隔壁那家不讲武德的铺子逼迫,他的生意已经入不敷出,早就想搬走了。
当即,柳大哥和朋友借了银子,凑齐了二百六十两,给了马管事,还拿到了一份“地契”。
直到柳大哥准备去接手那家铺子,准备装修开业,被真正的铺子主人赶走,柳大哥才知道自己遇到了骗子,地契也是假的,他的银子没了,城里铺子也没了。
然而这一切,说什么都迟了!
没几天,在各方逼迫下,加上酱肉铺子的生意彻底没有指望,柳大哥转让了铺子。
现在,这铺子到了柳和宜手里了。
第138章 和盘托出
柳和宜闭上眼睛, 长舒一口气,这口气郁结于心,已经两世。
前世, 他从出生就不被待见,别人还在长辈怀里撒娇的年纪,他就在地里干活,他母亲懦弱,总觉得对不起柳家人, 认为自己的到来害得柳家兄弟父死母亡,所以一直伏小做低, 不争不抢, 甘愿做牛做马,也迫他如此。
柳家兄弟从来把他当牲畜对待,高兴了赏口饭吃, 不高兴了就拳打脚踢, 从来不顾及他是他们同父异母的弟弟。
在柳家,只有柳静秋曾给他温暖, 可是他们之间隔着的东西随着长大越来越多,直至陌路。
柳静秋至死都记得,上辈子他被宁家母子按在地上打时, 柳二哥路过, 笑话“宁景”小胳膊小腿打人得使出吃奶的劲, 不像他几巴掌就能把婆娘扇的吐血,激得“宁景”直接抓起他的头发往石头尖角上撞。
他还记得, 灾年初期, 他们家揭不开锅时, 他上柳家乞讨食物, 柳大哥他们任他跪在桌前,一家人淡然吃着饭,当着他面将剩饭倒给狗,也不曾给他。
柳和宜记得那种饥饿的感觉,他恨不得去和狗抢食,但骨子里一口气让他将口腔咬的满口是血也没有去犯这个屈辱。
也是那之后,柳和宜非常不喜欢狗。
因为,他连狗都不如。
柳和宜拿着地契的手松开,地契落在车厢角落里,他的手抬起,掩住眼睛,许久,一行行清泪终于缓缓顺着他的下颌边滴落。
忽然,身后有熟悉温厚的气息贴来,将他揽入怀中,柳和宜本僵着身体,这时内心压抑的情绪终于如决堤般喷涌而出,势不可挡,他软下脊背,将自己埋入那个怀抱中,似乎想永远让自己埋葬在这片温暖如暖阳的地方。
涂格静静抱着他,黑亮的眼中是浓浓心疼和惧怕,这样的柳和宜给他一种随时会消失的感觉,像是做完想做的事,就要就此离去,此生不再相见。
不知过了多久,等柳和宜再回神,他已经和涂格躺在舒适的被窝里,后者睡在外侧,侧身面对着他,枕着一只手,正在闭目养神。
涂格的身量极高,体格结实,横在这里如一道山峦,似要把里面的人关着,不然出去,也挡住外面的危险,不然他保护之下的人收到任何伤害。
柳和宜每次躺在这样的环境,都非常有安全感,那些噩梦都离他远去,仿佛他没有上辈子,只有今生。
房间里光线黯然,视线并不清楚,但柳和宜看了涂格的眉眼很久,像要把他刻在灵魂里,永生永世不会忘记。
一直到,涂格缓缓睁开眼,与他对视。
迂久,柳和宜开口道:“你要问什么,就问吧,我全部都说。”
他的声音坦然轻柔,如一只摊开自己肚皮的小狗,把全部都交给眼前的人。
柳和宜不喜欢狗,但他的性格却像一只可爱的小狗,只要别人对他好一点,他就恨不能摇首摆尾把所有都给别人。
但奈何,这世道没有温柔对他。
涂格默了默,道:“说你想说的。”
柳和宜轻轻笑了笑,道:“我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他直白的开口,然后絮絮叨叨,缓慢的将他的上辈子,讲给了涂格听,不仅包括他自己,还有上辈子的“宁景”,和他一起被卖的宁何氏,夭折的柳玉霖,疯掉的汪慧淑……许多许多人,以及上辈子的涂格,和乐娘子。
不知过多久,他声音低落至不可闻,闭上眼睛,呼吸平缓,仿佛睡过去了。
“这就是你被宁景胁迫的原因么?”突然,涂格淡淡的声音响起,明明声音不大,落在柳和宜耳里却如平地惊雷。
他的身体颤了一下,许久,他没有睁眼,开口道:“不是。”
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怕过,怕被涂格知道如此不堪恶毒的自己,可是后来,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他反而不怕了,那时他担心的就是涂格的身份会暴露出来,给涂格引来杀身之祸。
虽然后来,他接触这个宁景后发现,后者不会是那种泄露秘密的人,除了几次威胁他。
涂格不置可否,又道:“所以,这个宁景,并非前世的宁景,他是一缕幽魂,借尸还魂了?”
柳和宜回道:“是,他是如此说的。”
涂格不再说话。
等了许久,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各种狂风暴雨,或是冷眼厌恶,柳和宜偷偷睁开眼睛看去,目光带着一丝希冀与害怕€€€€
他害怕涂格其实早就离开了。
可是,他一睁开眼,就和涂格的目光对视,对方神情平和,与平常无异,似乎刚刚他们什么都没有说,还和以前一样。
柳和宜愣愣看了他许久,久到涂格这个正经无比的大汉子摸了下脸,道:“我脸上开花了?这样看着我。”
柳和宜抿抿唇,憋住下意识的笑意,看着他道:“你怎么不走?”
涂格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翻了翻身,躺平道:“我为什么要走,这是我家,我的床,还有€€€€”他看了眼柳和宜,“我的夫郎。”
柳和宜感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良久他才找回声音,声线微微发颤的道:“你都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去找……”乐娘子。
他说不出口这三个字,感觉如今这个情况,说出这句话就是对乐娘子的侮辱,也是践踏涂格的感情。
涂格啧了一声,道:“夫郎,你能不能不要用上辈子的想法想这辈子的事。”
“啊?”
涂格侧过身,一手撑起头,看他,道:“上辈子的涂格自然陪上辈子的乐娘子去了,可是我是这辈子的涂格,我的夫郎是柳和宜,我不陪着柳和宜,反而去陪乐娘子,你不觉得很离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