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一心扑在功名上, 其一是为了回馈家中父母妹妹的辛苦付出,给他们好的生活, 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 一生磋磨。”
“其二……”
他一指田野间劳作的村民, 道:“这些人, 与我家世代为邻,他们有人可爱,有人可恨,也有人可怜,可归根结底,他们都只是这片土地上最平凡的百姓,为了衣食住行四字,精疲力尽。”
“我读万卷书,时常站在书中人的身份看待这些人,在那些读书人眼里,他们就是刁民,低贱、粗鄙、愚昧无知,而我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我这个幸运的刁民,也想为其他刁民请一回命。”
“我不想高高在上批判他们,而是想走入他们其中,尽最大的力量,让他们有朝一日,能与那些自命不凡的人站在同一个阶梯。”
冉书同收回手,两手握起,放在腹前,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总有人说我不知变通,自命清高,如果为民请命,做一位两袖清风的廉吏就是假清高,那我宁愿不合群流,端着我这幅架子吧。”
宁景听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点了点头,他道:“望你不负初心。”
冉书同看宁景一眼,眸中不由闪过一丝疑惑。
他总感觉宁景在笃定着什么,似乎他日后真能走上这一条路。
可是,现在他前面还有一条拦路虎横档在前,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得罪了那群少爷,他们随便几句话就能毁了他。
冉书同也曾有后悔过自己的倔强,自己遭罪就罢了,还要牵连家人,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旧不会弯下这根脊梁,一旦折了,他一身骨气也去了,虽活犹死。
而他的家人都明白他,也从未怪过他。
宁景也未多说,今年的秋闱,冉书同是没有机会了,名册已经呈递上去,只是这不白之冤,却不是没机会报仇。
只需静待时机。
另一边,柳静秋坐在冉家的小院子的池塘旁,拿着手中一张纸,不时哼哼两句。
那纸上赫然是《贺新婚》的歌词,昨晚宁景给他唱了三遍,他就记下了,默写下来,哼着哼着就嘴角勾笑。
这却折磨了一旁躺在仰椅上假寐的柳鱼璃,他忍了再忍,没憋住,悄悄道:“静秋,没人告诉你,你五音不全么?”
柳静秋一顿,凉凉瞥柳鱼璃一眼,转过身子去不看他。
柳鱼璃扶了扶腰,哎呦哎呦的,像折了腰一样,柳静秋掺着他起来,没忍住道:“你昨晚翻下床把腰撞了?”
“……”柳鱼璃瞥他一眼,突然道:“静秋,你就没有腰疼过么?”
柳静秋有些莫名其妙,摇摇头,又点点头道:“之前偶尔做完农活会。”
那时候宁何氏逼着他去干活,一整天下来他虽然没有抱怨,但是难免身体不适,心里也难过。
不过,自宁景做了说书先生养家后,他就再也没有干活了,自然体会不到了。
柳鱼璃的目光顿时古怪起来,喃喃道:“不应该啊,宁秀才看着高高大大的……”
怎么,不行!
听他提起宁景,加之一脸古怪神情,柳静秋就知他不是什么好话,将人一放,道:“我夫君怎么了?”
见柳静秋护夫,柳鱼璃连忙呸呸两下,把脱口欲出的话咽下,斟酌再三,他道:“静秋,你们圆房了吗?”
被这一问,柳静秋不禁遥想当初新婚之夜,心里有些难过,但是想起昨晚宁景给的承诺,又欢喜起来,点点头,道:“自然。”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柳鱼璃连连摇头,想了想,换了个问法,道:“那、那你每次感觉怎么样?爽利么?”
柳静秋气息一滞,看着柳鱼璃一脸八卦流氓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脸上微红。
顿了顿,他吞吞吐吐道:“很、很舒服……”
他夫君总是温柔的,很顾及他的感受,每次他憋的喘不过来,就会轻轻咬他下唇一下,笑道:“呼吸。”
太温存了,让他每次都迷迷糊糊的。
别说那时候,现在他想一想都有些迷糊了,太羞耻了。
柳鱼璃眉头一挑,暗道,莫非尺寸刚刚好?啧,没想到宁秀才……呸呸呸,他在胡思乱想什么,清心清心!
他一时不知道是同情柳静秋还是安慰他,又觉得这种事也没必要那么在意,对吧。
可是他心里就是有个猫爪子在挠,很难受。
柳鱼璃想了想,拉起柳静秋的手,把人带去房中,锁起门来,鬼鬼祟祟从箱底翻出五本书,他翻了翻,把其中两本递给柳静秋,道:“没关系,就算用手也很舒服的,这个你拿回去和你夫君好好研究研究吧。”
末了,他又拉住柳静秋的手,语重心长的道:“静秋,我这可是为你好,宁秀才就算有些小缺点,但瑕不掩瑜,你们努努力,一切都会好的。”
柳静秋看着手中花花页面的书籍,陷入沉思。
宁景夫夫中午就先出发回去了,冉书同二人新婚,还要在家耽搁一段时间,柳鱼璃请了假,冉书同则是被宁景放了蜜月假。
宁景觉得夫郎有些怪怪的,眼神偷偷飘忽,脸上还有可疑的红晕。
第一反应,他试探着摸了摸柳静秋的额头,担心是昨晚吹了晚风加上湖上泛舟,沾染了湿气,有些着凉了。
只是他手一伸过去,柳静秋的身体就突兀的抖了一下,连忙往后一退,导致他的手顿在空中。
柳静秋似是才回过神,眼睛眨了眨,竟连忙又伸头过来,把额头抵在宁景手心,道:“夫君怎么了?”
宁景探了探温度,并没有着凉,倒是他顺手一模,脸蛋的温度高了好些。
“夫郎有心事?”他收回手,问道。
柳静秋眸光闪动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微垂下头,略带心虚的道:“没有。”
宁景眉梢微动,这是柳静秋第一次对他说反话。
只是,他再仔细观察了一番柳静秋的神态,这股模样……似曾相识。
不就是青春期偷看小黄文的表现么?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没有拆穿柳静秋。
其实他早就知道柳静秋于这方面单纯的不行,许是没有亲生娘亲教导他这件事,柳老太也不好说这点,甚至包括柳老太在内的许多人都觉得,当年岁到了,就自然懂了,却忽略了,柳静秋可能清心寡欲,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兴趣去自动探索,导致的结果,就是他以为躺一张床,亲亲嘴,就能怀宝宝。
宁景就曾经打趣过他,后者也没有反驳,还说是他应为之事,那时候宁景就隐约意识到了。
只是他也没有挑破,他承认他有这个恶趣味,逐渐把清冷美人往笨蛋美人的路上养,对方还傻乎乎一点也不会怀疑他。
这种感觉,怎一个满足了得。
再说,他现在真没那个想法对柳静秋下手,时代允许,他骨子里的道德不允。
他一直等着柳静秋来问他原因,现在一看,差不多快开窍了。
只是这幅做了坏事的模样,实在有趣。
宁景骨子里的坏因子又开始作祟,他掩去嘴角笑意,当作不知,任由柳静秋满脑子天马行空。
两人路过平遥城,宁景将马车停在听风楼门口,带着柳静秋走进去。
他这次是来收上个月的分成的,宁景摊牌了,他现在太穷了,急需银子,既然路过,就顺手来收一次。
柳静秋被请去一旁招待,宁景跟着人七弯八绕,上了三楼一间颇为隐蔽的厢房中。
这件厢房刚一踏进去,给人的感觉就是华不可言,不是那种富贵堂皇的金银堆积出来的庸俗华美,而是一股自里子流露出来的贵气,由处处布置展现出来,若是普通人到来,不由自主就会屏气凝神,脊背都弯了几分。
但这对宁景而言,却是坦然自若,他神色淡淡走进去,绕过玉屏风,走过香炉以及价值连城的绝迹名画,来到里间,一眼看去,里面有三个人。
苏先生和听风楼主都随侍在旁,主位上,一位俊美不可言的黑袍玉冠的男人似笑非笑看着走进来的宁景,温和却威仪十足的眸子里含着直白的打量,客气中带着股天然而成的高高在上,不会让人感觉不敬,然而觉得,理应如此。
宁景同样看了那男人几眼,率先行礼道:“宁景见过尊驾。”
作者有话要说:
埋藏了一百多章的伏笔,终于放出来了!!!
谢谢宝子们关心,爱你们,晚安!
第186章 要他背锅(修文从这一章开始)
“景先生, 久闻不如见面,坐。”男人一挥袍袖,示意宁景赐座。
对方一语道破他的身份, 宁景也没有多奇怪,回了一礼,态度略带郑重的坐下。
他看向那男人,等着对方说话。
宁景打量着这人的气度,再看听风楼主和苏先生恭敬的态度, 也知道自己这次是遇到身份尊贵的大人物了。
据他后来所知,这听风楼主背后家族是南燕州数一数二的世家, 且和京城里的关系千丝万缕, 总而言之,贵不可言,就是平遥县令也得卖他面子, 玉周县令见了听风楼主都得称兄道弟。
而望春楼莫看茶楼规模比听风楼的大, 名声也更广,但要是两位楼主会面, 望春楼主得主动来向听风楼主见礼。
望春楼主虽然也是世家子弟,但是家族势力远不如听风楼主,望春楼对望春楼主的家族来说可以算中坚产业, 但是听风楼对听风楼主来说, 只是他们家族主要经营的产业之一, 这就是差距。
言而总之,身份贵如听风楼主, 在这男人面前却没有一席之座, 就可见这个男人身份的尊贵。
这让宁景坐下后, 有些如坐针毡, 他只是想来收个账,怎么还被大人物接见了。
他不是傻子,人家大人物给他赐座,客气相待,那肯定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得其看重,简单点来说,就是这男人图他身上什么东西。
宁景表面依旧淡然,但是心却悄悄提了起来。
他倒不是怕这人,而是谨慎,对方的身份足够尊贵,要是他给不了这个人他想要的东西,就有些麻烦了。
宁景不喜欢和身份相差太大的人打交道,因为身份太悬殊,话语权不对等,他不自由,有些事不得不妥协,而宁景讨厌妥协这个词。
男人看着宁景,微微一笑,道:“本王便开门见山了,我乃衡王,景先生应是知晓本王身份,敦夙大长公主乃是本王同胞皇姐,本王和皇姐书信往来时,听她提起过景先生,皇姐对景先生颇为称赞。”
“不过,在皇姐之前,其实本王早已注意到景先生了,只是那时没有机会认识一二,直到如今凑巧,本王恰在此处落脚,景先生也刚好登门,所以便自作主张请景先生一见。”
宁景沉默了一瞬,随即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王爷看重,在下受宠若惊。”
他心里啧了一声,好家伙,知道他来历大,没想到是天家的。
宁景感觉自己和皇家人员还挺有缘分,前面认识公主,后脚认识王爷,听这位王爷的意思,还早在敦夙大长公主之前就知道他了。
什么时候呢?
宁景心里有几分猜测,可能在他拿出华夏那些话本卖给听风楼的时候,他就入了这位王爷的眼里了。
他自以为很低调,没想到只是他自以为,实际上,他都高调到大摇大摆的走入了皇室的眼里了。
这种行为叫什么来着?
出名而不自知。
不过,这位王爷倒是态度很客气,颇为礼贤下士。
就是不知道这个态度是装的还是真的。
衡王笑容温雅,道:“景先生不必紧张,本王寻你是为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也是一项合作,尊重景先生的意愿,就算景先生听了本王的所求后拒绝,本王也不会迁怒到先生身上,景先生大可放心。”
他仿佛是为了调和气氛,又调笑道:“毕竟景先生是皇姐看重的人,本王万不敢勉强,不然皇姐要来收拾本王,本王可受不住啊。”
宁景被这句话有些逗笑,这衡王倒是个妙人,却是没有多少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