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奶奶只想让你开心,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夫子不是那么好当的,没人会把孩子交到一个杀人犯的弟弟手里,奶奶得帮你和你大哥划清界限,他已经完了,不能再让他拖累了你。”
柳静秋定定看着柳老太,她脸上的悲伤那么浓重,压的人喘不过气,然而这悲伤不能显露在人前,她甚至要表现得绝情,狠心断了和亲外孙的联系,以此保全另一个心爱的孩子。
他张了张口,可喉间梗塞,一句话也说不出。
柳老太扯着嘴角,慈爱的拂了拂柳静秋的头,道:“你不用觉得对奶奶愧疚,奶奶这么大岁数了,什么也不在乎了,只想最后还能为你做点什么。”
“奶奶现在很放心你,宁秀才是个好人,你能嫁给他,是缘分,也是福分,有他在你身边,你以后好日子多着呢。”
柳老太碎碎念着,很多事她其实心里都清楚,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而她也承认,她确实是更偏心柳家两个兄弟,次次让柳静秋受委屈,当初柳家兄弟像商品一样将柳静秋许人如此,柳静秋出了事被柳家兄弟匆匆抛去宁家也如此。
她总是更偏心柳家兄弟的利益,而忽视柳静秋的意愿。
如今柳家分崩离析,柳大哥柳二哥都烂到根里,没救了,她只想保全下柳静秋,让他干干净净,和这一摊烂泥一样的柳家没有关系。
所以,她才会故意当众训斥柳大哥,并且扬言要和柳大哥断绝关系,不认他是柳家人。
而这件事只能由她一人来说,一人来做,她是祖母,做此事也名正言顺,别人也指责不了她什么,最多骂她一句狠心绝情。
但若柳静秋为了保全名声而主动和柳大哥划清界限,那定是会被一些所谓的圣贤人骂他为独善其身,不认血脉至亲。
如果日后柳静秋想去办学堂,这件事定是会被人拿出来说三道四,对他极为不利。
这是柳老太不想见到的,既然如此,就由她来做这件事。
这应该,也是她能为柳静秋做的最后的一件事了。
柳老太想起往事,感叹一声,道:“静秋,你知道当初我为何苛待柳和宜母子么?”
柳静秋想了想,摇摇头。
这也是他不能理解的,在他的记忆里,柳和宜性子不坏,活泼主意多,明明是很讨喜的孩子,可是柳老太每次见他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也看不顺眼的样子。
而柳和宜的娘,性格也是柔软善良,从来任劳任怨,在他们家做牛做马,可就算如此,柳老太还是时常挑她毛病,俨然一个不好相处的恶婆婆。
这么多年来,邻里邻居都把这些看在眼里,也道柳老太刻薄偏心,柳老太也不以为意,只是怎么突然就和他说起这个。
柳老太意味不明的轻笑一下,疲惫的合起眼睛,只露出一丝缝儿看着柳静秋,她道:“我是怕对她太好,她飘了,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的主人了,欺负你们。”
“我知道她是个好性子的人,但是人性是最不能信任的,她现在好,不代表以后还这么好,若让她觉得她能做你们的主,谁知道她会不会刻薄你们,偏袒自己的孩子呢?”
她是个自私的人,只想要柳静秋三个好好的,而且平心而论,她确实也怨柳和宜母子的到来,害得柳静秋三个没了娘。
柳静秋的娘是她千挑万选给自己儿子选的媳妇,婆媳关系和睦,她简直将人当女儿对待。
她知道柳静秋娘的身死不能全怪柳和宜母子,更多的是怪她那个不争气,没担当的儿子,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迁怒。
柳老太觉得,她这一辈子实在失败,教出来的儿子不是个好的,两个孙子也没有教养好,说是偏宠柳静秋,实际上也让人受了许多委屈,对柳和宜母子也是各种不公。
柳家落到这个下场,她功不可没。
她无颜去地下见她的丈夫。
柳静秋没想到柳老太竟是如此想的,一时之间他也分不出对与错。
他们家这一摊子烂账,谁能说的清呢,只能道一句,人心都是偏的。
而让柳静秋意外的是,柳老太接下来的话。
“静秋,我知道柳和宜那个孩子是个好的,他其实心里一直想亲近你,以后奶奶走了,柳家只剩下你和他。”
“如果可以,奶奶希望你们能冰释前嫌,互相扶持,不然奶奶担心你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太孤单了。”
柳静秋沉默了下来,久久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回玉周城~晚安
以后不出意外,应该每天双更,早上一更,晚上一更,偶尔睡懒觉了,早上的会晚一点,爱你们~
第200章 柳家事毕
一晃六天过去, 宁景等人也准备回玉周城了。
柳大哥已经被行刑,当天事情闹得还挺大,囚车经过街道时, 街道上围了个水泄不通,臭鸡蛋和烂菜叶齐飞,骂声共柳大嫂的哭喊声一色。
宁景没有跟过去看,只在囚车经过时,于酒楼房间的窗沿旁, 居高临下看了两眼。
说来也有趣,这柳大哥像是被砍头吓疯了一样, 披头散发, 抓着囚车的围栏,不停的冲外面喊道:“我是冤枉的,是宁景害我, 是柳和宜害我, 狗县令害我,他们是一伙的!徐泽变成鬼了, 他要掐死我,救命!救命!县令大人,我是冤枉的!”
那副模样, 说话颠三倒四, 莫名其妙, 实在很难让人不觉得,他是疯魔了。
不过听到这些话, 宁景的嘴角却勾起一抹笑, 昨日离去时, 他远远瞥到柳和宜往地牢这边走来, 想来他定是和柳大哥说了什么精彩的话,说不定还把真相都告诉了柳大哥,不然柳大哥怎么知道他落得这个下场也有宁景的原因,明明宁景全程都没有露面。
但也无所谓,被知道了又如何,一切已成定局。
柳静秋也没有去送,他和宁景站于一处,目送着囚车远去。
他不去是柳老太不准的,柳老太现在要剪断他和柳大哥的一切关联,在这种时候,他自然是越少露面越好,最好是让人遗忘了他这个柳大哥弟弟的存在。
而柳老太狠起来也是真的决断,她亲自给柳大哥送去了断头饭,同时带去的还有断绝关系的文书。
宁景后来听说,在柳大哥被押上断头台时,柳老太提着食盒,拄着拐杖,一个人颤颤巍巍走了上去,亲自喂柳大哥吃了最后一顿酒饭,然后在众目睽睽下逼着柳大哥在断绝文书上按了手印,当众将柳大哥逐出柳家,断了关系。
他们自然不放心柳老太一个人去,全程都让石大壮跟护着,柳老太坚持着亲眼看着柳大哥被砍了头,甚至还拄着拐杖走出去了一段路,直到许多人不看她了,她才软倒下来,被石大壮眼疾手快的抱着,连忙带了回来。
后来,柳老太昏迷了两天,宁景和柳静秋都担心不已,那个模样,真让人害怕下一秒,柳老太便断了气,撒手人寰了。
请了大夫来看,也是摇头叹息,开了两副药,让他们尽人事,听天命。
在昏迷的时候,柳老太不停叫着柳大哥的小名,偶尔含含糊糊又喊起其他人的名字,有柳静秋的爷爷的,有他爹的,娘的,柳二哥的,还有他的……
宁景看着柳静秋低着头侧坐在床边,握着柳老太的那只手上,泪珠一滴一滴砸落,晕湿了整个手背,又顺着手背流下。
宁景走过去,从后面揽住柳静秋,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无声的给他依靠。
说实话,宁景不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柳大哥落得这个下场完全是其咎由自取,不然宁景就算想收拾他,最多也只是生意上击垮他,让他生活穷困潦倒,不至于连命都丢了。
宁景虽说对待对手狠,但不会不折手段,污蔑别人,要了人性命。
只能说,人在做,天在看,当初柳大哥犯下如此罪孽,就要有被人揭穿,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
宁景不知道柳大哥上辈子这件事爆发出来过没有,在书中剧情里是没有的,虽然书中柳大哥最后还是被柳和宜整得很惨,但那是经过了很久的互相博弈,直到最后艰难熬过天灾,涂格大将军身份曝光,柳大哥才全无翻身之地,但也只是落了个穷困潦倒,徐泽之案并没有暴露出来,柳大哥也没有因此而死。
不过,宁景不管这些,这件事既然撞他手里,他就不会放任不顾。
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看到夫郎现在这个样子,偶尔宁景心里也会动摇,会愧疚。
而柳静秋仿佛能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他一遍遍肯定的对宁景道:“这是大哥咎由自取,和夫君无关,我不会怪你,奶奶也不会怪你,夫君做的很对,不要为此感觉对不起我们。”
这样懂事体贴的夫郎总是能让人心中熨帖,让宁景忍不住一次次将人抱在怀里,当个大宝贝一样揉搓。
而柳静秋也把他和柳老太的对话说与了宁景听,对柳老太劝说让柳静秋与柳和宜和解之事,宁景不置可否,老人家就是这样,只想着自己心爱的孙儿能好好的。
她忧虑现在柳家已经没了人,柳静秋的娘家名存实亡,害怕日后若是柳静秋在夫家受了委屈,连个帮衬的都没有。
所以,哪怕她心里不喜柳和宜,还是想利用柳和宜,让柳和宜能护一护柳静秋。
这个老太太,确实一颗心长偏了,对柳和宜不公平至极,难怪柳和宜如此怨恨,对柳静秋又是偏宠至极,竭尽全力为他把以后的路铺平。
而柳静秋也对宁景说了柳老太最后对他的一个请求,她希望柳静秋日后能多多关照一下柳大哥的孩子,她实在不放心柳大嫂带着。
柳大嫂不比汪慧淑,哪怕和离,也会心甘情愿一个人辛苦带着孩子讨生活,她可没有什么道德羞耻心,不然也不会做出为嫁入柳家,和柳大哥暗通款曲,生米煮熟的事。
在柳大哥去后,柳大嫂极可能再去嫁人,到那时,她和柳大哥的孩子就是累赘,按照她的性子,孩子是不可能得到善待的。
柳老太之意,就是希望到那个时候,柳静秋能把孩子想办法接过来,收养下来。
她的原话是,“给他一口饭吃就行,男孩子,皮实,养大一些就可以帮着下地干活,青锦也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对于这点请求,柳静秋实在拒绝不了,他知宁景肯定是会尊重自己的决定,但也要提前和宁景说一下,希望能得到宁景的同意。
宁景倒是无所谓,他笑着揉揉柳静秋的头,道:“一个也是养,两个也一样,左右不会少他们一口吃的。”
添两副饭碗就能让他夫郎少去一些忧心,这实在划算,他怎会不同意。
这件事到此就算结束,两人也都不愿多提了,等着待柳老太好转了,就回玉周城。
柳大哥因死因不光彩,葬礼没有大办,只草草准备了一副棺材就下葬了,听说柳大嫂回柳家办了丧酒,可惜没有几个人过来,颇是凄凉。
宁景陪着柳静秋回去了一趟,结果门都没有进去,柳大嫂拿着一个扫把堵在门口,看到宁景就疯了一样要扑打过来,嘴里骂着要宁景偿命。
显然,柳大哥死前对她说了什么。
进不去门,两人也没有过久的逗留,直接离开了。
而柳大哥下葬后,柳老太也神奇的挺了过来,情况逐渐好转,大夫都说这老太太活命的心很坚定,活生生把自己从鬼门关救回来了。
这个情况让宁景不由挑眉,他莫名觉得,柳老太这是挺过了命里的死劫,日后怕是还能活好长一段时间。
不过,这是好事,他夫郎多日未笑,现在终于云开雨霁,露出笑颜。
又歇息了两天,确保柳老太状态可以,他们才决定了返程。
在离开之前,宁景去见了柳和宜,毕竟还有一些事情,必须解决。
“我不是故意想拖延时间,答应静秋去亲首的事我会去做,但是在此之前,我得先收拾一下陈瑞雪。”柳和宜道。
许是消除了心中两世的阴郁,柳和宜现在整个人明媚了许多,穿了一身绛红色轻纱衣裳,显得几分娇纵少年气。
他说这话时,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再一次强调他不是想逃避去自首,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只是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欺负过柳静秋的人。
陈瑞雪之前可没少在柳静秋面前上蹿下跳,在学院造谣编排柳静秋,各种抢柳静秋的东西,还有仰慕者。
而且说到底,陈瑞雪或许一直以来没有直观的害过柳静秋,但是柳静秋遇到的那些倒霉事却次次离不开他的原因。
柳静秋被迫离开私塾是他在背后撺掇柳大嫂去吹枕边,柳静秋被柳大嫂下药陷害,也是为了回了柳静秋,给他让路,让他能顺利嫁入贾
其他还有众多林林总总的小事不值一提,总结起来,大概就是大嫂苛刻小叔子的东西,拿去给自己弟弟。
这些柳静秋可能不在意了,但是柳和宜却对此耿耿于怀。
宁景看着柳和宜,突然在他身上发掘了一个新属性,这柳和宜没准还是个哥控。
没想到啊,他夫郎还有当团宠的潜质。
“哦,那你想怎么做?”宁景淡笑道。
柳和宜显然已经想好了,他脱口而出道:“让他肚里孩子的父亲知道他的存在。”
他说完,看着宁景。
宁景微微偏头,想了想,道:“可行。”
柳和宜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笑,道:“我也是想了很久,我不想放过陈瑞雪,但是要是直接去害他的孩子,我感觉下不去手,那总是个无辜的生命,但是要我眼睁睁看着他凭着那个孩子嫁进贾家当上少君享福,我也咽不下这口气,他凭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