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白先生这个话本就有穿越的元素,其次还加了一些这段时间火起来的儿童元素。
姜朝某位短命的状元郎,一朝穿越回百年前,成了雍帝年间一名身世悲惨的孩童,身负血仇,穷困落魄,然后靠着他渊博的知识,以及对历史的了解,这位孩童开始了他传奇的一身。
值得一提的是,白先生写的非常大胆,他的主人公大胆谏言雍帝,撤回那些针对贬低女子哥儿的律令,为女子哥儿请命。
期间,他各种被弹劾陷害,险象环生,可他都没有退缩,坚定的维护他身后的寄以他希冀的人。
这个故事跌宕起伏,主人公英勇无双,虽是读书人,却有武将气魄,以文定乾坤,虽然后来还是不敌大势,落了下风,没有阻止那些律令发布,但无人敢说他一句不尽忠尽力。
当读到主人公眼睁睁看着那搬旨的宫侍下去时,那股大势所趋,无力抵抗的悲壮几乎让人窒息,释下书卷,久久不能言语。
不过,最后,卸下乌纱脱去官服的主人公离开京城前,他遥遥看到晨曦里,一位少年翻身下马扶起街边跌倒的妇人,旁边的人称呼那位少年,二皇子。
少年逸帝。
故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却是让人意犹未尽,感慨万千。
宁景观后不由赞叹一声,任何故事沾染了历史,就给人一股难言的厚重之感,读后百味杂陈。
他这个骨子里是华夏魂的人看这个话本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冲击,不难想,这个话本一经发布出去,将引起多大风潮。
白先生是谨慎之人,他这些时日脑干涂地创造出这个话本,为了更具真实性,他查找了大堆当年的史料,幻想和历史结合,大胆创作,解读,却又让人感觉合情合理。
这个话本里,结合了许多史料中记载的当年之事,且因时代隔去不远,甚至还有当年见证这些事发生的老人还活着,白先生还特意去拜访了两位,详问当年之事。
而越是了解当年那段历史,白先生就越是心情沉重,只有一声沉重叹息。
他拿着话本来找宁景时,曾言:“余本是想写一位主人公穿越回去,大刀阔斧,改变那段历史,但是越了解余越发现,根本无法改变,那是一段黑暗的岁月,不论是对女子哥儿,还是男人。”
“余曾拜访过一位老妇人,她是首批遭受《七束律》规束之人,那时她还是位碧玉年华的姑娘,只是为了元夕去见一见自己的心上人,在灯会上被一地痞撞落面纱,当场就被人抢回了家中,被迫嫁作他□□。”
“老妇人的心上人为了她一生未娶,参与了雍明十七年第一次反律游行,被人乱拳打死在街头,年仅二十七。”
雍帝年间,女子哥儿不得随意出门行走,需以面纱斗笠遮容,若被人看去容貌则为不洁,若有男子想娶此人,可直接抢回家中,有美名为“抢婚”,是天赐的姻缘。
被抢者不得反抗,第二日男子上门提亲,家中父母需得备好酒宴嫁妆,若有违抗,男子可上报官府,寻人作主。
开始的时候,女子哥儿还能遮着脸独自出门,到后来,身边没有男性长辈陪同不得出门,再到后来,街道上难见女子哥儿的身影。
有些贫苦人家的哥儿被逼的没办法,直接剜去眉心孕痣乔装打扮成男人,出去找营生的活计,可只要一旦被发现,就是万劫不复。
白先生重重叹了一口气,他本是想写一篇改变历史,拯救女子哥儿,凌云壮志的话本,到最后却是提不起笔,最终写下这个结局。
他的主人公到最后,无疑是失败了。
但是,宁景看着这个话本,却觉得是成功了。
第219章 小小收礼
“历史能让人痛, 就是它的价值。”
宁景拿着这个话本,淡声道。
“若这个话本能让更多人痛,让他们反思, 怎么能说它不成功,怎么能说主人公失败。”
白先生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悠然失笑,道:“什么痛不痛的, 余只是想写一个话本,这也只是一个异想天开的话本。”
他们这些说书先生, 话本先生, 讲一个话本,写一个话本的时候,只不过觉得这个话本有趣, 能带给听客新奇的体验, 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名与利。
莫非,谁还奔着说教别人去?
他们虽是“先生”, 但不是教书先生,想来也没有哪个听客想在寻乐子的时候被一通说教吧。
这种事情应该由夫子还有史官去做。
白先生把话本给宁景,就是想让他帮忙看看, 要不要改编一下, 他个人感觉说教意味太浓, 爽度不够,怕他往日听客不喜。
宁景也知白先生的担忧, 白先生的风格说简单点就是大男主爽文, 若他写一个男主穿越回到过去, 改变一段历史, 力挽狂澜,将将倾大厦重新立起,开创盛世,那定是合他听客口味,他自然不需要有这个担忧。
可是这个话本,他用心写出来的,查阅不知道多少资料,费了不知多少心血,最后他思前想后,无论如何都给不了一个爽文结局。
弃了,舍不得,拿出去说书,他心里惴惴不安。
宁景没有立马给白先生一个回复,只让过两天再聊这个事。
他倒不是对这个话本有什么指点或不赞同,在宁景看来,这个话本是极好的,不需要再去画蛇添足。
可是,就是它太好了,才不好一下拿出来。
因为,如果白先生现在将这个话本拿出来,大肆说书,宣传,他的处境马上将和宁景一样。
宁景为什么被守旧派盯上,不过就是他太“跳”了。
不管是他本人的行为,还是带来的华夏故事,无疑都是在教那些女子哥儿“不听话”,让他们有了太多想法,而有了这些想法的他们,实在是不好操控。
说白了,宁景的行为就是触犯了某些人的权利,而且他现在地位越来越高,追捧他的人越来越多,影响力越来越大,已经足够走入那些人的视线里,变成一颗博弈的棋子。
所以,他们才会对宁景设局下手,争夺他这枚棋子。
而白先生,虽然他所在的望春楼本来就隐隐属于了革新派的势力,但是白先生此人并没有引来任何人的关注,他就是个普通的有些名气的说书先生,他的生活平静而富足。
但是,他这个话本一旦推出,毫无疑问,足够把他带入众人视线之中。
这个话本太好了,宁景敢肯定,一经发出去,必然引起轩然大波,不知多少人共情,这就是一个现象级的话本。
可是,这点将狠狠戳在了某些人的痛处上,他们不会任由这个话本的影响发酵起来。
姜朝需要这样的书,但是姜朝现在又容不下这样的书。
白先生担心会引起他的听客不满,宁景担忧的却是这本书,会将白先生推上风口浪尖,不得安宁。
他必须做一番安排。
宁景想了想,和白先生打过招呼后,抄录了一份,让人将话本送去了彭漱玉手中。
若能得到婧院的支持,当可保白先生无恙。
宁景处理好手头其他事,就开始做自己的事,他已经和望春楼主请假休息几天,至于为什么临时不讲《葫芦兄弟》了,倒不是因为想特意坑齐鹤来一把,而是他想了想,还是将其留下来,日后以图画书的形式发布出去。
有些东西,文字描述还是没有图画来的直接强烈,尤其是他这个故事的受众是小朋友,还是图画更好一些。
本来他要讲这个话本的事就明确确定,也没有对外宣传,只在茶楼议事的时候顺嘴提了一下,但各个茶楼之间可以说互有眼线,都互相留意着,自然就被踏雪楼那边知道,然后流入齐鹤来耳中。
现在他倒是正好可以迷惑齐鹤来等人一下,搞得好像他因为话本被盗,惊慌失措,不敢登台说书一样,而且他不露面的时间越长,越能迷惑他们。
至于他休息的这段时间做什么,自然是忙两件事€€€€
其一是衡王交代他的事,那一堆张三的故事,宁景还没有开头呢;
其二,就是献给婧院的“增学”之策,宁景还需要经过各种调查,然后总结一下。
他还是挺忙的,还要顺手料理一下某些烦人的苍蝇。
宁景叹息一声,从身后书架上抽出一本地质书,这是衡王特意为他寻来的,整整一箱书,里面是姜朝有史以来的各种天灾记录,最近的到一年前,囊括京城九州,可以说是非常珍贵的资料。
宁景真不爱做这事,这和被迫上班什么区别。
但是抱怨归抱怨,事情还是得做。
在宁景忙着自己的事时,齐鹤来却被冉书同带着一顿“忙活”。
“冉郎君,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劳你走一趟,将这些东西送与景先生。”衣着富贵的管事点头哈腰,姿态放的极低的跟随在冉书同身旁,将一份锦盒呈送到他手里,往后一指,后面赫然还跟着两队人,分别抬着两个大箱子,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好物。
齐鹤来暗暗咋舌看着这一幕,他戴了一个面具,跟在冉书同身边,本来他今天想找冉书同细细商谈一些事,更是想拉冉书同随他去见齐永元。
一连三天过去,宁景都没有露面,外面也不时有风言风语传出,众说纷纭,甚至还有人说景先生夫郎怀孕了,两人回家安胎去了,乱七八糟传什么的都有,但没人知道具体内情。
本来,平时说书先生休息个两天也没人在意,可是前段时间宁景太勤奋了,天天上台,有时候还包场一天,这突然不见人影了,还一连三天,由不得人不多想。
齐鹤来本来也在观望,一连三天,他终于有些信了冉书同的话€€€€宁景被盗话本,害怕撞本,加上短时间冉书同写不出新的,他只能躲着不出来。
当然,这是他自己猜的,但是他认为自己猜的就是事实。
今天他下定决心来找冉书同,他是有几分信了冉书同的话,现在只要把冉书同带到齐永元面前,证明自己没错,那他伯父就知道此前是误会他了。
齐鹤来想着,等他把这件事办妥了,扬眉吐气一番,加之他受了这么久委屈,不被信任,肯定要他伯父好好补偿他。
他伯父家底殷实,随便给他露一手那都是大把银子,到时候他拿着银子就回学院,在以往的同窗好友面前好好摆阔一顿,那些人吃拿了他的东西,总不再提他以前做过的事。
而且,夫子的生辰又要到了,他还得给夫子背一份重礼,马上就要秋闱了,他早就得了名额,现在还指望着夫子给“提点”一下。
总而言之,齐鹤来缺银子,他从去年就开始缺,最近更缺。
然后,他看着冉书同面不改色接过那华服管事呈过来的锦盒,对管事颔首道:“东西放那边吧,待会跟我抬去景先生府中。”
管事连连点头,拱手道:“好好好,麻烦冉郎君了,那过两天我家老夫人六十大寿,您看景先生可是有空来一趟?”
冉书同道:“这事需景先生同意,不过我看你主家诚意十足,景先生八成是会走这一趟的,让你主家安排好说书台子吧。”
“好嘞好嘞,有冉郎君这句话,我家老爷也放心了,有劳郎君了!”
管事说着,将一个锦袋塞进冉书同手中,他也是会来事,眼睛一转,看到旁边戴着面具的齐鹤来,道:“这位是?”
他也是抖机灵,看着齐鹤来的面具,来了一句:“莫非是景先生的弟子?”
说书先生带弟子是很常见的事,而且还学景先生戴面具,管事觉得这个可能很大。
齐鹤来差点没一口气上不来,他是宁景那鳖孙弟子?!
冉书同嘴角不着痕迹一撇,道:“管事还有何事吗?”
他却是没有直面回答。
管事见此,笑道:“无事无事,冉郎君若是有个准信,就让人回我一声,我心里也安定了。”他边说,边往齐鹤来手里塞了一个小钱袋子。
齐鹤来看着管事带人走了,才冷声对冉书同道:“你刚刚怎么不解释,宁景也配称我老师?!”
冉书同瞥了他捏着钱袋子的手一眼,道:“你没长嘴没,你自己可以解释。”不过就是舍不得这个钱袋子。
齐鹤来被他瞥这一眼,脸上臊了一下,但他也是脸皮颇厚,而且还戴着面具,脸皮更厚了,将钱袋子往袖中一塞,当作无事发生。
他看到冉书同走到送来的箱子前,像是要查看一番,他心里也是好奇,他当然知道那管事来干嘛,家里老夫人大寿,要请个说书先生上门说书祝贺,这种事很常见。
只是那管事他看着面熟,像是城里哪个富商家的管家,平时在外面也是颇有些身份的人,没想到对冉书同这个宁景身边的录笔先生都这么客气,礼物送了又送。
这有些打破了齐鹤来的认知,他一直是不怎么瞧得上说书先生的,以为别人也如此,没想到,世家的管事为了请宁景走一趟都如此卑微,要知管事的态度就是主家的态度,由此可见,那富商一家对宁景的看重。
冉书同一连把两个箱子都打开,顿时齐鹤来感觉眼睛都要闪瞎了。
箱子里,银子且不提,竟然还有一套上好的玉器首饰,发冠,面具,折扇,扳指,玉镯,另一箱则是流云一般的白色锦衣,那料子,齐鹤来见都没见过,光影浮动间,还有金纹掠过。
就算再不识货的人,都知道这两个箱子里东西的价值。
在这样一堆东西里面,边角下铺面的银子,都显得俗气。
“还算中规中矩,这样的礼,景先生三天收一次,府中库房都放不下了,也不知送点别的新奇玩意。”冉书同漫不经心的道,随手把箱子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