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某一日,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来到了逸帝二年,成为了一位父母双亡,家徒四壁的农家子,你该以何手段谋生呢?”
台下一阵寂静,随即爆发了各种声音。
“穿越……逸帝二年?”
“为何是逸帝二年?”
“为什么要是农家子,本小姐再也不想割稻子了!”
“穿越是什么意思啊?”
穿越这个词还是太新鲜,有不少学子不解,不过马上就有知道的人向他们解释了,霎时,明白了的人热情疯狂高涨起来。
毕竟穿越这个话题,别说第一次接触到的姜朝人,就是前世华夏,每个人聊起它,都会有无限幻想。
宁景只给了这一个假设,场中不论学子还是夫子,都不由陷入思考之中,脑中想法源源不断,讲课的节奏也就此被他把握住。
“逸帝二年,旧序废除,百业待兴,士农工商平等视之,书馆茶楼不得将任何客人拒之门外,女子哥儿皆可自在行走于人前,官府大力扶持被归放回来的妇人夫郎从事各行各业,也是在这一年,出现了许多‘新职业’。”
“如淑君贤君,女佣书,哥儿猎户,女行走商……”
宁景一边于讲坛上来回踱步,一边用温润的声音缓缓的言说。
而台下,众学子随着他的话语,思维被一点点拉开,本来还在冥思苦想自己要怎么营生的学子忽而眼前一亮,纷纷有了自己的想法。
“奴家字写得好,奴家想做女佣书。”
“姐姐,你这般想也没想啊,景院长说你如今‘家徒四壁’,你哪里来的纸笔去做女佣书,依我看,还是当猎户,去山上打猎,做无本买卖才好。”
“猎户是无本买卖?这位公子怕是没有上山打过猎,不说猎那种猛兽野禽,便是猎个兔子也得有工具布置陷阱,可不是上了山就能满山捡猎物的,而布置陷阱就要用工具,柴刀,弓箭,叉子,还要准备药物防蛇虫,这些都要准备也是需要银子的,不是无本买卖。”
“那这怎么营生,本小姐能回去找我家爷爷认祖归宗吗?”
学子们讨论的兴趣盎然,前面的夫子们脸上却是露出怀念之色,还夹着几许复杂。
仔细算来,逸帝二年,正是十九年前,学子们大多年幼,未曾经历过那段岁月,然而夫子之中大多数人都是从那时候走过来的。
他们不是“穿越”,他们是在回忆。
而宁景说的那些“新职业”,也是他们从事过的,或许,他们还是先驱者之一。
等台下讨论的差不多,宁景便就开口,随机找了三名学子询问他们选择了何种营生。
学子一是一位模样娇憨的哥儿,他不假思索道:“我做饭好吃,我要当厨子,开一家酒楼。”
学子二是一位气质出众,清丽出尘的女学子,虽然穿着一样的婧院青衿,但从其气度举止不能看出其家境十分优渥,其道:“我略通医术,可上山采药,将药变卖,购买纸笔后,再去书馆接抄书之活,攒下足够银钱后,再开几间铺子,足可生活无忧。”
学子三是一位相貌平平,目光坚毅的女子,她语气平淡道:“我可先替他人浣衣缝补,换取微薄银钱,再挑货行商,攒下钱财后修葺房屋,购置钱财,圈养家禽,然后……”
“开一间私塾,我要当夫子。”
三位学子说完,宁景让他们皆坐回,在旁人以为他会对他们的答案评点挑错时,却见宁景点点头,含笑道:“非常好。”
他话锋一转,道:“那如果你们现在选择的这条路走不通,你们还能从事其他的行业来养活自己,实现自己所想吗?”
台下学子安静一瞬,脑中继续想着自己可能会的行业,结果推翻脑中所想后,他们沉默了。
“我很高兴你们能为自己选择一条路走,而不是茫然无措,自怨自艾,也许你们选择的路不如想象中那么平坦好走,你们也会去努力克服,达到你们的目的。”
“但有的时候,确实克服不了,也许是因为己身也许是因为世道,到了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呢?”
宁景循循善诱的言道,他缓缓展开折扇,同时道:“此路不通那便,换一条,因为路从来不是只有唯一,只看你能不能发现新的路。”
折扇展开,将“七十二行”四字清晰的展现在众人眼下,清朗的声音响彻讲坛,“今天,我要为诸君上的这一课,就是为诸君开拓新的道路,此课名为‘七十二行’,又名七十二条路。”
台下安安静静,皆是看着台上的白衣先生。
宁景道:“我上这一课,不为教导诸君什么大道理,也不会为任何人的人生做决定,劝导诸君应该去做什么,我只想为诸君提供更多的选择,永远不会陷入束手无策之地。”
“诸君在思考如何营生的时候,是否有对某个行业感兴趣,但却因为不了解其而退而求其次?”
“或许,压根就不知道有哪些行业自己能去从事。”
宁景站定台中,将折扇一合,他道:“我知诸君心中或许不以为意,觉得有家族父母在,哪怕不懂这些,也可一世衣食无忧。”
“我教导这些知识,也希望诸君一辈子都用不上,但更希望在诸君需要之时,诸君正好会它。”
场下沉默了许久,有些人现在才知道,宁景上这一课,不是要劝导他们去做工,而是给他们立身之本。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一世顺遂,衣食无忧,不会陷入困境。
宁景只是给他们假设了一个场景,让他们想想在困境里要如何让自己生存下来,可是大多数人只能想到一条路,这条路还是十分理想的道路,一旦这条路被堵住,就陷入两难之地。
只能说,宁景给他们的假设还是最理想化的,背景在于逸帝年间,朝堂扶持女子哥儿出来谋生从业,各行各业都对他们开放,若是雍帝年间,直接可以等着原地被抢去别人家做媳妇,或是被发卖。
可是,就是如此的假设,他们依旧想不到第二种、第三种谋生,就如宁景所说,他们对那些行业不了解,所以只能退却,或是干脆不知道还有什么行业自己能去做。
本来浮躁的人心宁静下来,到了这时,他们再看宁景手中写着“七十二行”的折扇,心境完全不同了。
而这时,宁景道:“那我们便开始第二堂,介绍七十二行业为哪七十二行,以及它们的起源与现状。”
第239章 介绍行业
宁景摇着折扇, 对台下示意了一番,立马就有两名学侍出现,一起抬着一副巨型画卷往台上而来, 等到台上站定后,两名学侍将画卷缓缓拉开,很快画卷上的内容呈现在人们眼前。
映入眼帘的第一幅画像,那是一位女子,手持书卷, 行走在学堂之中,不难看出, 这是一位女夫子;第二幅画像, 是一位女子于桌案上对照另一本书抄写,显然这是一位拥书人;第三幅画像,柜台里, 一位哥儿拿着算盘在拨弄着, 旁边还有摊开的账本,应是为账房先生;第四幅……
这一卷画卷打开, 有十二幅画像,每一个画像都是单独的场景画,而且不难看出都是一行职业者在工作时的场景, 且要是再仔细观察, 会发现这十二个职业都属于和书有关, 比较文雅轻快的职业。
这些画像画的人物都惟妙惟肖,十分有真实感, 不会给人错误的传递, 可见画技非常高超。
台下的人, 不管是夫子还是学子, 看到画卷后,皆不由细细观摩起来,离得远些的学子都站了起来,以期能看的更清楚仔细。
宁景含笑,任他们先看,他也回眸看了一眼这画卷。
这上面的画像,都是柳静秋的功劳,在宁景忙着收集那些资料的时候,柳静秋便开始制作这些画卷,有时为了画的真实有感觉,宁景还带着他去实地观察别人工作,用了将近二十天,挑灯夜战,柳静秋终于把七十二幅画卷全部画出来了。
那些天放假,别的学子都在外面游玩听书,唯有柳静秋一直在家中忙活这些,有时候画的忘了时间,等反应过来,一夜便过去了。
如此废寝忘食下,等他把这些画卷全部赶出来,人都瘦了几斤。
宁景看着眼里,自然舍不得他这么累,本来想找其他画师来画,可是被柳静秋拒绝了。
宁景也是无奈,他发现,每当做这种有意义的事时,柳静秋就会非常有动力,那卖力的程度,就如蜡烛一样竭力燃烧着自己,尽一份光一份热,纵然燃尽也心甘情愿。
而现在,柳静秋的努力摆在这里,众人兴趣盎然的反应,就是对他最好的回馈。
宁景站在讲坛的一角,等众人都看得差不多,他才走近,来到第一幅画像面前,含笑道:“诚如大家所见,这上面之人就是我等日常所见之人,便是我们的夫子。”
画像联系到人时,趣味一下就大了,下方学子交头接耳,还有人比较起,哪个夫子更像画中人。
宁景道:“诸君,可还记得第一位淑君与贤君出现于何时?”
场下很快有一道声音回答道:“逸帝三年正月初一。”
宁景颔首,道:“很好,请诸君记住这个时间,这非常有意义。”
“那么想成为淑君贤君,自然需要渊博如海的学识与教书育人的精神,华夏有一句诗形容的便是夫子一职,‘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夫子是非常伟大崇高的人,请敬重我们的夫子,也请想成为夫子的你努力。”
他再往下一幅画像走,这是一副拥书人的画像,拥书人很常见,但是这位女性拥书人却让场下一些人心情复杂。
宁景这次没有提问,他直接介绍道:“逸帝二年,推翻旧律,书馆不得将女子哥儿拒之门外,同年,出现第一位女性拥书人,其名江雅,其字体闲雅秀美,用笔圆润,笔法纯熟,书写极速且精,其抄写之真迹,曾一本千两,真正的一字千金。”
台下不知这段历史的学子听的目眩神迷,惊叹不已,还有人兴冲冲道:“抄书这般赚银子么?我也想去试试!”
然而,她的热情很快被浇灭,台下一位夫子站起身,道:“然,逸帝归天,旧序重回,拥书人这一行业亦对我等关上大门,世人不再追捧江淑君之字,视我等字迹以为耻,若有人读,则群嘲之。”
场中学子哑然,一些人发热的脑子也回归了冷静,就算不知道这段历史,大致想一下也能明白。
想接抄书的活就必须去书馆,而逸帝辞世后,书馆对女子哥儿不再开放,更何谈让他们接抄书的活计。
而渐渐的,不知何时兴起的风,世人以女子哥儿娟秀文雅的字迹以为耻辱,觉得其不堪入目,若有人读的书字迹清丽娟细,就会被旁人嘲笑,怎的还读女人哥儿抄写的书!
几年前,一地还发生过一件“趣事”,一位书生因买的书字迹太过秀气,被人嘲笑,一气之下去找书馆理论,几经波折,证实了写字之人不是女子哥儿,是真男人,嘲笑之人得知后,知道自己误会,主动向书生以及抄书人道歉。
这件事当时闹得还挺大,事后传为笑谈,还有人称赞嘲笑之人行事坦荡,敢于担错,可是这件趣事却让很多女子哥儿笑不出来,只觉得五味杂陈。
他们不能明白,为何他们的字迹是一种错。
场下气氛顿时有些低迷,却听台上温润的声音一声轻笑,“事有启,就有落,然只要我辈在,何惧日后不能重现一字千金之盛景。”
“毫无疑问,想从事拥书人,就需要一手好字,书写速度极快,有志于此的学子要勤加练习啊。”
宁景道完,走向下一幅画像。
十二副画像,他用了半个时辰讲完,这时,日头已经垂落西边,天空被分成两色,一色墨蓝夜幕,碎星几点,一色橙红夕阳,霞云道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着那道白色的身影,看着他站在画卷前,信手拈来一段关于这些职业的历史和故事。
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些职业背后的起源,先行者是谁,从业者的起落,如今的现状。
也是到了这时,忽然有人惊觉,有些职业的起始时间离他们也不是很遥远,就如淑君贤君二职,自己前面的夫子,就有第一批的先驱者。
而当初他们是怎么勇敢的站出来,跻身只有男人教书的这一行,并且在逸帝去后,各处婧院被覆灭,这些人依旧牢牢扎根。
前座有一位夫子叹声道:“我似乎明白景院长想告诉我等什么了。”
旁边另一位夫子接道:“其实景院长列出来的这些行业,有些曾经出现过,但现在明令禁止女子哥儿踏入,有些一直都把持在男人手中,不让我等染指,我初时不明白景院长为何算入七十二行业之中,以为是用来凑数,现在才明白他的用意。”
“景院长讲述起源转落,以及现状,可能是想告诉我等,要勇于去尝试,去争取,因为任何行业都是从无到有,只有我等合不合适做的行业,没有我等有没有资格去做的行业。”
“确实,景院长目前拿出来的十二行业,我等哪个不能胜任,只是目前世道不允许,但我等又何惧世道二字,总有一日,这些行业中都会有我辈之人的身影,我有些期待景院长剩下的七十二行是哪些了。”
“这一讲坛确实好,我以前也忧心过,我等光教会学子各种大道理又如何,等他们离开了婧院,依旧要为生活奔波,这些大道理不能给他们傍身,反而还会招来祸害,而景院长这七十二行增学,却是弥补这一缺失,人要是连生活都不能维持,何谈追求其他。”
天色已经不早,宁景看着台下,道:“今日便到此结束,往后两天,每日下午都会有一场讲坛,诸君,明日再会。”
众人皆是起身,道:“恭送景院长。”
宁景回了一礼,便转身洒然离去。
之后两天,宁景分别为学子们介绍了七十二行的其他行业,而他每介绍完后,画卷都会被裱在婧院的学知栏上,供学子们观览。
由于宁景讲述有趣,每个行业除了介绍特点,优劣,适合什么人从业,还介绍来历起源,代表人物事迹,不仅引得学子们兴趣大增,渐渐传出去后,还有许多不是婧院之人特意过来,想一听讲坛。
婧院也是非常善解人意,直接大开门庭,加派人手看护秩序,任人进来听课,然后,开设了门票,雅名听学费。
这笔门票里自然也有宁景的份,只是由于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导致宁景原本说的两天,一再延续,结果一讲就讲了七天。
不过,这件事做的也是非常有意义,因为有些需要的人来听了宁景的课后确实是发现了适合自己从事的行业,试着去接触后,还真的有人求职成功。
这导致的就是,越来越多的人跑来听宁景讲课了。
宁景也不能一直把自己耽搁在婧院,望春楼那边的先生又开始抗议了,不过幸好,婧院的夫子听了这么些天,也会了这些东西,开始接手过去,这才让宁景脱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