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谁回来了?”
“景先生啊,望春楼的景先生!”
“景先生终于回来了,我家妹子天天念叨着他,还缠着我要进京去看景先生,不答应就闹我,哎,我可得快点回去告诉她,总算可以消停了!”
“还愣着干什么,去把望春楼的好位置都给本老爷占了,去晚了就没地儿了!还问包几天?给老爷我包一个月,老爷不差银子!”
宁景这一回来,最先动起来的就是往日那些听客,其他茶楼也听到了风声,忽然之间自家茶楼的听客就少了三分之一,还有更多刚听到消息的人一个个离去,让他们目瞪口呆。
本以为宁景在玉周城都消失大半年了,人们不说遗忘他,人气多少也会减退,就如他们,每次消失再回来,总有一段时间的冷落期,一般要过个一两个月才好。
而且他们离开也不敢离开久了,就怕一不小心,自己就被听客遗忘,自己往日的地位被他人取代。
哪像宁景,动不动就搞失踪,每次失踪回来,人气还越来越旺,他们消失是被遗忘,宁景是被惦记,是在发酵。
那些华夏话本在宁景离开后并没有泯然于众,反而就如一缸醇香的酒,被更多人传颂。
而且,在之前很多人想买华夏话本,但是苦于书馆出书的速度跟不上,一本难求,传开的程度也不高,反而这段时间,书馆的人像打了鸡血一样,一本本华夏书籍摆上书架,以往很多没有买到书的人终于得偿所愿。
这些人买到书后,一番拜读,顿时惊为天人,拿着书就出去寻找同好讨论,给不知的人吹捧推荐,一来二来,引得更多人蜂蛹去书馆购买书籍,就如同滚雪球一般,喜爱那些华夏话本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组织起了专门研究讨论华夏话本的话谈会,在南燕州读书人中成了流行,并逐渐向周围几州扩散去。
而这,也连带着宁景的名声越来越大,无形之中已然坐稳了南燕州第一说书先生的名头,哪怕他已经大半年没有说书了。
外间汾涌,宁景等人则到了专门为他准备的接风宴上,众人各自落座,宴会起。
不断有人过来向宁景敬酒见礼,不管是他以前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卯足了劲儿往他面前凑,宁景都是一一笑着点头,偶尔喝下一口酒。
等到差不多了,大家都识趣的不再来打扰他,宁景便就和澹御说起正事,把自己这次回来要做之事和澹御说了。
澹御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此事我早已有所耳闻,一个月前也接到圣旨,让我等皆要听从帝师指令,违者重处不论,只是这事对下如何交代,南三州素来风调雨顺,人杰地灵,近来最骇人听闻的一灾便是去年永安城地动,需要特意防备的洪水却是闻所未闻。”
实则,姜朝有史以来的天灾都发生的极少,便是有也多在控制范围内,声势不大,洪水以往也有发生过,但顶多就把天地淹没个一两天,便就会退去。
数百年下来,也无人注意这方面,哪知这次却是大动干戈,还搞出来了一个水部,特意管理这方面事宜,要求他们地方官员皆要听令掌控水部的帝师,无条件配合行动,要是不从则严惩不贷,足可见上面的重视。
这岂不是说明,南三州也许有一天会面临一场惊天灾难?
宁景却是没有多说什么,三色乾坤柱之事本就是姜朝最大的隐秘,而且这事要是被天下人知道,他们的先祖帝皇为了看外面更广阔的天地,选择推翻三色乾坤柱,将要造成一场巨大的灾难,死很多人。
这叫百姓们如何想?
怕是天灾未来,先起人祸。
宁景道:“国师夜观天象,南三州水势渐盈,盈满则溢,届时就会有滔天洪水淹来,若不早做防范,怕是会造成诸多伤亡,这是国师和皇上都不忍见到的,所以才下此令,务必要在洪水到来之前,做好充足准备,以防不测。”
对于这个解释,澹御立马信了个七八分,要说姜朝人不会怀疑谁的话,便就是国师,他们宁愿不信自己话的真假,都不疑国师有假。
宁景身为帝师敢这样说,那肯定就是国师授命了。
如此一来,澹御也上心起来,眉头皱起,道:“玉周城内外上下一体,但听帝师吩咐。”
宁景颔首,接着,他就把自己的打算大致和澹御先说了一下,事关重大,到时要召集所有南燕州地方官员过来话事,分配职务。
而且,建造防洪堤需要招徭役,更何况还要修运河,这更是一项巨大工程。
运河之事上面还没有传下来,要做的准备极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宁景听衡王说,正在托国师选出一条最快最合适的河道开凿,连通南北。
准备等规划好后再通告出去,宁景便没有先提运河,只说了防洪堤。
澹御听了,眉头皱的更深,如今盛世之下,突然要大抓徭役修那个防洪堤,极易惹得人心动荡,别说底下人不愿,便是他也不愿。
可能是还没有看到天灾的可怖,总是心存侥幸,觉得这样做是否小题大做,若是到时候洒下毛毛雨,无事发生,修建的那些东西如何对下交代。
但这事又确实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别说还有国师预测,上头的旨意降下,如今也只能听令行事了。
“我今日回去后便就准备此事,不会拖了后腿。”他想了想,道:“我等自然不会有异议,当会全力配合,可陈州守那边却是未必。”
这事说到底是宁景负责,要是陈州守等人暗地里使绊子,导致事情出了纰漏,宁景定是逃不过责罚。
宁景微微一笑,道:“不怕他不作妖,就怕他太老实了揪不出错。”
他这次回来,岂会和陈州守等人善罢甘休。
宁景自问不是好脾气的人,会好了伤疤忘了疼,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他记得自己被威胁,自己夫郎被戴上镣铐的屈辱。
虽然之前也在京城听说过,陈州守等人被敦夙大长公主狠狠收拾过一顿,但是现在他自己有能力还回去了,他不建议亲自动手。
澹御明白了他的意思,轻笑一声,道:“确实如此。”
两人举杯对碰,一饮而下。
接风宴过后,宁景就带着人回了家中,虽然半年多未归,但是家中一切如旧,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宋如赋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柳老太也照顾的极好。
家里的四条狗子见到人回来,刚开始还愣了一下,带了些戒备,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一只只贴了上来,恨不能把宁景二人扑到地上蹭。
这次回来,因为身份不同,以往相熟之人或多或少对他们疏离尊敬,也唯有小狗一如既往。
第278章 反转之局
接下来两天, 宁景和家中人团聚一番,宁何氏被人从私塾接过来,见到宁景那是一通哭。
对于宁何氏来说, 甭管别人怎么安慰她宁景没有事,他是被贵人请去京城干大事了,一日不见到她儿子,她就放不下心,现在一看到本尊, 各种情绪上涌,最后都化成哭喊。
宁景将人安抚好, 他知宁何氏就是这样一个人, 学不会优雅贵妇们的端方矜持,表达情绪只会哭嚎,甚至看起来像撒泼, 但不管如何, 都是对他的担忧。
安顿好家中后,宁景推去了各种邀约, 听闻彭漱玉去了他地,过两日再回来,他便没有去婧院, 而是去了望春楼。
一别半载, 望春楼依旧, 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来往间男人女人哥儿都有, 有成群结队而来, 也有单独来往, 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这一幕,反而让宁景有些怅然。
他这段日子在京城,自然也去过京城的茶楼逛过,令他失望又不意外的是,京城茶楼是守旧派的忠实拥护者,女子哥儿别说进去,连靠近门口都会被盘问驱逐,除非是有身份尊贵的男人,才可以带内眷进去。
在京城,能进去茶楼甚至是那些贵妇贵君之间的攀比,十分值得炫耀的事,还成为了一些圈子的入门券。
听起来十分的可笑,却是事实。
若不是茶楼顾虑在京城公然挂起“女子哥儿与狗不得入内”实在太过,怕是早就招摇挂上了。
而除了京城的茶楼如此,宁景曾在北地的时候,看到的茶楼也差不多。
这一点比起来,玉周城就显得非常难得。
宁景虽然这么多天没有在望春楼说书了,但是望春楼主依旧留着他的位置,四位正牌说书先生不变,只是又多了一位客卿先生,分担其他先生的压力。
众人依旧枫园相聚,宁景一到,江先生就热情万分的迎上来,那副神情,宁景比较了一下,和自己家的小黑居然有几分神似。
当然,他只在心里吐槽了一下,说出来怕是江先生要跳起来打他。
去年宁景自江先生老家离开后就给江先生寄了信,告知了对方其家中之事,还体贴的寄了几张柳静秋友情赠送的江家人的人物画像,了解对方思家之情。
这会儿见到宁景,就缠着宁景问他家中之事,又问了北地现今的状况。
宁景也一一作答,多和他提及了一下江老太爷,江先生听了眼睛有些发涩,却故作不在意笑了笑,道:“哼哼,不是老爷子当年拿扫把赶我走的时候了,等今年年底我回去,可要好好笑话他一番。”
白先生适时拆台,道:“远香近臭,等你回去一两日,估计又要被老太爷追着打了,还是别回去了,让余回家过年。”
宁景摇头笑了笑,看向对面的吴先生,端起茶,恭顺的敬了他一杯。
等到闲闹完了,众人才坐下说事,刚刚望春楼主都坐于一旁没有打扰,这时候看向宁景,问出了那个所有人疑惑的问题。
宁景,还会说书么?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宁景如今这个身份地位,还用得着留在望春楼说书么?很显然,是没有必要的,而且在很多人看来,他已经贵为帝师,若还是混迹于闹市说书,那是十分自贱身份之举,所以其实许多人心里都认定了,宁景是不会再登台说书了。
然而,宁景却点了点头。
若说开始他说书是为了养家糊口,那现在就是因为热爱。
他享受给人讲故事的过程,喜欢台下一双双闪烁的眼睛,自豪于华夏的故事被人追捧,一切的一切,都让说书在他这里从工作变成了一项爱好。
他有一个爱好,不过分吧。
至于什么自贱身份,他说书一不犯法二不有损道德,何来下贱一说,莫非如他们那般饮酒作乐,来往青楼楚馆,出入各种诗会,才叫做高尚?
宁景从来不对别人的爱好指指点点,也不希望别人来对他多嘴多舌 ,若是非要来他面前找不自在,那他就让人不痛快。
而且,说书也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非常有助,他更不可能放下。
宁景这个答案实在让望春楼主惊讶,随即就是狂喜和苦恼,他本还在为望春楼失去宁景这样一颗摇钱树烦恼,转头摇钱树告诉他不会走,而且这颗摇钱树现在可是天大的富贵树。
他可是帝师啊,要是帝师能在他望春楼说上一回书,那得是多大的荣耀,望春楼主都不敢想。
可是,他苦恼也是这个,帝师这样的身份,望春楼这个小台子怎么配得上,望春楼主开始盘算,要不去单独建个茶楼,只供宁景一人得了!
这是绝对值得的,也是对宁景的尊敬。
宁景听了望春楼主小心翼翼的提起这事,微微笑了一下,道:“另外建茶楼不必,不过望春楼这个台子确实小了,我希望能在外面寻一处地方,搭一个露天的台子,能让尽量多的人听说,楼主这可能办到?”
望春楼主没多犹豫,一点头,斩钉截铁道:“必不让帝师大人失望。”
望春楼主去忙宁景要求的事,四人便在枫园继续闲聊,宁景比较关心的事便是白先生那个话本如今的情况,便向他问了这个事。
白先生笑了笑,道:“景先生久不回玉周城,怕是不知那话本已经被余捐献给了婧院,余觉得,这话本在婧院手中才是它价值所在。”
江先生道:“那话本别说了,景先生离开玉周城后,玉周城内就刮起了一阵穿越雍帝年间的风潮,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写的刻意,后来越来越大胆,什么变成了雍帝的大将军,雍帝的狐仙妃子,与雍帝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还有变成逸帝的奶娘,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宁景听着江先生的吐槽,不由莞尔,这种走向是意料之中,虽然无厘头,但是确实也带起了一种风潮,那些人在写那些话本的时候,定是有了解反思过那段历史,而看这些话本的人,也定是会注意到那段历史,进行反省,这就是当初他们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虽然有不尊重历史之嫌,但是比起不被重视,被遗忘,如此已经好很多。
而如今,那个穿越话本已经不止在玉周城流行,附近几个城镇也是风靡起来,连外州也是接触到了,只等着越传越广泛,在每个人心中种下一颗反思的种子。
闲聊之时,宁景又得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却是关于岚、宸二帝的那段历史。
当初他为了吸引视线,用二帝秘史出来搅乱风雨,引起过一阵骚动,后来由青山学院院长出面,把二帝秘史打成荒诞无稽的野史,这件事才平息下去。
然而,在去年十月,另一位姜朝负有盛名的大学士却突然发声,那二帝秘史极可能是真的,其中描述种种都能在与之对应的地方找到蛛丝马迹。
比如,西北有一条著名的运河,给二地往来带来极大的便利,这条运河的竣工处有神秘题字,经考究极可能是岚帝落笔,而且在当地也流传着岚帝修运河的传说,可是正史记载,这运河却是后面一位男性皇帝所建。
诸如此类的例子,那位大学士例举了许多,让人了解后都忍不住产生动摇,莫非正史是假,那“假史”是真?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过了没多久,青山学院院长就承认是自己疏忽,不应该未经查实就下了定论,以后遇事定要查明再站台。
这事一出后引起哗然,二帝之事引得更多人注意,这一次就算守旧派下场,也压不住了。
宁景听后颇是意外,万没想到还有这后续。
他不觉得那大学士站出来说话是巧合,是为了学识的严谨。
到了大学士这个地位,轻易出来说话,表明态度,是会引起很大影响,若非必要,他们也不会胡乱出来站立场,宁景直觉,这更像是一步棋。
当初青山院长是选择了退让,听从了陈州守的命令,但是不代表其不能先听从下来,事后再来反一手,打的陈州守那些人措手不及。
至于青山院长,他不过损失了一点名声,但是他态度也非常诚恳承认自己不够严谨,认错举止大方,让人也不忍苛责,便轻轻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