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景看着这一幕,心中一哂,这些人还没有开始,便就迫不及待想架空他,真是打的好算盘。
他眸光一冷,嘴唇一动,还未开口,就有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压下众人议论。
“放肆,帝师面前哪容你等言行无忌!”
诸人一静,看向那人,陈州守。
陈州守一脸义愤填膺,站起身,对他们道:“诸位同僚怕是不知,帝师大人精通华夏文明,所知所学,渊博如海,而今我姜朝试问谁动防洪之事,陛下和国师既然将此重任交由帝师大人,那定是认可帝师大人所言,诸位信不过其他,还能信不过陛下和国师么?依本官看,此事我等全听从帝师安排即可,大家当齐心协力,共度洪灾,而不是在此吵吵嚷嚷!”
这一番话一出,很难不让人给他鼓起掌,也确实有人在一瞬间的安静过后,响起掌声。
“陈大人所言极是!”
“还是陈大人看事清楚,我等刚刚也是一时急切才言行无状,听陈大人一言,如梦初醒,是我等不该。”
“便依陈大人所言,我等皆听从帝师大人安排便是了。”
宁景冷冷看着这些人一唱一和似的表演,眼中暗莽一闪而过。
这陈州守看似是在为他说话,实际目的和这些人一致€€€€将他架空。
只是陈州守做法隐蔽的多,那些人是用难题疑问直言逼迫他,而陈州守却是唱起白脸,说着状似为他好的话,实际上却是要让他明白,这里在座的人是因为陈州守说话,才听令于他,并不是因为服从他。
更有甚者,这些唱反调的人,本就是陈州守安排的也不一定。
这一步棋确实不错,那些唱反调的人都不是南燕州官员,宁景便是要发作也牵扯不到陈州守身上,而且陈州守为他说话,他还得承这个情,日后就算想为难陈州守,也得掂量今天的事,要是做过了,还会被人以此事要挟,戳他脊梁骨。
宁景目光看向陈州守,后者也正看着他,脸上挂着温和儒雅的笑意,眼中却有一丝厉莽闪过,带着挑衅。
真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宁景却是忽而笑了,眸若朗星,微微闪动,道:“诸位言之有理,我一人之力甚微,不敢言说能做好全部。”
“不若如此,我给诸位三天时间,写著作一篇关于洪涝预防之策,三日后交于我手中,杰出者,我可做主提拔其为水部副卿,辅佐南三州防洪之事,诸位以为如何呢?”
陈州守眼眸一凝,目注着宁景,这却是以退为进,恰能暂解目前之局。
宁景是万不可能承他之情的,若是服众都要靠他人,那这个主事之人的地位也就名存实亡了,好处别人拿,出事宁景顶。
而且这也是其次,若是下面之人见宁景不过如此,做事阳奉阴违,南三州建防洪堤等事都会受影响,造成后果谁也承受不起。
众人对于宁景这话都是有些意动,虽不知宁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目前看来,这个选择不是不可以,若是他们出的策略胜出,还能任水部副卿,这可是实打实升官。
他们不怀疑宁景能不能做到,既然宁景敢说,到时候要是做不到,丢脸的也是这人,那他们更加不用把宁景当回事了,那时候这事便是皇上过问,他们也有由头推脱了。
于是,一时之间,众人相合,纷纷点头同意。
左右他们来此也不可能这么快离去,再耽搁三天写一篇防洪之策不算什么,其中他们很多人在知道这次所来为何后,都查阅过许多洪水方面的资料,心中早就有了些自己的想法,便一个个告辞离去,准备回去好好琢磨一番。
陈州守离开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宁景一眼,却见房内阴影压来,宁景正低头喝茶,看不清其神情。
那一瞬间,没来由的,陈州守心里发起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晚安,被掏空了( ̄€€ ̄)~*
第281章 州守落败
因着宁景出题, 各位官员也为此事忙碌,互相走动交谈起来。
陈州守府邸中,也聚集了不少人议论着这件事, 交换着彼此看法,准备回去再整顿一下写出来,当然他们也都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把自己心中所想全盘托出,毕竟谁不想当那个水部副卿。
待到时间近正午, 一些官员离开,府邸中只剩下几个人, 仔细一看, 全是昨天场中叫嚷宁景实力不够的几位他州县令。
其中一人对主位陈州守道:“大人,莫非我等真要如那小儿,写这劳什子洪涝之策?我们不是要将他羞辱走么?”
如宁景所料那般, 他们这些天确实是陈州守安排的人, 故意在议会上为难宁景,他们唱红脸, 陈州守唱白脸,让宁景明白,在场诸人无一服他, 还需要靠陈州守他才能行事。
这样做的目的不过两个, 其一就是让宁景知难而退, 羞愤离场,无颜再管辖他等, 其二便是, 宁景被迫借陈州守镇压他们, 那这之后, 只要宁景发布的命令他们就可以概不听从,只听陈州守的,也就是将宁景架空了。
而且这样做,宁景对外也无话可说,说他们故意的么?
明明是他实力不足,众人不信他罢了,怪得了谁。
说出去也只会丢了宁景自己的脸,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本来昨天那个趋势挺好的,他们已经将现场闹腾起来,宁景也是无话可说,陈州守也初步拿到了主动权,接下来不管宁景说的话有理也好,无理也罢,他们都能挑出刺来,让宁景下不来台。
而且,除了他们几个,陈州守私底下还安排了其他人,可以说整个现场都是一个针对宁景的局。
倒不是陈州守有多大势力,让南三州的官员都听从于他,而是宁景空降下来,一来就要他们所有人此后三年必须听命于他,这换谁都不太乐意。
于他们而言,他们这么多人一起为难宁景,其也不能拿他们如何,要是成功让宁景知难而退,那他们就不用被管束,听从一个他们瞧不上眼的说书先生。
再不济,就算失败了,法不责众,他们提的都是正常疑问,宁景也是拿他们无法,左右这件事做了有利无害,何乐而不为。
这几位颇有些遗憾,昨天没能成功把宁景架起来,让其难堪,反而还被宁景借口脱身了。
“此人定是回去想计谋去了,下次再想用这招为难他,怕是没有那般容易了。”有人叹息一声。
那面相普通的官员哼笑一声,目露轻蔑,道:“便是他再巧舌如簧又如何,我等就是不服从于他,他又能拿我等怎么办,莫非把我等都杀了?”
有人大笑,赞同道:“杨大人所言极是,我等就是不听,他说破天去又能怎样,不过徒增笑话!”
“毛头小儿,拿什么和我等斗。”
场中一派和谐,言笑晏晏,陈州守抚须看着这一幕,笑而不语,眼中精光闪现,略有得意。
小小宁景,怎和他斗。
众人开心的谈笑一番后,便就各自离去,准备回自己房中开始写洪涝之策,他们刚刚商议了,等宁景评文之时,定要以他一人定论不公为由,要求所有人一起评,然后合众举荐出他们其中一人,成为水部副卿,彻底架空宁景。
陈州守心情颇好,正好下人备好了午膳,他便使人唤来小妾过来陪酒,准备好好小酌几杯,然而这时,却有人来禀报,宁景来了。
陈州守脸上微微露出讶异,眯眼想了想,道:“将人请进来,老爷我稍后就至。”
等陈州守行至正厅,就看到宁景已经毫不客气的坐于主位上,双手交叠,眼眸微垂,把玩着无名指上的玉戒。
陈州守神色不变,甚至还露出一副如沐春风的笑意,上来行礼,道:“不知帝师大人到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宁景抬眸看向他,神色淡淡,却带着莫名的危险,这让陈州守心中一提,警惕起来。
这宁景,莫不是察觉了他做下的那些小手段,来兴师问罪的吧?
陈州守眼珠子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轻嘲之色,便是宁景知道了又如何,只要他抵死不认,宁景莫非还能把他屈打成招不成。
他可是一州州守,虽然目前宁景名义上是帝师,身份高于他,可是也不能无故拿他的罪,只要宁景敢如此做,那他绝对要让宁景偷鸡不成蚀把米,付出代价来。
这样一想,陈州守放下心来,施施然坐于一旁,一脸散漫之色。
宁景将陈州守前后变化都看在眼里,这老狐狸惯是会玩这前后各一套嘴脸的把戏,但只要感觉自己不能威胁到他,便就把尾巴露出来了。
他来此也不欲和这人废话,在陈州守招呼侍女给他倒茶时,宁景手一抬,制止了,道:“不必。”
气氛突兀凝固,暗潮汹涌。
宁景看着陈州守,嘴角挂起意味不明的笑意,道:“敢问陈大人刚刚来时,出门先抬的那只脚?”
陈州守:“……”
他几疑宁景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但还是忍了下来,声音微冷,道:“左脚,帝师大人何故此问,莫非拿小老儿作笑吗?”
宁景站起身,旁边跟随而来的侍卫气势突然一拔,便看宁景踱步到陈州守面前,微微弯腰,俯视着陈州守,笑道:“左脚?”
“你左脚出门,你犯罪了你知道吗?”
“给我把他抓起来!”
陈州守一惊,拍案而起,旁边宁景的侍卫逼近他,作势要拿他,陈州守勃然大怒,道:“宁景,你莫要以为自己成了国师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凭什么定我的罪!”
“你今日若敢动我,必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可他的话并没有作用,他很快就被侍卫压下,州守府的护卫见势不妙,想过来救援,然而两队威风凛凛,穿着铠甲的侍卫闯入大门,与他们对峙,现场一时无人敢动。
显然,宁景这是有备而来。
宁景听了陈州守的话,看着被扣押下,弯腰压头,却依旧努力抬起脸,满眼愤恨怒视自己的陈州守,他弯着腰,侧头看着他,笑道:“陈大人现在也知道上位者不能为所欲为了吗?也知道无罪不能拿人了吗?”
“您当初可不是这样啊。”
这阴阳怪气的话差点让陈州守咬碎牙,他当初确实仗势欺人,这种事他也没少做,可没想到有一天会风水轮流转,被宁景踩在脚下如此欺辱。
“我无罪!”他咬牙吐出三个字。
“无罪?”宁景直起身,走开两步,蓦然回头,冷冷盯着他,平日最是温和不过的眸子里满是戾气,“那我便有罪?我夫郎便有罪?!”
他永远记得那晚上,柳静秋戴着镣铐小心翼翼走向他的样子,那不止是镣铐,那是屈辱,那是冤枉!
可他当时无法给他夫郎主持公道,这不代表他就忘了,不代表他就永远将这一口气给咽下去了。
陈州守微愣一下,随即就是哈哈大笑,满是讥讽,还带着一丝得意,“宁景啊宁景,你不过公报私仇!你以为你真的能奈何我不成,你不过就是区区帝师,有名无权,你看看昨日有几个人把你放在眼里,你今日怎样辱我,把我抓走,来日你必得十倍百倍的低声下气将我送回来,你信不信!”
他越说越是笃定,姿态也是嚣张起来,状若癫狂,大声喊道:“我无罪!我无罪!宁愿你能耐我何!”
这些日子他着实提心吊胆,以防宁景各种借题发挥寻他旧账,他知道宁景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提前出手,欲要先发制人,压制宁景,却没想到宁景还真的对他动手,还是寻着这样荒诞的理由。
不由的,陈州守心下大喜,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凭着一次说不得他可以将宁景扳倒,让他滚下帝师这个位置,再来好好算账。
然而,出乎他预料,宁景却是忽的一笑,轻声道:“你无罪?”
“迫杀周禾秀才一家人,你无罪。”
“指使手下绑架宇文朋主簿妻儿,逼其背下谋害嘉朗县令之名,你无罪。”
“强逼司家将千金献人,司家不从,满门关押牢狱,司千金自缢而亡,司家一蹶不振,你无罪。”
“……”
宁景踱步来去,一字一句,一连道出十条罪状,声音从轻缓越来越急,直到最后如疾风骤雨,纷纷砸落。
陈州守的脸色也越来越白,脊背佝偻下去,袖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终于,宁景停了,他猛的转过身,目光犹如实质打在陈州守身上,“你无罪?”
“陈世宗,你莫非真的以为自己做下的那些事天衣无缝,无人能治你不成!”
“这桩桩件件,那一件是不能治你死罪!!”
随着他话音落下,陈州守身体一颤,腿一软,要不是侍卫押着他,险些跪下。
他煞白的嘴唇动了动,欲要说什么,最后却只挤出一个字,“没……”
然而,宁景已经不想听他狡辩,厉声道:“押下去关起来,待我择日审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