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安眠忽然有一种想要拔腿跑掉的冲动。
然而没等他跑路,门铃被按响了。
宴执陌走过去开了门,向工作人员道了谢,朝宴执月淡淡一瞥:“进来。”
宴执月赶紧走进去,磕磕绊绊地换了鞋,拘谨地低着头:“宴先生。”
宴执陌一把捞过不知道想缩到哪去的小朋友的腰,抱着小朋友坐在沙发上,朝宴执月冷漠地抬了抬下巴:“说吧,过来干什么的?”
“我……”宴执月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紧张得手心手背全是汗,明明在来的路上已经打了无数次的腹稿,但真正对上宴执陌那双沉寂深黑的眸子时,她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发怵。
宴执陌皱起眉头:“你到底要说什么?要是没话说,那我来说?”
“请等一下!”宴执月还以为宴执陌要赶自己走,连忙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地问道:“宴先生,请问您真的喜欢秦洛辰吗?”
宴执陌的额角轻轻跳动,他现在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犯恶心:“你吃错药了??谁跟你说的我喜欢他?秦洛辰?”
宴执陌揉了揉鼻梁:“宴执月,听人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带点脑子?不要别人说什么都信。”
宴执月心脏一揪,眼泪在眼眶里隐隐打转,哽咽地问道:“那……当年救了您的人……”
“你居然连这个也知道?”宴执陌这下真的有点惊讶了,秦洛辰怎么还跟一个小孩子讲这种事情,还真是无耻至极,“当年真正救了我的人是眠眠,跟秦洛辰一点关系都没有,秦洛辰一直挟恩图报,从我这里拿了不少好处,他不仅不要脸地占用眠眠的身份,还借此在外面散播我喜欢他的谣言,简直恶心透顶,你们所有人都被这个虚伪的人给骗了,我从头到尾都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更遑论喜欢。”
“好的,谢谢宴先生,我知道了……”
虽然宴执月早就猜到了,但此时亲耳听到宴哥哥承认,还是会感到心碎。
她这么多年真情实感磕的CP,根本从一开始就磕错了。
她心中纯洁善良的洛辰哥哥,她从小到大的偶像,实际上就是一个阴险恶毒的小人。
不仅嘴里没有一句真话,甚至能够为了自己的利益,背叛国家,就连所谓的救命之恩,都是他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宴执月颤抖地抹了一把眼泪,强忍心碎地把目光转向了简安眠,泪眼朦胧地问道:“简……先生,请问,你是安然以眠大大吗?”
简安眠愣了一下,没想到宴执月会忽然问他的马甲,不过他马上就猜到,可能是通过他比赛时的画风认出来的:“是啊,我是安然以眠。”
宴执月彻底心碎了,整个人如遭雷劈地呆愣在原地,浑身僵硬得像雕像。
她以前最看不惯的人,实际上是他最喜欢和仰慕的大大。
她以前竟然用那种态度对待她家大大,对她家大大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
宴执陌冷漠地问道:“说完了吗?”
宴执月呆呆地点头,一副被打击的魂都没了的模样:“说完了……”
“行,既然你说完了,那就轮到我说了,”宴执陌话音一转,声线陡然变得极为凌厉,黑着一张如同教导主任一般的脸,嗓音低沉又严肃地质问她,“宴执月,你第一次在养老院和你嫂子见面的时候,都对你嫂子说了些什么?”
简安眠顿时心虚地埋下脑袋。
然而宴执月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宴执陌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她听到男人的质问后,身体猛地一僵,彻底撑不住,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眼泪像打开了水龙头似的、哗啦啦地往外冒,愧疚得心脏绞痛,像是恨不得把自己哭死过去算了,一边疯狂鞠躬道歉:
“大大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前不应该那样说你,我脑子有病,我嘴贱,我没有教养,都是我的错,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是太过分了!我罄竹难书,我十恶不赦,我罪该万死、我天打雷劈,我天诛地灭,我千刀万剐,我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简安眠心想月月妹妹知道的成语可真多啊,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呐呐地张了张嘴,一副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月月妹妹,你……你别哭了,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他说着,还学着男人平时的样子,抬手摸了摸宴执月的头。
宴执月身体一颤,好像灵魂都被他家大大这温柔的抚摸击碎了一般,哇一声扑进了简安眠的怀里:“呜哇€€€€大大!我对不起你,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嘴贱了,求你不要讨厌我!”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黑着脸的宴执陌一把提溜到了一边:“要哭就哭,不要动手动脚!”
宴执月哭声一梗,破天荒地对他最仰慕的宴哥哥产生了一丝埋怨和不爽。
简安眠撕开一张卫生纸,轻轻帮宴执月擦了一下眼泪:“没关系,你也被秦洛辰骗了,我们都是受害者,不用太自责,而且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后,有勇气主动来找我们承认错误,已经很棒了,是不是?”
简安眠一听到大大两个字,就不自觉用了在网上和读者小天使说话的语气,笑容温柔又腼腆地说:“你看你,眼睛哭肿了,再哭就不是漂亮的小仙女啦,所以不要哭了,好不好?”
然而简安眠的声音越温柔,宴执月的内心就越羞愧和后悔,整个胸膛都被铺天盖地的自责给挤爆了,眼泪也像坏了闸的大坝似的,毫不停歇地往外涌:“大大……”
宴执陌一把夺走简安眠手里的卫生纸,强硬地塞进宴执月自己的手里,不爽地说:“她自己有手会擦,别让她碰你。”
宴执月眼睛里忍不住泄出了一丝想要刀人的目光:“……”
她决定要讨厌宴哥哥一分钟!
……算了,一分钟太多了,至少一秒!不能再少了!
等宴执月好不容易哭完了,简安眠又递给她一大杯水。
宴执月满脸通红地接过来,眼泪汪汪地小声说“谢谢”,这么乖巧又可怜兮兮的脸蛋,哪里有一点她以前嚣张跋扈的模样?
宴执陌看不惯地把视线从简安眠递给宴执月的那只杯子上挪了回来,冷酷地说:“宴执月,不要以为你哭了一场,这件事情就算完了,眠眠他心地善良,不愿意多责怪你,但我可不一样,要是道歉有用的话,那还要我干什么?要是谁都来欺负一下我家眠眠,然后说句对不起就完事,那我这个宴家家主还是不要当了,既然要算账,那自然要一笔一笔地算清楚,那么,你先把当初你对眠眠说过的话都写出来吧,我们一句一句给你算清楚。”
宴执月都惊呆了!
他妈都过去一年了,鬼记得她当时都说了些什么!
她眼泪朦胧,抽咽道:“可是……时间过去太久了,我想不起来了……”
“无所谓,想不起来就慢慢想,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宴执陌找了一张纸和一根笔,啪一声放在宴执月面前,他自己则搬出了笔记本放在了对面,直接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冷漠的目光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宴执月,“现在你就在这里给我坐着,想起来一句就写一句,等全部写完了再给我,要是想不起来,你今晚不用睡了。”
“……”宴执月忽然有一种在班主任面前一对一考试的恐怖感。
不过她也知道,她以前实在是太过分了,她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她家大大和宴哥哥讨厌一辈子的准备,现在不过是写张纸,没什么大不了的!
宴执月默默咽了一口口水,抖着手抓起笔,当真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忆。
想着想着,死去的回忆又开始攻击她,就又忍不住羞愧地流起了眼泪,然后一边默默流泪,一边兢兢业业地写字……
这是怎样一场心理上的酷刑,简安眠简直不忍心看,默默戴上耳机,窝在沙发上码字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男人专注工作时敲击键盘的声音,和宴执月手里的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以及她轻微的抽泣声。
简安眠忍不住悄悄朝男人和宴执月那边瞄了一眼,突然有一种他们好像一家三口在各自埋头工作和做作业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
事实证明,宴执月的智商还是不错的。
她虽然记不起那么久远之前的原话,但硬是靠着逻辑思维,推理总结出来了几个中心点。
总归就是,宴执陌喜欢秦洛辰,拿简安眠当替身,还有……她让简安眠自己退出什么的……
宴执陌拿着手里的条目,意味深长地瞄了宴执月一眼,然后当着宴执月的面,一条条地读了出来。
他每念一句,宴执月都要默默掉一滴眼泪。
等这一张纸念完,宴执月已经再次痛苦地哭了起来。
然而这还没完,只见宴执陌直接把这张纸又丢了回去,手指扣击桌面,淡漠地命令道:“你自己说的东西,你自己再读一遍。”
简安眠看得叹为观止。
杀人诛心啊杀人诛心,这把男人丢在古代,得是专门做刑罚的阎罗王吧!
宴执月泪流满面地举起纸,正准备读,忽然被男人打断:“等等,去眠眠面前读,一句句地道歉。”
简安眠:“???”
怎么还有他的戏份?
“……”宴执月大受打击地拿着纸,站到简安眠面前,一边念,一边追悔莫及地哭。
“宴哥哥真正喜欢的是洛辰哥哥,不是你,娶你只不过是为了股份……对不起我错了,宴哥哥全世界最喜欢安然大大了!他一点都不喜欢秦洛辰!你们才是真爱!你们就是神仙眷侣,是天作之合,生命中注定的一对!
“你最好自己自觉离开,否则等洛辰哥哥回来了,宴哥哥一定会把你一脚踹开……对不起我错了!宴先生爱你爱到死,宴先生对你的感情海枯石烂、天荒地老,宴先生全世界最爱安然大大!你们被锁死了钥匙被我吞了一辈子都分不开了!玉皇大帝来了都分不开你们!地球停转了你们都在相爱!
“你仗着自己和洛辰哥哥相似,趁洛辰哥哥不在偷偷上位,当替身……对不起我错了!安然大大才不是什么替身!安然大大全世界最厉害了!是我们华国的英雄,是我们国家的珍宝,是全世界的偶像和榜样!秦洛辰算什么狗屎?连我们家安然大大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不对,我说错了,把秦洛辰这坨狗屎跟我们家安然大大放在一起比较,简直就是对大大的侮辱!他就该一个人躲在阴暗的臭水沟里默默吃屎!和米国一起吃屎!把我们华国所有下水道的屎都吃光!他们只配吃屎!”
宴执月说着说着,还说上了头,越说越慷慨激昂、义愤填膺,仿佛恨不得立刻扒开秦洛辰和米国的嘴把屎塞进去。
简安眠感觉自己耳朵都要脏了!
那什么,月月妹妹,如果你实在不会骂人,你其实可以不用骂的!
就是说,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吃屎啊!
宴执陌也听不下去了,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烦躁地打断了她:“行了,够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也不嫌恶心!
宴执月只好意犹未尽地住了嘴,扎着一双肿得跟鱼泡似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男人。
宴执陌隔空点了点她手里的纸:“自己把这张纸处理了,这件事情就算这么过去了。”
他顿了一下,嗓音冷冷道:“以后,要是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一句胡言乱语,你这辈子就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
“是!”宴执月立刻站直,用她哭得跟破锣似的嗓子沙哑地发誓,“宴先生,我记住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了!”
宴执陌冷漠地点了点头,撇过脸,赶鸭子似的挥了挥手:“去,先把这张纸扔了,晦气。”
然后,简安眠就眼睁睁看着,宴执月火急火燎地把这张写满她过错的纸快速撕得粉粉粉粉碎,然后又从抽屉里找出一只打火机,把这些碎片烧成灰,最后把这些灰铲起来,带去厕所冲进了下水道。
一整套流程繁复又冗长,还挺讲究。
“宴先生,我处理完了。”宴执月把自己的罪孽粉身碎骨后,心满意足地跑回宴执陌面前站军姿,乖巧地等候男人的下一步吩咐。
宴执陌看了一眼手机,做下决定:“时候不早了,你今晚就先在这边住下,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去,现在跟我下去再开一个房。”
“好的,宴先生。”宴执月恋恋不舍地给简安眠挥手道别,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的屁股后面,离开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宴执陌去楼下用自己的身份证给宴执月开了一间房,就在他们的隔壁,然后和宴执月说好了明天起床的时候,到时候司机陈叔会过来,把宴执月送回宴家。
宴执月低着头,一句句点头,听话得跟个小鸡仔似的:“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宴先生,宴先生晚安。”
“嗯,”男人仿佛将他全副的温柔全部都献给了他家小朋友,以至于他面对除了他家小朋友以外的所有人,都永远是那么冷硬严肃。
不过,在关门离开的前一刻,宴执陌微微顿了一下。
下一秒,宴执月就听到她的头顶传来了男人低沉淡漠的声线:“下次不要一个人出来。”
话说完,房门也关了。
宴执月一愣,立刻意识到宴哥哥这是在关心自己,顿时开心得好像一只雀跃的小鸟,在屋子里飞来跑去、横冲直撞。
宴哥哥和安然大大,全世界最好了!
……
第二天。
宴执陌目送陈叔送走宴执月,然后陪着他家小朋友去参加颁奖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