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时间定在了重阳佳节。
这是要登高的意思啊,不过县城里最高的建筑肯定是不能登的,城外倒是有高山,可他们爬的上去吗?
且这么多人,哩哩啦啦的上去也不容易,上去了下来恐怕也难。
故而就在鸿升酒楼了,这地方现在快成永宁县一个地标建筑了。
“重阳文会?”温润笑了笑:“吴山长终于如愿以偿,举办了文会。”
“咱们永宁县,还真举办文会了。”许攸高兴得很,他这次会考,成了廪生,家里很高兴,成了廪生就代表很有可能成为举人。
廪生毕竟是考试的一等生,不仅在钱粮方面高于众人,还可以给人作保呢。
这是荣誉也有一点实惠。
“是啊,这次咱们的吴山长高兴了。”温润一想到吴山长的愿望就想乐:“老头儿也不知道整日里惦记文会干什么。”
这都快成执念了。
“嗯,这下子好了,文会呢。”许攸摸着给他的请帖,美滋滋的道:“我母亲这两天就给咱俩做新衣服。”
“还有我的啊?”温润吃惊不小:“那可太麻烦伯母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母亲觉得这是一个盛事,不穿一件新衣服,不合适。”许攸笑着道:“你放心,你的尺码我母亲有的,她都选好料子了,本来是想等你走的时候给你带回去的,现在提前了。”
“多谢悠然兄,也多谢伯母。”温润不跟他客气了,他的确是没什么新衣服,尤其是应季的这个时候,他带来的几身衣服都换了个遍,还有两套没有上身的干净衣服,可不太适合参加重阳文会。
书院里因为这个文会的事情,也有些暗香浮动。
温润以为自己会安然的等到重阳文会,结果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第127章 白首秀才
而且不止一个人。
第一个来的是温润认识的人,一位已经五十来岁,在树林场那里开私塾的林老秀才,说起来,他还是林三儿他们家的远房亲戚呢。
不过是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但在一个地方住着,同姓就论了辈分,当亲戚处呗。
后来林家完蛋了,林老秀才也没说什么。
他来找温润,不是空手来的,拎着一匣子点心,两个荷包,荷包里可是装了五十两银子,好大一个银锭子。
“林兄,请坐。”温润让人进来,请坐。
那边许攸的书童已经倒了茶水过来,还拿了两碟点心呢。
林老秀才别看五十来岁了,孙子都要议亲了,可他在温润面前,可不敢托大:“温老爷客气了,客气了。”
林老秀才颤颤巍巍的坐了下来,半个屁股悬空呢:“这次来,是有事情求温老爷。”
“林兄客气了。”温润眉头微皱:“您能有什么事情求到我?”
他跟林老秀才没什么交集,他上学那会儿,林老秀才都离开书院多少年了,一直在树林场那里教书育人,树林场那边来书院的学生,都是在他那个私塾里启蒙读书的,其中有那么几个,考上了秀才,树林场那边的人都富裕,要不然当年刘翠花也不会嫁到那边。
不止是富裕,占据的地理位置也好,那里是离县城最近的一个村子,又做木材生意,平时山里头的木料砍伐,他们还能进山去捡柴,运来县城售卖,又是一笔钱。
山里的树木多,山珍就多,不像莲花坳,树虽然多,可是树木不成材啊。
卖钱也就是卖个木柴的钱,买点盐巴,贴补家用而已。
人家树林场那里才是赚大钱的地方。
林老秀才在那里开办一个私塾,说实话,这些年没少赚钱,加上他又是个秀才,家里免除赋税劳役,置办的百亩良田,也都是有佃户在租种,家里青砖瓦房,在树林场也受人尊重。
不过上次林三儿家的事情,他就没出现。
温润跟他最多算是点头之交,他突然跑来找自己,什么事儿啊?
“您是知道的,这些年我教书育人,学问上的事情,倒是能做一些,可抵报之类的就看得少了,我这岁考,有些不好看啊!”林老秀才苦着脸道:“在下知道贤弟你颇受学台大人看重,能否请贤弟你在学台大人面前替为兄美言几句?只要不戳落功名即可。”
他的要求不高,真的!
许攸稳如泰山,慢吞吞的在吃点心。
可温润就不行了:“不是我说林兄,你是个秀才,又是个开私塾做人先生的,你的学问不好,你教导的孩子们,学问能好吗?”
“在下只是给一群孩子启蒙而已,又不是要教导他们科举考试。”林老秀才被说的有些面红耳赤:“科举的话,自然是要来书院求学,在下那小私塾,可飞不出来什么金凤凰。”
他只是负责启蒙而已,又不是负责教导出来个秀才,举人的,学问不学问的,跟启蒙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启蒙,也要德才兼备才行啊!”温润正色道:“你的这个说法,我不敢苟同,启蒙乃是打基础,万丈高楼平地起,地基打不好,如何起高楼?启蒙不清楚,怎么谈以后?温某在家也开了个莲花私塾,教导的孩子也有三五十个,每一个孩子,不说天资聪慧,但也绝对是好学的,每每教导他们,有什么疑问,都会提出来,温某也会细心解释,小孩子正是建立正确是非观的时候,你启蒙如此潦草,以后他们想板正过来,就难了。”
孩子们正是一张白纸的时候,画上什么就是什么。
故而温润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端着的,当然,偶尔也会跟他们一起玩,老鹰捉小鸡啊,捉迷藏啊,总之,绝对不会对小孩子们敷衍。
他们正是建立是非观的年纪,温润是他们的第一个先生。
可以说是“启蒙恩师”了。
“温老爷,你是举人,当然不怕什么岁考,也没有必要,但是在下不行,在下已经上了年纪,没有年轻人的那股子机灵劲儿了,每一年的岁考都甚为艰辛……。”林老秀才一顿诉苦,卖惨。
温润却板着脸,无动于衷。
这个林老秀才一看就是个唯利是从的家伙,他以前是怎么渡过岁考的?温润不知道,但是现在,温润并不想帮这个忙。
他要是一边教书育人,一边自己读书,那么岁考也难不倒他。
可是他呢?收着束€€,还糊弄孩子们,只给启蒙,不给任何额外的教导,这是什么意思?
能启蒙的孩子都是小孩子,他们懂什么?
知道“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这个是一漏洞吗?
因为一般人的解释,就是说在五代时,燕山人窦禹钧教育儿子很有方法,他教育的五个儿子都很有成就,同时科举成名。
其实是错误的,因为总所周知,五代十国是历史上最混乱的时期之一,战争和频繁的政权更迭导致了大量文献的遗失以及科技与文明的衰败,但随后的宋代却成为我国历史上科技最发达的朝代之一,这其中五代时期的科技文献保护与积累起了重要作用。
但同样的,这么分裂的时代,上哪儿科举去啊?
故而那个时候的科举,可能会很混乱,同时,那么多国家,是不是承认彼此科举的有效性,也很难说。
且隋时才有的科举,唐朝的时候,科举制度还不完善,一直到宋朝时期,这科举才勉强算是有了个大框,真正兴盛时期,乃是明朝,那个时候,科举的规定才完善。
何况,孩子们如果不问的话,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窦燕山,那他是哪儿的人?为何能在启蒙的《三字经》上留下姓名?
这都需要当先生的解释给他们听,同样的,也可以教导孩子们,将来你们有了孩子,就要好好的教导自己的儿孙,要想窦燕山一样,培养自己的孩子。
不是让孩子们就知道死记硬背的好么!
许攸也听出来了,这位就是想请温润帮忙,求求情,希望学台大人能高抬贵手。
可是温润明显不想说话啊!
最后,大概是林老秀才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温润总该说点什么了吧?结果就看温润在认真的喝茶,把玩手里的折扇,就是不搭理他这个茬儿,这就让人尴尬了:“温举人,您……您看……是不是?”
到底还有点脸皮,没敢明说。
“请回吧林兄,岁考结果已经出来了,何必到处钻营呢?您也是读书人,应该明白,临阵磨枪,也没什么用。”温润抬了抬茶碗,他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以后好好读书,既然教书育人,首先要先充实自己。”
看他都“端茶送客”了,自诩也是个讲究人的林老秀才,只好臊眉耷拉眼儿的走了。
东西送了,但是温润没收,也就拎着走了。
他走了,许攸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林老秀才那私塾我是听说过的,树林场最早的时候,立了村子就有私塾的,不过林老秀才的妻子,是上一任私塾的独生女,这私塾也就传到了他这个女婿的手里,他的束€€倒是正常,可是树林场人家多,孩子更多,二百多个孩子,在他那里启蒙,一年到头也能赚不少,家里的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全靠家里的那点土地和他开私塾的钱过活,他教导孩子们也不认真,皆因为他的三个儿子都不成才,读书上没什么建树,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如今更是看他年纪大了,闹着分家呢!”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温润觉得许攸不像是爱好八卦的人。
能知道的这么清楚,连人家闹分家都知道了。
“我家在树林场那里有一百二十亩地,家里的账房去那边收租,听那边的佃户讲的,说他们家租赁给佃户的佃租很高的,要不是撑不下去了,没人会租赁他们家的田地,现在的佃户,是因为家里人口多,还养了几头牛,这才能干的过来,不过也不想租赁他们家的田地了。”许攸道:“他家在那里可威风了,林村长都是他们家的亲戚呢,对了,他们家在流寇来袭的时候,倒是热闹了一把,本来大门紧闭的,但是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他们家有钱啊!流寇进去竟然没能找到他们,后来才知道,他们家有个隐秘的地窖,全家人都藏在里头,那里竟然还有取水口和茅厕,就是吃的没多少,但也撑到了官兵到来,故而他们家只是损失了一些吃食和家私,家里的金银细软,房契地契,田产等证明,都被妥善地收起来,他们家损失几乎是微乎其微,可他们家也没对同村之人,有什么帮住,佃户都没给什么东西,我听说,你都给佃户分了东西?”
“嗯,除了朝廷奖赏,衙门下发的东西和银钱之外,我还给我家长工和佃户们,都送了东西,有肉有米,有银子。”温润道:“这都是遭罪了的,大家担惊受怕的,你是不知道,我趴在墙头上都看到了,有那壮年的妇人,都拎着叉子,站了出来,当时我都觉得腿软了,一群壮妇,却不顾家中幼子老人,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家园,我当时……唉!”
“是,当时大家都紧张的不行。”许攸道:“你那样的都知道安抚一下佃户们,他们家却没有,你今日不帮他,也没什么,不用内疚,秀才这个身份,带给了他多少东西?还不认真读书,真当自己每次考试都能过关呢?”
“是啊,活到老,学到老。”温润就总结了这句话出来。
“说的太对了!”许攸一拍巴掌。
结果的书童进来了:“少爷,温老爷,有人来拜访。”
“谁呀?”俩人异口同声的问了出来。
“是本县的秀才,吴越,吴秀才。”书童的脸色,嗯,有点奇怪:“他还给了小的好几个铜板,打听少爷跟温老爷的爱好,小的没说,就进来通报了。”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给他送礼,虽然只有几个铜板,一包糕点。
“请进来吧。”温润想了想:“吴越,哦,就是咱们上一届的那个师兄?”
“应该是吧?”许攸想了想:“听说他父母去世,守孝了六年,这才参加岁考,不至于吧?在家守孝,无事可做,就只剩下读书了呗。”
许攸也是守过孝的人,是他的祖父母,他身为嫡长承重孙,他那个时候还不是秀才,但是在家的时候,他也没放下书本,虽然头一年读书,只能读《孝经》,可也颇有收获。
后来他在家也是苦读的,等到出了孝期,又在书院里苦读,然后就考上了秀才。
没什么耽误的,真的!
“悠然贤弟啊,温老爷。”这位一进来,就先套近乎。
吴越的年纪不小了,四十开外,家里有妻子,儿子和孙子。
七岁的孙子,八岁的孙女儿。
虽然上头没有了老人,可旁边有妻子,下头有儿女,还有孙子孙女儿。
吴越头发有些花白,一身绸缎衣裳,看起来像是一个富贵老爷,可眼里有些算计,手上戴着大金戒指,一笑还露出来两颗金牙!
整个人比起读书人,更像是个买卖人。
还是那种经营暴利行业的大老板,土豪。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带了俩随从,两个小厮。
随从是拎着大盒子来的,小厮拎着小盒子。
大盒子里头的东西是什么,不知道,但是小厮拎着的小盒子,里头竟然是做工精美的松子百合酥,那点心更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儿。
还有一道猪肉脯,撒了白芝麻的那种。
看着是送的点心,但是装点心的盘子……是特么的银盘!
这银盘看着就价值不菲,装的吃食反倒是成了不值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