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能坐着,谁乐意站着啊?能有热茶点心吃,谁乐意饿肚子?
她是早上起来收拾的,早饭吃了一些,且吃得很饱,又去排泄过,然后就上了轿子被抬来了这里,一小天儿没吃没喝,虽然在轿子里是暖和的,可架不住心里冷。
现在是又饿又生气,全靠一股怒气支撑着,刚才去了一趟茅厕,这会儿肚子里是真的空空如也。
上来的热茶,她没喝一口,先拿了点心吃了两块。
“给二姑娘换一杯热牛奶来。”温润立刻就吩咐人:“饿了一天了吧?肚子空落落的别喝茶,容易伤胃。”
那边赶紧有个大丫鬟,眼疾手快的将茶盏子拿了下来:“要不换上奶茶?那个更好喝一些。再换一杯温热的白开水来吧。”
口渴了,最容易解渴的就是白开水。
“行吧。”温润从善如流。
马上就有人给这位二姑娘换上了一大杯奶茶,一杯温开水。
这二姑娘倒是个实在人,先喝了温开水,顺了顺嘴里头干巴巴的点心渣滓,又喝了一大口奶茶,顿时眼睛就亮了:“这奶茶竟然不是咸的,是甜的!”
说话声音轻灵的很,像是一只百灵鸟似的,温润王€€终于知道,人家为什么把她一个庶女送来了。
模样好看,身段窈窕,说话声音还这么好听。
要不是出身不好,这妥妥的是个会被男人宠爱的小女子。
且这二姑娘性格应该是很乐天活泼的那种,且有一股子宁死不屈的心性。
温润趁着她惊讶的空挡,开口道:“我们府上的奶茶不是北边草原上的口味,是南边儿海岛上的口味,故而是甜的,北方草原那里都是咸口。”
“原来如此,以前在家的时候,喝的都是咸奶茶。”二姑娘说了这么一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却让王€€顿时站了起来,阴测测的问她:“你家怎么会有咸奶茶?”
温润一愣:“你干嘛?”
这么凶神恶煞的看着人家小姑娘,还不得把人家吓着啊?
赶紧去看二姑娘,却发现这姑娘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比刚进来那会儿,可要淡定多了:“家中父亲有一位嫡妻,亦是小女子的嫡母,又有一位姨娘,乃是嫡母从前的贴身大丫鬟;三位通房大丫鬟,其中一位来自塞北草原,是个蒙古美女,长相异于中原女子,说是通房大丫鬟,无非是父亲官职不高,明面上只能有一位妻子,一个小妾;剩下的不管是谁,都只能顶着一个通房大丫鬟的名头在家里,其实她们三个,在家里都有单独的院落居住,又有两个丫鬟,并三五个婆子伺候着,只不过是在嫡母面前站一站,立立规矩罢了。”
温润看王€€这脸上的怒气还不下去,不由得有些担忧的看向了他:“你怎么了?”
“京中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一般都是爱喝茶,且尤其爱喝茉莉花茶。”王€€几乎是咬牙切齿:“咱们家这样南边来的,也有那么一些人爱喝甜口的奶茶,但是没几个人爱喝咸口的奶茶。”
“这有什么的?”温润依然是一头雾水:“奶茶分甜咸口,就跟豆腐脑也分甜咸口一样,地域风味不同罢了。”
想当年,他一个北方的孩子,去南方读书,后来毕业了也是在南方实习,又在南方工作,一些口味上,的确是忍受不了。
北方就没有甜口的豆腐脑,可南方遍地都是甜口的豆腐花。
那段时间逼得他连最爱的豆腐脑都不想吃了好么。
后来还是寻到了一些咸口豆腐脑,才算是续了早点豆腐脑的命。
不管古今,是否异时空,这甜党跟咸党,都是存在的嘛。
“你不懂,京中的人家,但凡是有点讲究的,是不会养外族女子做姬妾的,甚至还跟人喝咸口的奶茶。”王€€脸色阴沉的厉害,看着那位二姑娘:“还请二姑娘据实以告。”
“王大将军果然敏锐。”二姑娘这会儿,大概是吃了点东西,又喝了热乎的饮食,脸色虽然瞧不出来,她明显是化了妆,可眼睛里的精气神,却大不相同了。
温润立刻挺直了腰板儿,打算做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
“小女子虽然是他们家的二姑娘,却是个庶出,我母亲本是良家女子,却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被族中长辈收养,成了那家的女儿,只因为小女之母认的父亲,是个小吏,被小女生身父亲钳制,一辈子无所成就,偏偏生的几个儿子,也就是小女名义上的舅舅们,各个都是个软弱无能之辈,被小女子的生父设计了一顿,翻身无望,外祖父一咬牙,送了小女之母入那家里,做了个妾室,这是小女子生父的第一个妾室,小女之母心不甘情不愿,但无法改变,小女的生父是个,嗯,胸有沟壑之人,女子么,爱一段时间,发现小女之母冷淡无爱,就撩开了手,不再搭理,可怜小女之母当时已经有了小女,虽然不知道是男是女,依然被正房太太所忌惮,在生小女的时候,十分艰难,随后养了几年,也不见好,身体越来越弱,最后就亡故了。”
二姑娘说这些的时候,表情麻木,就像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似的,说得好像不是自己的身世:“小女当时只有八岁,但是已经能记事了,小女之母原来的家资,都被如今的外祖父家得了去,可小女之母若是堂堂正正的嫁人,是可以带着嫁妆的,若与人为妾,是不能带嫁妆的,最多带点钱进去,何况小女之父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讲究自然更没有那么多。本来小女就长得与母亲相似,那家其他女孩子,都不如小女容貌可人。”
“看得出来。”温润点头,这二姑娘的确是个美人儿。
“所以当家太太,小女的嫡母,不想给小女找个什么亲事,因为不论是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小女这样的必定会脱离她的掌控,加上她不想出嫁妆,等小女之父说要选个人送来大将军府,嫡母便说,选个什么人,也不如自家人,选个什么出身的也不如选个自家的闺女送去,小女之父觉得她说得对,家里嫡长姐已经定亲,三妹妹嫡出,且尚未及笄,容貌又随了嫡母,并不出众,且嫡母也不舍得送她与人为妾,唯有小女,平日里看不顺眼,养在一座小院子里,本不引人注意,突然被人提起,父亲还亲自来看了看小女,随后就定下了此事,并且派人教导小女,如何抓准男人的心,如何要快速受孕,如何给家里传递消息……。”
其实就是如何做个女细作。
这可真是现实中的一盆狗血!
“你跟我们说了这么多,想要求个什么?”温润和声细气的道:“你尽管说来听听。”
人家一个小姑娘,都把老底儿给他们亮了出来,温润就知道,这女孩子是个有主意的人。
“只求三件事情。”二姑娘正色道:“第一,求大将军府庇佑,小女子孤单一个人,出去恐怕就要被撕碎了;第二,求大将军府为小女做主,将那狼心狗肺的一家人绳之以法;第三,日后如果小女有所求,但愿留着这一条。”
这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啊!
“可以。”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你一个弱女子,大将军府还是能照顾一二。”
温润也跟着点头:“对对对!”
他经过刚才王€€的提醒,才明白王€€的用心,这甲库掌固,八成有什么不妥。
“多谢大将军,多谢,多谢这位大人!”她不知道怎么称呼温润,但是叫大人肯定错不了。
“不知道二姑娘怎么称呼?”既然是投诚过来的,那就是自己人了,温润问了一下对方的名讳,总不能老是叫二姑娘吧?
“没有名字。”谁知道二姑娘却苦笑道:“全家只喊二姑娘,而不是二小姐什么的,从出生开始就如此叫了,一直到被送来府里,也没有给起个正式的名字。家里嫡出的长姐,后来的妹妹们,都有名字,唯有小女,没有。”
可见在家,她多不受重视。
但再不受重视,也是人家亲生闺女。
送来给你做小妾,的确是诚意满满。
就是这女孩子是庶出且不说,还不太受宠,到了大将军府,还反水了!
王€€看了看温润,温润点了点头,俩人默契,不用语言。
“二姑娘,既然你离了那里,入了我们大将军府的门,那就是我们大将军府的人,你的身契在这里,好狠的心啊,竟然是死契。”温润早就拿到了这位二姑娘的卖身契,上头鲜红的大印,这特么的还是亲生父亲吗?
因为死契的话,这人死活就归主家所有,不跟亲人相关了。
这是死活都归大将军府说了算,哪怕现在命人打死了她,也没人说什么。
“呵呵……。”说是笑,其实比哭都难看,二姑娘眼睛流下两行热泪。
冲淡了她脸上的妆容。
“来人!”温润喊了一嗓子。
“老爷。”七八号人都站了出来,都是丫鬟,女孩子们。
“安排二姑娘去洗漱一番,更衣,顺便安排晚饭,就在后宅里吧。”温润吩咐了一声:“我记得有一个丁香苑的地方,一直没人住?”
“是,暂时没人入住。”张三儿来了,回答他:“要收拾么?”
“收拾一下,请二姑娘入住,对了,她带来的东西,一个不少的搬过去,都是她的私人物品。”温润特意强调“私人物品”四个字:“记住了吗?”
“记住了。”张三儿对二姑娘的态度可是来了个九十度的大拐弯,也不冷漠了,也不淡然了,很是热情的吩咐人去办。
丁香苑其实是后宅的一个偏僻院落,因为这里有满院子的丁香花树,故而叫丁香苑。
又因为丁香多籽儿的关系,是个挺吉利的院落。
就是比较偏僻,在后院的角落里,要想到达此处,要经过好几个门,层层叠叠的护卫盘查等等。
老爷安排她住在丁香苑,肯定另有目的。
只要不是跟思过院那俩似的,张三儿欢迎她来入住。
左右不过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情。
这边去安排了,那边二姑娘也投桃报李,说了她知道的事情:“小女在家里就是个猫儿狗儿似的存在,故而很多事情,他们根本不防着小女,小女母亲曾经教导过小女很多东西,那一日小女也是闷得慌,就在家里偷偷地溜达,不小心走到了父亲书房那边,赶巧那一日嫡母的娘家来人,家里很是忙乱,小女穿的简朴,被当做丫鬟看待,就混到了书房那里,进去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父亲的书桌上,摆了几个账本。”
她用了两个“不小心”,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小心啊?
“那上面的东西,好吓人啊!”二姑娘说的可有点幸灾乐祸,一点没有吓人的意思:“管理甲胄的人,监守自盗,甲胄这东西,平常人家,私藏半副,就得拉取砍头,谁会要呢?除非是一些军伍中人,才会用得上,要的着。”
“不错,本朝虽然不是唐朝那个时候,实行募兵制,但关键时刻,也是可以招募兵卒的,只是甲胄刀剑等物,必须朝廷供给。”王€€是从小兵做起的,而且他就是募兵制进的军伍。
家里虽然不是世袭的军户,却明白这里头的差异。
“然而募兵毕竟少,一般多是军户,且朝廷是会给军中置办铠甲兵器等物,并不需要自己准备。”二姑娘道:“但是入库的时候,都是上等甲胄兵器等等,出库的时候亦是如此,但是运输的路上,或许有所损伤,可十副八副的就差不多了,账本两个,一明一暗,明的上面做账,一千副铠甲,损失三百副;暗账里头,三百副回收的破烂铠甲,换了三百副崭崭新的好甲,一百副卖给一些私人主顾,二百副以年礼的形式,送去边关草原之外,得银一万两。”
第422章 一盆接一盆
“这么多?”温润顿时吓的站了起来。
“当心点儿。”王€€赶紧扶着他,脚下踢走了温润一直踩着的脚炉:“不多了。”
“还不多?”温润声儿都变了:“二百副铠甲,就一万两银子。”
“其实他也没分到多少,此事可能牵扯到几个人,一万两银子,最后落在他手里头只有一千两而已。”二姑娘道:“不过一次的生意,每年从库里调走的甲胄有多少?没有十万副,也得有八万了吧?”
“不止。”王€€道:“关外没有好的铁匠,也不会打造缝制铠甲,他们最多是用点牛皮,裹在身上,多裹几层,用以防寒,护体的功能有,但肯定不如甲胄。本朝每年起码能调走更换三十万副甲胄,最普通的那种,刀枪剑戟这些武器尚且不算在内,更有无数弓弦箭矢……。”
天下这么大,驻守城池和戍边的军队那么多,兵器甲胄此时此刻还不是不锈钢。
就算是三五年一换,有的时候也轮不到,都是七八年一换,一旦发生战事,可能会换的比较频繁。
那样的话,换的数目就更大了!
且数目越大,他们“报损”的数目就越大,换言之,搂下来的东西就越多。
这些东西,外边没卖的,想买的人,肯定有,而且可能还不少,还有就是,不是本国人。
“他们敢卖东西给外族?”温润脸色也不好看了。
这种暗度陈仓式的“资敌”,简直该千刀万剐!
“不卖给外族,如何能有那么贵的价格?”王€€道:“一副铠甲二百两银子呢!京中哪怕是黑市上,一副铠甲最多一百两而已,而且还不敢明目张胆的穿出去,这玩意儿也分好几种,最普通的那种,兵卒们穿的棉甲,夏日里基本上都是铁甲。”
温润是给他管理京畿大营后勤营的人,知道王€€说的是什么样的甲胄。
铁甲就是普通棉布衣衫上,用粗线缝制上铁片,尤其是前后心那里有圆形的护心镜。
这就是最简单的甲胄。
还有一种是棉甲。
棉甲是古代用棉织品制作的战衣,用以护身。
古代战场上火器出现后,传统的重型铠甲变得不堪一击,于是元代开始,出现了以外为布料,内里在要害装有铁片的布面甲,即棉甲的前身。
明代棉甲为对抗火器,开始内衬铁片,外用铜钉固定。
本朝的棉甲最初是从明军那里传承下来的,后来又自己加以改进产生。
棉甲制作容易,价格低廉,且不像传统重型铠甲需要量身定做,方便大批量生产,重量轻,对早期火器有很强的防护力(中弹伤的不重)。
棉甲的制作很简单,温润都知道,棉花七八斤,用布盛于夹袄内,粗线缝紧,入水浸透,取出铺地,用脚踏实,以不膨胀为度。
晒干之后,就成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