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然是假奶狗天子吩咐过了鱼之舟,不让任何人进入,包括自己在内,不然按照鱼之舟那谨慎本分的性子,早就去通传了。
刘觞也没有点破,道:“陛下关怀,小臣诚惶诚恐。”
“来阿觞,”李谌拉着他入内:“正好儿,该用午膳了,多加一副筷箸,赐饭。”
刘觞本想打了个照面儿便离开的,哪知道今日小奶狗这般“粘人”,竟然还要与自己一起用饭。
和天子一起用膳,那是天大的荣耀,但对于刘觞来说可不是好事儿。毕竟宣徽院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刘觞在宣徽院里就是土皇帝,想怎么吃怎么吃,上手抓、吧唧嘴都没人管,若是在紫宸殿与天子一起用膳,还要拘着自己。
宫人鱼贯而入,摆上饮食,本是两张桌案,李谌却道:“摆在一起。”
刘觞:“……”
宫人们又将另外一张桌案撤掉,全都摆在一起,把两副碗筷也并在一起。
李谌拿起筷箸,夹了一块葫芦鸡凑到刘觞唇边,笑道:“阿觞你尝尝,自从上次你带来了枢密使亲自烹饪的葫芦鸡,朕便让膳房也常做,你试试看味道如何?”
刘觞尴尬的笑道:“陛下,小臣自己来,哪里敢劳动陛下大驾呢?”
“诶?”李谌却笑得甜蜜:“这葫芦鸡是油炸之物,十分滑手,阿觞不是素来不喜滑手么?朕喂阿觞,你只管食便是。”
刘觞:“……”我哪吃得下啊!
刘觞头皮发麻,这小奶狗今天怎么这么粘人?
不是刘觞的错觉,自从李谌见过璃儿之后,便发觉自己还不够“乖巧”,誓要比璃儿的乖巧再加上一个“更”字儿,既然宣徽使喜欢乖巧的,不就是乖巧么?朕乃九五之尊,论乖巧,也不能被人比下去!
李谌让刘长邑去查大理卿,这背后很可能牵扯到江王李涵的势力,如果到时候真的要动江王,便更要稳住刘氏的势力才行,拉拢腐化刘觞势在必行,且还要加紧步伐。
“来阿觞,再尝尝这个。”
“好吃么?再来一口?”
“张嘴,朕喂你……”
刘觞一顿午膳吃的险些吐出来,连声道:“陛下、陛下,小臣实在吃不下了。”
李谌暧昧一笑,凑在刘觞耳边,轻轻呵了一口热气:“阿觞求饶的声音真好听,下次……朕希望阿觞是在榻上说这句。”
刘觞:“……”小奶狗被下降头了吧!
刘觞脸色惨白,脚步虚浮的从紫宸殿出来,歪歪斜斜的往枢密院而去。
刘光在枢密院的内室中,便听到外面的小太监惊慌大喊着:“宣徽使、宣徽使您没事罢?”
“快请御医!”
“宣徽使病倒了!”
刘光吓了一跳,立刻大步迎出来,搀住脸色惨白的刘觞,焦急的道:“觞儿,你这是怎么了?病了?快叫御医来!”
“不、不必……”刘觞捂着自己的嘴,艰难的道:“没事儿,阿爹,我、嗝……我很好,就是中午吃多了,我……想吐!”
刘光:“……”
刘觞在紫宸殿,差点被天子李谌给填鸭撑死,胃里塞塞的,实在没办法,去吐了一回,这才感觉活了过来,漱了漱口,瘫坐在枢密院的席上。
有人递给他一杯热茶,道:“宣徽使,饮杯茶压压惊。”
“谢谢。”刘觞顺手接过,这才反应过来,惊讶的道:“绛王殿下?”
原来绛王李悟也在枢密院,方才刘觞只顾着吐了,完全没注意到李悟。
李悟是来枢密院医看手腕的,刘觞请阿爹刘光引荐了一个靠得住的医官,李悟之后便三天两头的来枢密院,其实是来医看手腕,想要恢复如初是不可能的,只求阴天下雪不要犯病。
刘光细心的给刘觞顺背,轻声道:“好些了没有?”
刘觞笑着道:“还是阿爹好。”
李悟见他们二人亲密无间的模样,没来由想到了自己与李涵儿时的情景,不禁有些感叹,轻轻叹了口气。
刘光道:“觞儿你这会子过来,怕是有什么事儿要与阿爹说?”
“知我者阿爹也!”刘觞道:“我方从紫宸殿回来,天子秘密召见了御史大夫刘长邑,秘谈了半个时辰之久。”
“刘长邑?”刘光眯眼,若有所思的道:“这刘长邑,本使虽不待见他,但他为人坦荡,若是想要弹劾什么人,必不会偷偷摸摸扣扣索索。”
刘觞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其中必然有猫腻,只是不知这猫腻会是什么。”
绛王李悟干脆道:“这也好办,我令人去暗中打探一番。”
刘觞道:“那就有劳绛王殿下了。”
李悟道:“好说。枢密使与宣徽使为我疗伤,这份恩情,我也不想欠太久,正好还了。”
李悟去打探消息,次日众人便在枢密院中碰头,绛王李悟脸色非常严肃阴沉,进入内室,反手掩上殿门,甚至连室户也不放过,关闭的严严实实。
刘觞与阿爹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知道事情的严肃性。
李悟坐下来,沉声道:“御史大夫刘长邑果然有行动,而且是秘密行事,他暗中调查的是大理卿。”
“大理卿?”刘觞道:“大理卿最近有什么贪赃枉法之事么?”
大理卿便是主管贪赃枉法,如果他犯事儿,的确需要刘长邑这个监察官员御史大夫来处置,但不同寻常的是,刘长邑完全不需要这么偷偷摸摸。
刘光眯眼道:“应不是贪赃枉法这么简单。”
“若我没有猜错,大理卿私通吐蕃,犯的是通敌的大罪。”李悟道:“这大理卿乃是江王的门人,最近这些日子,一直利用江王婚事之便,令人出入长安,还有许多运送货物的辎车……这里是档子。”
李悟从怀中拿出一本文书,递给刘觞与刘光。
刘光展开文书,刘觞立刻凑上去看,这上面记得清清楚楚,条条框框分文别类,简直一目了然,果然是李悟的手笔。
刘光道:“都是婚庆需要用到的物件儿……这还有十车樱桃、十车荔枝……”
刘觞道:“婚庆物品需要提前采买,这是情理之中的,可樱桃和荔枝这些果子易坏,婚宴下个月才举行,这个时候采买……恐怕太早了一些。”
李悟阴沉的道:“恐怕是障眼法,瓜果是假,运送细作和物资是真。”
刘觞低声道:“他们这是要造反啊!”
李悟的脸色更加难看:“大理卿是江王的门人,运送细作的车队用的也是江王婚宴的由头,此事……不知与涵儿有没有关联。”
说实在的,李悟也拿不准,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与李涵的叔侄关系越走越远,越来越生疏,李涵在想什么他有时候也猜不透。
更何况……
李涵为了杨四娘痴心不改,甚至还暗示过,如果杨四娘喜欢的是当今天子,那么李涵便去做这个天子!
刘光“啪!”一声将文书合上,道:“此事事关重大,枢密、宣徽二院必须有所准备,绛王殿下也该有个心理准备。”
李悟闭了闭眼睛,又恢复了一派的冷漠沉稳:“枢密使放心。”
刘觞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点头应和:“阿爹放心。”
他说着,摸了摸下巴,有些奇怪的道:“只是……我很好奇,大理卿勾结吐蕃这种事情,如此缜密小心,就连阿爹在长安的纵横人脉,都没有得到一丝半点的消息,陛下……是如何听到的风声?”
其他二人立刻陷入了沉默,刘觞说得对,简直一针见血,他们已然知道了大理卿的计划,变不足为惧,早做准备就好。眼下最重要的反而是,天子是如何得到的消息?
天子堪堪登基,太皇太后执政,郭氏刘氏党派之争,就连弘农杨氏也能在朝廷中兴风作浪,唯独小奶狗一般的天子毫无本事,这样孤助无力、只知顽乐打毯的年轻天子,是如何得到这样惊天撼地的消息?
实在令人费解。
刘觞喃喃自语:“好像……天子能未卜先知一样?”
就在此时,李悟突然眯起眼目,戒备的道:“有人来了。”
他们三人之中,只有李悟是练家子,刘觞和刘光都不会武艺。李悟这么一说,大家立刻噤声,以免机密被旁人听了去。
叩叩€€€€
是叩门的声音,随即响起郭郁臣的嗓音。
“枢密使可在?”
刘觞笑眯眯的道:“阿爹,小郭将军来了。”
刘光亲自过去打开门,道:“大将军。”
果然是郭郁臣,郭郁臣见到刘光,下意识十分欢心,又有些急促和不好意思,还未来得及开口,登时看到屋舍中还有旁人,和绛王李悟四目一对。
郭郁臣的欢心立刻灰飞烟灭,甚至还有些失落:“郁臣拜见绛王殿下。”
李悟点点头,没有说话。
郭郁臣道:“绛王殿下这几天总是常来枢密院,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郁臣就不叨扰了……”
说罢,调头便准备离开,哪知却被刘光一把拉住。
郭郁臣被他拉着,更是局促,敦厚老实的面容竟微微有些发红:“枢、枢密使?”
刘光轻笑一声,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问:“大将军可是看本使与绛王总是相处在一处,心中吃味儿了?”
“郁臣……”郭郁臣下意识想要反驳,只觉耳朵被烫了一般,火辣辣的,心窍中也好像烧了一捧干柴,燥热无比。
只是他反驳的话到了口头,又无法说出口,最终只好木着脸,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刘光一愣,没想到郭郁臣竟然承认了,他不过是开玩笑罢了,能开玩笑的人,说明才是关系亲近之人,哪知郭郁臣如此实诚,竟是让刘光一时语塞。
刘光下意识想要解释一句,自己与绛王没什么特别的干系,绛王前来只是求医。但绛王李悟的旧疾是秘密,不能告知郭郁臣,再者,刘光又觉得很奇怪,本使与这个呆子解释什么?本使不过利用他罢了,若是他想误会,便叫他误会去罢。
两个人尴尬的站着,刘觞眨了眨眼睛,没看明白二人之间流转的暧昧气息,还在想这俩人在干什么呢?玩木头人?
如果大理卿真有不臣之心,只靠宣徽院、枢密院和绛王是不行的,必须有军兵的支持,郭郁臣乃系神策军右军指挥使,嘴巴又严实,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刘觞干脆站起来道:“小郭将军,正巧你来了,有事与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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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月便是江王李涵与弘农杨氏的大婚,刘觞最后验收了教坊的歌舞,与璃儿一道往宣徽院而去。
说来也是巧了,大理卿从中书门下的政事堂出来,与他们打了一个照面。
刘觞有意试探试探大理卿,笑得像个老好人,主动问好:“哎呦,这不是大理卿吗?大理卿辛苦了,谁不知咱们中书门下最忙的便是大理卿啊,真是夙兴夜寐啊!”
大理卿拱手道:“宣徽使,您太客气了!若论夙兴夜寐,那绝对是宣徽使您,陛下如此器重宣徽使,平常人都只有羡慕的份儿,但哪里知道,宣徽使您的辛苦呢?”
刘觞心说,好家伙,比我还能拍马屁!
“不敢不敢,”刘觞摆手:“大理卿您言重了,这都是小臣应该做的!”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大理卿您是清寒堡人士吧?”
大理卿一愣,迟疑的点头:“正是,下官正是。”
刘觞指着身后的璃儿道:“真是巧了,本使身边这讴者,也是清寒堡人士呢,说起来你们还是老乡!清寒堡就那么大,二位不会认识吧?老熟人?”
大理卿听了刘觞的话,也不知心虚还是怎么的,冷汗哗哗直流,连连用袖袍擦汗:“不不,并不认识,清寒堡其实……其实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