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觞点点头:“正是,陛下是结盟也要结盟,不结盟也要结盟!”
“刘觞!”李谌呵斥:“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是平日里朕太宠着你了么?你这是在威胁朕?”
刘觞一点子也不害怕,反而笑得胜券在握,十拿九稳,道:“陛下英明,小臣确实是在威胁陛下。”
“你!?”李谌还是太年轻了,怎么能和刘觞这个“滚刀肉”相比?气得说不出话来。
刘觞抢先道:“陛下,小臣敢威胁于您,是握住了您的把柄。”
“哦?把柄?可笑!”朕能有什么把柄!
刘觞不等他发笑,幽幽的道:“陛下的把柄……可不是重活一世吗?”
“你说什么!?”李谌果然没能冷笑出声,震惊的瞪着刘觞。
他下意识回头,还看了一圈紫宸殿,殿中无人,绝没有第三个人听到这等秘密,李谌这才稍微放下心一些。
却立刻提起心窍,寒声道:“宣徽使说什么,朕听不懂。”
“陛下听得懂。”刘觞不给他装傻充愣的机会,笑道:“陛下如此聪敏,还是重活一世之人,想必不需要小臣多说了吧?小臣用这个秘密作为筹码,要挟陛下合作结盟,应该很有分量吧?”
李谌死死盯着刘觞,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眸中看出一丝端倪,他的脑袋突然很疼,断片儿的记忆潮水一般涌入,是了,是朕昨日饮醉,说漏了嘴!
刘觞软硬兼施的道:“陛下您仔细想想,如今朝廷上最尖锐的冲突,便是太皇太后掌权,自古以来,哪一个帝王可以让外戚当政,更何况是一个手握兵符的外戚?倘或没有太皇太后执政,陛下何必忍受吐蕃的羞辱?是打也好,是和也罢,那都应该是陛下说了算,不对吗?相对比郭氏这样的第一冲突,小臣不过是个奸佞小人,贪财好色罢了,也不算什么大奸大恶,陛下何不与小臣联手,先把政权握在自己掌中呢?”
李谌一瞬间没有说话,他在消化刘觞的话,不得不说,刘觞说的极对,非常在理,他把李谌想要夺回政权、兵权那种抓耳挠腮,日思夜想,上下求索,求而不得的心情剖析的清楚明了,甚至剖析的血粼粼。
更何况……
李谌还是重活一世的皇帝,他更是越发的想要快速掌握政权。
李谌幽幽的道:“你以为掌握住了朕的秘密,但这种无稽之谈,你说出去,有人会相信么?”
刘觞一笑,道:“陛下,这可不是无稽之谈,这是……鬼神之说,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就算世人不相信,但小臣若是嚷嚷出去,老太太不信也会信,保不齐便会用这些无稽之谈,捏咕陛下,让陛下更加听话,乖乖的做外戚的提线傀儡。”
李谌双手攥拳,气怒非常,因着刘觞实在太聪明了,他每一句话都说在点子上,全都扎在李谌的心窍软肉上,一针见血,痛彻骨髓!
年轻的天子心中千回百转,上辈子并没发现,刘觞这奸佞如此聪敏通达,若真的变成朕的敌人,也是棘手。反正计划也是先行拉拢刘氏,若是能与刘氏结盟,扳倒郭氏,将兵权握在朕的掌心中,也是一桩好事儿。
李谌想到此处,脸色突然柔和起来,摆出温柔天真的笑脸,道:“阿觞,朕方才不过试试你,开个玩笑,你可别当真呢。你若能与朕结盟,那是再好不过的,朕与阿觞本就是自己人。”
刘觞:“……”假奶狗,代糖超标!
刘觞也不点破对方的小心机,反正任务已经完成,目的已经达到,便道:“陛下说的正是,左右咱们都是自己人了,也不必在乎那些虚的。”
“只是有一点……”李谌话锋一转,幽幽的道:“既然要结盟,朕需得看到刘氏的诚意,对也不对?”
刘觞道:“陛下想如何看到诚意?”
李谌道:“朕便试一试刘氏的能耐!以这次吐蕃进攻清寒堡为题,若你能想到退兵之法,朕便正式与你结盟,如何?”
刘觞一口答应:“陛下一言九鼎,可不能反悔。”
李谌蹙眉:“怎么,阿觞答允的如此之快?已然想到怎么夺取太皇太后的兵权?亦或者,想到了怎么不用兵权,便能调动我大唐兵马的法子了?”
刘觞竖起食指晃了晃,道:“非也。”
李谌更是奇怪。
“陛下的意思,不就是让吐蕃退兵,且不失去我大唐的大国风范嘛。”刘觞道:“小臣自有妙计,不需要动一兵一卒,便能让吐蕃知难而退,甚至主动道歉,俯首称臣!”
李谌越听越玄乎,狐疑的道:“真有此法?”
上辈子李谌并不怎么管理朝政,只做撒手掌柜,这辈子重生而来,虽知晓很多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但一旦做出改变,蝴蝶效应如期而至,这次吐蕃借口琛璃开战,便是措不及防的蝴蝶效应之一,遇到这样棘手的状况,李谌的阅历便远远不够了。
李谌完全想不到刘觞所说的法子,除非天神下凡,撒豆成兵,否则如何能不动干戈,就让吐蕃人自己退兵?
刘觞走到紫宸殿内室的壁挂地图旁,食指中指并拢,在地图上虚划一圈,指出吐蕃的位置,道:“陛下请看,这里是吐蕃。”
李谌自然知道吐蕃在何处。
刘觞又道:“陛下请看,此处是回纥。”
“陛下请看,此处是南诏。”
“此处,是大食。”
“而此处,是天竺。”
刘觞终于指点完毕,随即笑道:“陛下可看出了什么端倪不曾?”
分明是退兵吐蕃,刘觞却指东指西,把吐蕃周围其他的小国全都指了一个遍。
周围……其他……
李谌脑海中噌的一声,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这些小国,全部围绕在吐蕃周边……你的意思是,让朕拉拢这些小国。”
刘觞点点头,这小奶狗还是挺聪明的,只不过实在太年轻,阅历不足,遇到事情又有些急躁。说来也是,毕竟小奶狗是重生而来的,重生虽然有利,但也有弊,重活一世想要翻身的压力,时时刻刻的提示着李谌,必须做的更好,做出点名堂来,但很多事情不可急躁,急功近利反而适得其反。
刘觞道:“陛下所言英明,只要拉拢吐蕃周边小国,将回纥、南诏、大食、天竺一个一个,全都拉到陛下的阵营来,孤立吐蕃,吐蕃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与我大唐开战呢?必然会夹着尾巴缩回去,主动提出求和。”
“吐蕃强盛,近些年没少干欺压周边小国的损事儿,周边国家怨声载道,再者,”刘觞又道:“这些小国,目前与我朝并无太大的利益冲突,陛下只需要派人游说,再施以小小的恩惠,这些国家必然也不会与陛下太过纠缠,送个顺水人情,同仇敌忾,孤立吐蕃。”
李谌又惊又喜,脸上浮现出笑容,道:“无错,你说的极好,这是个好法子,朕如何没想到。”
刘觞道:“陛下可派使者,暗中出使。”
李谌道:“依你之见,派谁出使比较好?”
“使者需要能说会道,还要忠心耿耿。”
刘觞想了想,这出使的事情可是肥差,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于是举荐道:“陛下,枢密使刘光,能言善辩,可察言观色,是使者的不二人选……御史大夫兼大理卿刘长邑,刚正不阿,忠心耿耿。此二人正好符合使者要求。”
李谌颔首:“确实如此。”
左右都是要用刘氏对抗郭氏,这件事情交给刘光和刘长邑,也不会打草惊蛇,反而谨慎。
刘觞道:“陛下可以借口刘长邑忤逆太皇太后,将他调离京城,其实暗地里让刘长邑出使吐蕃周边小国。至于枢密使,陛下可借口有奇珍异宝需要枢密使巡逻回京。”
“外面的事情周全了,”刘觞笑道:“还要同时安抚讨好太皇太后,把太皇太后哄得服服帖帖,如此这般,才能悄无声息的让吐蕃退兵,震惊朝野,树立陛下的盖世雄威!”
李谌越听越是妙计,没成想刘觞竟把计策想的如此周到全面,倘或真的能顺利,便可消无声息的解决吐蕃这个大患,不动一兵一卒,满朝上下必然震惊,谁还能不服气?到那时候,老太太便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还不是要将兵权交出来?
李谌欢心之余,心窍又是暗暗颤动,这刘觞不显山不露水,步步为营,当真是朕上辈子认识的刘觞么?
“陛下?”刘觞见天子突然不说话,奇怪的询问:“小臣的计策,可是有什么不妥?”
“妥当,十足妥当。”李谌回过神来,心中打定主意,这样的劲敌,一定要让他成为自己人,否则太过棘手,看来朕与刘氏结盟,是正确的选择。
李谌打起一百二十分的乖巧,温柔的笑道:“阿觞的计策,果然是好计策,便按照你说的去做。”
“是,陛下。”
李谌道:“事不宜迟,也不要将事情透露出去。”
刘觞拱手道:“请陛下放心,陛下眼下要做的,便是安抚太皇太后这么简单。”
刘觞还要去传旨,便准备退出紫宸殿。
“对了,阿觞。”
李谌叫住他,笑容十分虚伪,道:“至于阿觞听说的那些无稽之谈,鬼神之说……还请阿觞为朕守口如瓶。”
他说着走近刘觞,低下头来,在刘觞耳边用暧昧的嗓音低声道:“这可是朕与阿觞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
刘觞:“……”咦!好油腻!
小奶狗天子可能不知道,他喝醉酒释放本性的时候,反而可爱到男女老少通杀,而故作温柔之时,只有油腻两个字可以形容,油腻的令人发指!
“呵呵、呵呵!”刘觞干笑,后退两步,拉开自己与油腻假奶狗的距离,道:“请陛下放心,既然是盟友,小臣自然守口如瓶。”
刘觞生怕他再说什么油腻的言辞,一溜烟儿调头便跑,离开了紫宸殿,往枢密院去传旨。
御史大夫兼大理卿刘长邑,还没将大理卿这个位置捂热乎,因为忤逆顶撞太皇太后,被天子发配出京,说是外出公干,其实是调离京城,群臣们一片唏嘘,果然天子这个新帝,是拗不过太皇太后的大腿的。
也不知天子是不是被吐蕃的事情打击了,这些日子也不管朝政了,甚至愈发爱玩,每天不是在含光殿打毯,便是在清思殿打毯,不然就是搜罗一些好玩意。
这不是嘛,天子又派遣自己的心腹之臣枢密使刘光,准备让他出京去巡逻一些奇珍异宝回来玩。
枢密使凌驾于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三省之上,虽如今掌权的是太皇太后,但是太皇太后的旨意都需要通过枢密院才能传达下去,太皇太后和枢密院也是互相制衡的。如今枢密使刘光被皇上派遣出京搜罗玩意,最高兴的莫过于太皇太后和郭氏一派了,太皇太后自然不会阻止。
刘光很顺利的得到了指派,不日便要启程。
这一趟出使,刘觞是不能跟随的,刘光启程之日,刘觞还特意来到大明宫丹凤门相送。
刘光的队伍从简,停留在丹凤门内的下马桥边,刘觞赶过来,分明是刘光出京办事,却分外担心刘觞。
一个劲儿的叮嘱:“阿爹在外,不能照看你,觞儿可要自己照顾自己,最近变天,是暖和了一些,但万勿贪凉,你素来身子骨儿弱,闹了风寒可不好。”
“是是!”刘觞使劲点头:“阿爹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刘光笑道:“的确,能想出这等计谋,觞儿的确是长大了,也无需阿爹操什么心。”
刘觞道:“倒是阿爹,平日里看起来精明能干,其实是最马虎的一个,凡事都迷迷糊糊。”
别看枢密使刘光威名在外,很多人都惧怕这个奸佞,但其实刘光骨子里有点迷糊,东西总是丢三落四,还有点路痴,刘觞已经看透自己这个便宜干爹了。
刘觞道:“阿爹,其实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副手。”
“副手?”刘光奇怪。
刘光与刘长邑都是出使,不过因着伪装的内容不一样,所以他们二人需要分开走,掩人耳目,那何来副手一说?
刘觞道:“阿爹你素来是个路痴,这趟出使,我真怕你走丢了,所以特为阿爹安排了一个妥当的副手,老实敦厚,任劳任怨,体魄还非常的强健!”
刘觞每说一句,刘光的眼皮就狂跳一下,怎么越听越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这秉性如此熟悉?
刘觞朝后挥手道:“来来!快来,小郭将军!”
郭郁臣!
刘光心中只剩下果然二字。
郭郁臣走过来,拱手道:“枢密使。”
刘觞拍了拍郭郁臣的肩膀,道:“小郭将军,我阿爹就交给你了。”
他刚说完,不知怎么的,郭郁臣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好似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一般,刘觞哪里知道,他这句话在郭郁臣耳朵里听来,好像要把刘光的终身都许给自己一般。
刘觞奇怪:“小郭将军,你脸红什么?”
“郁臣、郁臣……”郭郁臣实在不擅长说谎,干脆道:“热!对对,这天气有些热。”
说着,一阵狂风大作,夹杂着寒冬的凛冽之气,从丹凤门吹来。
嗖€€€€
嗖€€€€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