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觞道:“陛下前些日子想要拉拢杨氏,郭芳仪可是很吃味儿的,这次摆筵席,陛下不防将杨四娘也请入宫中。”
李谌吃惊:“你确定朕是要讨好郭芳仪,而不是故意气弄她?”
刘觞道:“要不说陛下您不懂女子之心呢?陛下请杨四娘参席,郭芳仪一定牟足了力气给杨四娘难看,到时候陛下走出来,对楚楚可怜的杨四娘视而不见,反而极力维护郭芳仪,众目睽睽之下,郭芳仪被这样众星捧月的对待,能不欢心?”
郭芳仪欢心了,自然会对太皇太后说尽好话,太皇太后与李谌的隔阂,也就烟消云散了。
而且如此一来,李谌便是彻底得罪了弘农杨氏,无法在纳杨四娘入宫,断绝了和弘农杨氏的来往。
上次杨四娘欲图陷害刘觞,虽刘觞化险为夷,但这笔账可还记在心中,刘觞素来不是大度之人,不只有仇必报,还喜欢十倍奉还,也能利用小奶狗出出气。
一来,修复小奶狗与太皇太后的干系;二来,刘觞也可以报上次陷害之仇;三来,天子与弘农杨氏撕开脸皮,弘农杨氏便不会成为天子的势力,有效的遏制了天子身边的权势,等到郭氏倒台,刘氏的势力反而更加稳固。
一计三雕,小奶狗还无法拒绝。
李谌似乎也想到了,如此办法的确能博取郭芳仪一笑,但说到底会得罪弘农杨氏,杨四娘当众出丑,户部尚书以后绝不会站在自己这面。
可李谌一时间,也想不到太好的法子,只能如此了。
李谌咬牙道:“好,便依阿觞所言。”
“陛下英明!”
安排宫宴的事情,自然交给宣徽使刘觞来打典。
刘觞先从神策军牢营将江王李涵放了出来,然后又安排了燕饮,邀请郭芳仪与太皇太后出席,还把帖子递到了杨氏府上。
杨四娘本就不想嫁给江王李涵,这次李涵出事,杨氏立刻和江王撇开关系,撇得是干干净净。
杨四娘名誉受损,本没奢望还能入宫,没成想却在这个关头,收到了大明宫的宫宴请柬。
杨四娘欢心坏了,以为天子李谌心中还是有自己的,便梳洗打扮,明艳动人的入了大明宫,来参加宫宴。
郭芳仪最喜热闹,正好禁足结束,憋了这么久可算能热闹热闹,这场宫宴她自然会参加。
郭芳仪众星捧月的来到太液湖宴席,刚一走过来,登时火冒三丈:“杨四娘那个小贱人怎么在这儿!”
“娘娘,娘娘息怒啊!”
“芳仪娘娘息怒啊!”
“杨家四娘子,是……是陛下亲自邀请而来的。”
“什么!?”郭芳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陛下果然被这个不检点的小贱货勾引了,杨四娘已经失去了清白之身,还悔婚江王李涵,竟还和陛下不清不楚勾勾搭搭。
此时刘觞恰到好处的走了出来,对郭芳仪一通拱火:“娘娘,小臣拙见,这杨四娘哪里有娘娘一半的姿色?不过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子,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
“你说的没错!”郭芳仪昂着下巴道:“这小贱人,我必须给她一些颜色看看!”
宫女女们连忙劝慰:“娘娘,万万不可啊,您刚被解禁,这若是……若是……”
刘觞不劝慰,反而道:“娘娘说得对,这种心中没谱儿之人,就是该被娘娘狠狠教训!”打起来,打起来!
众宫女:“……”
郭芳仪和刘觞“志同道合”,有人支持自己,郭芳仪当即来了底气,抄起桌案上的酒盏,施施然走过去,来到杨四娘面前。
“四娘妹妹。”
郭芳仪皮笑肉不笑:“四娘妹妹今日怎么进宫了?今儿个可是江王殿下的寿辰,四娘妹妹退了江王的婚书,出尔反尔,我还以为四娘妹妹没脸进宫了呢!看来……是我想多了?”
杨四娘脸色惨白,郭芳仪的话,无疑是两个大耳刮子,啪啪有声的抡在杨四娘脸上。
的确,若是一般女子,绝对不会进宫来,见到了江王李涵必然尴尬,还是不见面躲着的好,但杨四娘觉得天子亲自邀请自己,一定是对自己余情未了,如果把握这个机会,说不定便能飞上枝头,充入后宫。
杨四娘忍耐着怒火,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芳仪娘娘,四娘……四娘只是接到了请柬。阿谌哥哥亲自邀请,若是四娘不来,唯恐不恭,所以……所以便来了。”
好家伙!都不需要刘觞敲锣边,郭芳仪那叫一个恼火,杨四娘话里话外,炫耀着是陛下亲自请她来的,好像陛下多爱见她。
郭芳仪冷哼一声:“四娘妹妹,我请你喝酒,可好啊!”
哗啦€€€€
郭芳仪毫不做作,直接将酒水泼出去,往杨四娘脸上一洒。
“哎呀!”
杨四娘惊叫出声,一头一脸的酒水,滴滴答答往下淌,旁边还有许多围观之人在看热闹,一时间杨四娘丢人到了极点,又气又怒。
杨四娘却不能发作,双手攥拳努力克制怒火,装作小白花,眼中泪水打转:“芳仪娘娘,您……您这是为何,四娘可是做错了什么,惹得您这般恼怒,要用酒水泼洒四娘……”
“你这个死贱人!”郭芳仪破口大骂,还要上手去薅头发:“别跟我面前唧唧歪歪,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刘觞一看,打起来了,还真的打起来了,连忙上前拖住郭芳仪,大喊着:“娘娘!娘娘息怒啊!息怒啊……”
他说着,装作不经意,反而巧妙的拦住了杨四娘躲闪的脚步,杨四娘没能向后退闪,一个不慎被郭芳仪抓住了头发。
“啊!”
啪啪!
杨四娘尖叫出声,被郭芳仪左右开弓,狠狠甩了两个耳刮子。
杨四娘被打得直发懵,刘觞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摸摸脸颊,好疼!
这边闹腾起来,李谌自然听到了动静,加之刘觞给他打眼色,对他偷偷招手,示意李谌可以出场收拾残局了,李谌这才施施然走过来。
“如此吵闹,发生了何事?”
“陛下!”
“阿谌哥哥€€€€”
郭芳仪又是泼酒,又是打人,突然看到天子来了,有点心虚,眼眸乱闪。
杨四娘来劲儿了,他觉得陛下亲自邀请自己参加宴席,说明陛下是在乎自己的,如今自己受了委屈,稍微哭诉几声,陛下还能不心软?不给自己做主?
“阿谌哥哥!”杨四娘哭着上前,委屈的道:“四娘也不知怎么招惹了芳仪娘娘,芳仪娘娘竟然、竟然……”
不等杨四娘哭诉,刘觞插话道:“回陛下,是芳仪娘娘给杨家四娘子敬酒,却不胜酒量,一不小心,将酒水洒在了四娘子身上,然后芳仪娘娘就亲自用帕子,为四娘子擦拭脸上的酒渍。”
说着,还临时塞了一方帕子在郭芳仪手心里。
郭芳仪接了帕子,反应了好久,这才打磕巴的道:“对、对啊!宣徽使说的正是!妾……妾给四娘敬酒来着,但是……但是一不小心,泼洒了四娘一身,妾也是无心之举,没想到,把四娘给惹哭了!”
杨四娘瞪大了眼睛,这才是指鹿为马,活脱脱的扯谎。
“陛下€€€€”杨四娘晃着李谌的胳膊,道:“分明是芳仪娘娘欺辱四娘,阿谌哥哥你要给四娘做主啊!”
李谌听着她们吵闹,心中十足不耐烦,反观刘觞,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竟然乐在其中。
李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不过还是要按照计划行事,分外冷淡的撇开杨四娘的手。
杨四娘一愣,没想到陛下是这个反应。
李谌走到郭芳仪身边,道:“四娘,郭芳仪也不是有意的,不是还为你擦拭了酒渍,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呢?”
泼酒,是敬酒;打耳光,是擦拭酒渍。
杨四娘更是呆愣,呆若木鸡,良久无法回神。
郭芳仪一听来劲了,陛下竟然帮着自己?立刻应和道:“是、是啊!我也不是有意的,四娘妹妹,你不会计较吧?”
“陛下,我……”杨四娘委屈得要死,本以为天子会站在自己这边,没成想天子竟然“瞎了眼睛”,这么明显的找茬儿愣是看不出来。
李谌如何能看不出来,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越是明晃晃的事实,越是指鹿为马的维护,才越是能让郭芳仪高兴。
果不其然,郭芳仪欢心坏了,道:“陛下,四娘妹妹不会不原谅妾吧?”
李谌道:“不会,杨四娘最是知书达理,再者说了,你并未做错什么。”
“陛下您真好!”郭芳仪对杨四娘嗤了一声。
杨四娘胸口憋闷,吃了这么大的亏,可又不知道如何辩解。
太皇太后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事。”李谌乖巧的作礼,将小奶狗的气场开到最大,笑道:“叨扰到了奶奶的清净,是杨四娘与郭芳仪生出了一些误会,不过孙儿已经责备过杨四娘了。”
太皇太后一听,嗯€€€€舒坦,皇上也会维护郭芳仪了,这次没叫杨四娘那个不知检点毫无礼数的小蹄子讨到好处。
“是啊!太皇太后!”郭芳仪心情大好,走过去搀扶老太太,撒娇的道:“陛下已经责备过四娘了,我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之人,便不要叨扰了太皇太后的雅兴,那面儿的灯真好看,我扶太皇太后去看灯,如何?”
太皇太后就喜欢郭芳仪,听她这般讨好,立刻喜笑颜开:“好好好,看灯!看灯!”
杨四娘百口莫辩,气得在原地跺脚撕扯手帕,众人却不搭理她,簇拥着老太太往太液湖便去看灯了。
刘觞跟在旁边,偷偷对李谌比了一个大拇指。
李谌差点被气笑了,怎么觉得今儿个玩的最开心的,是他刘觞呢?
众人来到水边,刘觞拨了拨李谌,让他上前扶着太皇太后。
于是李谌和郭芳仪一人一边,搀扶着老太太,老太太虽然还有些气性,却没有撇开李谌的手,说明已经气消了不少。
李谌眼看着事情发展的顺利,便开始推动下一步计划,道:“奶奶,前些日在兴庆宫,是谌儿不懂事儿,顶撞了奶奶,回去思来想去,寝食难安,还望奶奶别与孙儿计较。”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郭芳仪立刻道:“太皇太后,陛下可是您的亲孙孙,打断骨头连着筋呢,有什么事儿还能成了隔夜仇呢?老太太您是最大度的,早就忘了,对不对?”
有郭芳仪说话好,太皇太后顺着台阶道:“是呢,谌儿你说的什么事儿,老身都不记得了呢。”
李谌一看,这法子管用,当即又道:“谌儿回去仔细想过了,吐蕃之事,便依照太皇太后的法子,依照老祖宗的法子,和亲的好。”
太皇太后多看了李谌一看,道:“哦?真难得啊,谌儿你想通了?”
“是,孙儿想通了。”李谌乖巧的道:“这天下和平,歌舞升平,百姓好不容易安居乐业,决不可轻启战事,太皇太后顾虑周全,倒是孙儿意气用事,被气性冲坏了头脑,往后这样的大事儿,还得请太皇太后您做主呢!”
太皇太后可算是舒坦了,道:“陛下还年轻,也没什么的,往后里多习学。”
刘觞拱手道:“太皇太后,您老人家可不知道,陛下为了反思,熬夜写了好几个和亲的草拟,准备交给太皇太后您决断呢。”
“还有这样的事儿?”太皇太后道:“那谌儿觉得,这和亲,该派什么人去呢?”
大唐和亲虽然是派公主前往,但其实都不是皇帝的亲女儿,或者亲姐妹,全都是册封的,名义上的公主。
李谌侧目看了一眼委屈的杨四娘,幽幽的想,也罢,不过是个弘农杨氏之女,朕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如今舍弃了杨四娘,若是真的能不费一兵一卒让吐蕃知难而退,那么太皇太后便再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把持兵权了,怎么算,朕也不吃亏。
李谌面容平静,甚至语调中有些帝王特有的薄情寡义,凉飕飕的道:“户部尚书之女四娘,乃弘农杨氏之后,名门贵胄,仪态四方,朕私以为,若封杨四娘为御妹,敬为公主,送往吐蕃和亲,是再好不过的。”
轰隆€€€€杨四娘如遭雷劈!
如果方才天子维护郭芳仪是“意外眼瞎”,那么现在便是“预谋良久”。
江王的寿辰是一个圈套,杨四娘恍然大悟,根本不是陛下对自己余情未了,分明是一个圈套!万劫不复的圈套!
“陛下!?”杨四娘想要分辨,吐蕃千里迢迢,语言不通,又是中原人眼中的蛮夷,杨四娘怎么可能愿意嫁过去。
太皇太后吃惊之余,却很满意,呵斥道:“放肆!天子与老身说话,轮得到你来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