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庐赤赞对自己族中的女子都尚未动情,更别说身在他乡,处处提防了。
刘觞道:“这个不难,没庐赤赞没有七情六欲没关系,任是他八风不动,咱们让吐蕃使团觉得他动了真情,不就好了?”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刘觞说的这个事儿有点困难,如何才能让旁人觉得没庐赤赞动了真情呢?
李谌道:“还有一个问题,令没庐赤赞动了真情的女子,要到何处寻觅?”
这个女子身份不能低,不然配不上没庐赤赞,也配不上天子指婚,最好是个风云人物,自身就能制造话题。
刘觞掰着手指头数,瞬间来了主意,道:“陛下不觉得,这样自身就有话题量的风云人物,咱们周边就有一个么?”
李谌突然脑仁疼,眼皮直跳,道:“杨四娘?”
“正是!”刘觞肯定道:“正是户部尚书之女。”
杨氏和江王李涵传出丑闻,太皇太后指婚,许配给了李涵,大婚当时又因着吐蕃之事,江王下狱,杨氏悔婚,如此一来,杨四娘简直成了长安城的风云人物,只要是茶余饭后,八成的人都会提及杨四娘,将她当做笑柄。
刘觞道:“杨氏自带话题,倘或此时与没庐赤赞传出绯闻,自然会被市井街巷津津乐道,舆论的传播性也广泛,吐蕃使团自然会发觉。”
鱼之舟迟疑道:“恕小臣多嘴,只是……小臣并不觉得,杨四娘能与没庐赤赞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传不出来也无妨,”刘觞大度的摆摆手,道:“传不出来,我们便制造绯闻!花边新闻这种事儿,不需要太多的依据。”
首先,是要二人有见面的机会。
刘觞摸着下巴道:“这个月月末,好似是绛王殿下的生辰?”
李谌道:“的确是小叔的生辰,没有几日了。”
太皇太后被夺了兵权,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一直在兴庆宫安生,加之吐蕃使团来了,太皇太后不想掺和,便没有露面。
马上就要到绛王李悟的生辰宴,太皇太后准备趁着这次生辰宴热闹热闹,去去晦气,所以这次的生辰宴,是太皇太后主办,要求办到兴庆宫中的,大办特办!
李谌笑眯眯:“如此甚好,陛下不防下旨,款留吐蕃使团一些时日,让他们也来参加绛王殿下的生辰宴,给杨四娘与没庐赤赞制造一些见面的机会。”
李谌道:“这个不难,朕即刻下旨。”
绛王李悟的生辰宴,李悟又是自己人,这个事情自然要和李悟通气。
刘觞安排好之后,便离开了紫宸殿,去找李悟,果不其然,李悟就在枢密院中,根本不用特别去寻。
刘觞进入枢密院,突然感觉气氛有点点不对劲儿,气压非常低,四周弥漫着尴尬且冷酷的气息。
仔细一看,原来不只是李悟在枢密院,神策军大将军郭郁臣也在。
郭郁臣与李悟,一个左,一个右,坐在枢密使刘光两侧,郭郁臣一身戎装,板着脸面,平日里憨厚的一张面容,反而显得冷酷极了,好像随时要动手执行公务一般。
刘觞走进来便发现气氛不太对,眼眸转了转,道:“阿爹,方便么?”
刘光立刻迎上去,拉着刘觞进来,因着身边已经没有了位置,刘光很自然的对郭郁臣道:“大将军可否往旁边让一让?”
郭郁臣憨厚的脸面登时有些委屈,想要问刘光,为何不让绛王让一让?但始终没能问出口来,只好自己往旁边让一让。
刘觞在刘光身边坐下来,郭郁臣道:“枢密使,郁臣是来道歉的。”
刘光笑道:“真是巧了,大将军仿佛每次来我这枢密院,都是来道歉的。”
郭郁臣一阵语塞,抱拳铿锵有力的道:“上次咬伤了枢密使,还请枢密使见谅!”
刘光:“……”
刘觞:“……”
李悟:“……”
这个事儿,李悟本是不知情的,郭郁臣这般大大咧咧的说出来,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李悟也不笨,反而聪敏的厉害,瞥了一眼刘光唇角的伤口,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咳!”刘光使劲咳嗽了一声,道:“大将军,你别再提了。”
郭郁臣有些着急:“枢密使可是还在生气?郁臣诚心诚意道歉,还请枢密院原谅,若是枢密使能出气,是打是骂,郁臣毫无怨言,要不然……枢密使也咬郁臣罢!”
说着,将袖子一撸,露出肌肉流畅的臂弯来。
“哇!”刘觞笑眯眯的拍了拍郭郁臣的胳膊:“小郭将军,肌肉好厉害啊!”
郭郁臣脸上一红,木讷的道:“还、还好,神策军每日都有训练。”
刘光又是无奈,又是没辙,瞪了郭郁臣一眼,仿佛刚才主动去捏郭郁臣肌肉的不是刘觞,反而是郭郁臣的肌肉先动的手一般。
刘光道:“大将军若是无事,先请回罢,觞儿来寻本使,想必是有要事相商。”
郭郁臣被刘光不客气的拒绝,讪讪的收回手,将袖子整理好,蔫头耷拉脑的点点头道:“那郁臣先告退了,改日再来请罪。”
于是郭郁臣就像是个巨型小可怜儿,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枢密院。
刘觞忍不住笑起来:“好呆啊!”
刘光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觞儿,你这个时候前来,想必是有要事找阿爹?”
刘觞这才言归正传,道:“正是,其实也不是找阿爹,我是来找绛王殿下的。”
“找我?”李悟道:“不知宣徽使有什么吩咐?”
“吩咐可不敢当。”刘觞道:“这个月就是绛王殿下的寿辰了,此次寿辰摆在兴庆宫,何其隆重,所以……”
刘觞错了搓掌心,道:“所以,我想请绛王帮个忙。”
李悟倒是随和,道:“宣徽使但说无妨。”
刘觞道:“想请绛王在宾客拟定的名单中,多加一个杨四娘。”
李悟微微蹙眉:“杨四娘?”
刘觞点头道:“就是杨四娘。”
他把利用杨四娘和没庐赤赞传绯闻的事情说了一遍,杨四娘自带流量,已经出嫁过一次,又是弘农杨氏之女,只要和没庐赤赞在宴席上见面,便有绯闻可以传。
李悟道:“这只是举手之劳,不过……吐蕃使团如此谨慎,没庐赤赞能担任出使重任,想必极为受到赞普信任,只是简简单单的绯闻,想必无法令赞普动摇,宣徽使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
刘觞一笑,道:“那是自然,后手都留着呢!这后手€€€€便是江王殿下!”
“李涵?”李悟吃了一惊。
刘觞笑眯眯的道:“江王殿下痴情杨四娘的事情,可是长安城最有趣的谈资了,加之杨四娘悔婚,这事儿就更有故事,倘或这次兴庆宫寿宴之上,江王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没庐赤赞大打出手,再加上咱们的添油加醋,吐蕃赞普不相信也要相信!”
李悟更是吃惊:“大打出手?”
随即摇头道:“李涵将自己的脸面看的很重,此次生辰宴,乃是太皇太后亲自置办,李涵便是再没有分寸,也不会在生辰宴上对吐蕃特使大打出手的。”
刘觞并不在意,道:“这件事情绛王不必担心,我自可以搞定。”
李悟看到他的笑容,如何可不担心?刘觞越是笑得甜蜜,就说明这个事儿越是“惊天动地”,追问道:“宣徽使打算如何做?”
刘觞却是但笑不语。
刘觞通知了李悟,又是风风火火的离开,转头出了大明宫,坐上金辂车,来到江王李涵的府邸。
已经过了十天轮值的日子,江王李涵卸去了宰相之位,今日正好休沐在家,便听说宣徽使前来拜会。
李涵心中奇怪,总觉得刘觞没安好心,但也不能不见,立刻站起来,礼数周全的迎接,笑道温文尔雅:“宣徽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坐,来人,上好茶!”
刘觞道:“不必上茶,不必上茶,只是一些小事儿,小臣说完便走。”
李涵拱手道:“还请宣徽使示下。”
刘觞笑眯眯的道:“过些日子,便是绛王殿下的寿辰,想必江王您也知晓。”
一提起李悟,李涵的脸色便不是那么好看了,几乎保持不住温文尔雅的伪装,干笑道:“正是,我也接到了请柬,这次是太皇太后老人家亲自置办,咱们做小辈儿的,就算是再忙,也要给一些面子才是。”
其实李悟压根儿不忙,他只是单纯不想去罢了。
刘觞道:“这次燕饮,吐蕃使团也会参加,小臣前来,就是请江王殿下帮忙的。”
“有什么帮得上忙的,还请宣徽使明示。”李涵笑脸相迎。
如今刘氏正得宠,帮助天子李谌从太皇太后手中得到了兵权,绝对不可小区,若是自己可以拉拢刘觞,也是美事儿,李涵绝不会驳了刘觞的面子。
刘觞就等他这一句,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想请江王殿下,在宴席上装作酒醉,因着为杨四娘争风吃醋,与吐蕃特使没庐赤赞大打出手,随随便便打特使几拳,最好朝脸打,明显一点儿!”
李涵:“……”
李涵呆住了,目瞪口呆,呆若木鸡,一时间竟不确定刘觞是不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试探自己。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江王与没庐赤赞为了杨四娘争风吃醋,还要在太皇太后亲自主办的宴会上,打吐蕃特使的脸面,最好挂彩?
除非本王疯了!李涵心想,否则我为何要这扮疯癫,打了吐蕃特使,我下半辈子的仕途,是不想要了么?
再者,为了杨四娘……
李涵脸上露出一抹失落,若是往日里,为了杨四娘,李涵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自从杨四娘悔婚之后,李涵多少死了心。
李涵婉拒道:“宣徽使,您真会开玩笑,这可是我听到最有趣儿的玩笑话了!”
刘觞一点儿也不笑,反而歪了歪头,奇怪道:“江王殿下,小臣没有开玩笑啊,小臣是真心的。”
李涵:“……”此时到希望你是虚情假意的!
李涵干笑:“那便是宣徽使饮了酒,白日里说起醉话了,不然我与吐蕃特使无冤无仇,为何要当众殴打特使?再者,特使也不识得杨四娘罢?就算是识得,我也没必要……”
不等他的话说完,刘觞便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无冤无仇?江王殿下确定么?”
李涵总觉得他另有所指,而且他的所指,才是今日登门造访的关键所在!
刘觞负手踱步,幽幽的道:“还请江王殿下,屏退左右。”
果然,关键来了。
李涵摆了摆手,道:“都退下。”
等从者全都退下去,李涵才追问:“宣徽使何出此言,难道吐蕃特使与我还能有仇不成?”
刘觞满不在意的道:“当年江王殿下在吐蕃人手中吃了败仗,这还不算仇怨么?”
提起那次败仗,李涵脸色瞬间落下来,却咬着后槽牙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也算不得什么仇怨,且如今……我大唐与吐蕃签订盟约,百年交好,又如何能因为这点子私人恩怨,公报私仇呢?”
“这点子?”刘觞道:“一点儿也不少了!”
李涵皱眉盯着刘觞,总觉得他还是另有所指。
刘觞慢条斯理,幽幽的道:“当年江王被吐蕃军队围困,绛王殿下负责派兵驰援,但是粮草补给却迟迟未到,江王可还记得此事?”
李涵下意识握拳,牙关咯咯作响,如何能不记得,那次的败仗,让李涵错失太子之位,抱憾终身,不只是皇位,就连他爱慕的女子,也因为李涵的无能,改看向旁人。
李涵沉默的没有说话,刘觞却道:“江王殿下不会真的以为,是绛王暗藏祸心,想要将您拉下马,才迟迟不去救援的吧?”
“不然还有其他么!?”温文尔雅的李涵突然爆炸了,一瞬间撕去了儒雅的表象,双眼赤红,沙哑的道:“我若是早看透一些,也不会被至亲之人背后捅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