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庆臣道:“老臣想好了!”
“好。”李谌道:“那你说罢。”
郭庆臣呈上一份带血的文书,道:“陛下请看,老臣私自纠察了此次省试知贡举,此人乃是江王李涵最为信任的心腹部员,此人已经招供,省试存在舞弊,江王李涵中饱私囊,收受商贾窦扶风钱三千万,另有请吃请喝,保其子窦悦新科登榜!”
刘觞“嗬!”了一声,笑道:“钱三千万?这两千万,都够我大唐驻边一年的军队开销了。”
宰相郭庆臣不知刘觞为何突然搭话,但还是义愤填膺的道:“无错!窦扶风贿赂考官,罪大恶极,仗着窦家的钱财,将省试变得乌烟瘴气,妨碍陛下遴选才能,实在罪不可恕!”
李谌点点头:“倘或真如你所说,那就让嫌犯与江王当庭对质罢。”
郭庆臣眼眸动了动,总觉得这样不稳妥,不知道江王李涵会不会坚持自己没有舞弊。
但转念郭庆臣又一想,舞弊必然存在,否则今年乡贡怎么悉数落选,只剩下窦悦一个富贾之子?只不过江王李涵藏得太深,自己没有查到而已,左右都是舞弊,没准江王一个心虚,自己也就招供了。
当即便有人去宣江王李涵,还有画押招供的知贡举。
知贡举首先进入宣政殿大堂,众人立刻闻到一股血腥味,纷纷捂住鼻子,十分嫌弃。
那知贡举浑身血迹,走起路来摇摇摆摆,虚弱至极,一看就是被用了酷刑,咕咚一声跪在天子面前。
很快,江王李涵也被提审上来,李涵一眼就看到了知贡举,惊讶的道:“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谁给你用刑?!竟然如此残酷!”
郭庆臣打断李涵的话,道:“江王李涵,你还不认罪?”
“认罪?!”李涵道:“我认什么罪?没干过的事情,休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大胆!”郭庆臣怒喝:“事到临头,你竟还想嘴硬,舞弊一案,知贡举已然全部招认了!”
李涵更是愤怒:“招认什么?!我说过我从未舞弊!招认什么?!”
郭庆臣:“好啊,你还执拗?御史大夫查不清楚的事情,老臣已经清楚了,满朝文武不敢查的事情,老臣也查清楚了,这是知贡举的画押供书,不信你自己看看清楚!”
李涵根本不看供书:“我说过了,我没有舞弊,也没有贪污!我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手段,你们到底查了什么,我不可能舞弊!我的部员也不可能舞弊!你对我的部员动用私刑,就算是宰相,我也要参你一本!”
刘觞挑了挑眉,别看李涵细胳膊细腿的,但是有的时候头还挺铁,怪不得在朝中追随的人甚多,除了建树出众之外,李涵还很讲义气,对自己的部员很好,这就促使了李涵拥有一帮追随者。
刘觞站出来做和事佬,笑道:“宰相,江王殿下,二位先不要吵闹,这里是宣政殿,天子与太皇太后还在,谁是蓄意欺骗,谁说的是真话,想必自有分辨。”
“正是。”李谌道:“既然江王与宰相各执一词,那这样也好办,朕便亲自来审问人犯。”
“你便是此次的知贡举?”
“回陛下,罪臣正是!”
李谌询问:“你为何自称罪臣?”
郭庆臣心中冷笑,自然是因为知贡举承认舞弊一事。
知贡举跪在地上,声音哽咽的道:“因为……因为卑臣罪大恶极,不堪宰相的严刑逼供,诬告了江王殿下,罪无可恕,因而自称罪臣。”
“你说什么!?”郭庆臣立刻急了,道:“你想清楚再说!”
“诬告?”
“严刑逼供?怪不得浑身是血呢!”
“宰相竟然严刑逼供,这不像是宰相一贯的作风啊。”
“你竟不知道,宰相早年是大理寺出身,别看现在和和气气,这严刑逼供,必然有一手的!”
€€臣又开始窃窃私语,对着郭庆臣指指点点。
郭庆臣发狠的道:“你说什么!?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否则便是诬告!老臣虽没有功劳,但也是两朝臣子,岂容你诬蔑!?”
“诶?”刘觞笑道:“宰相您何必动怒呢?清者自清,你这样子,旁人看了还以为你是在威胁知贡举呢。”
知贡举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头,泪水纵横道:“陛下明鉴!罪臣不敢说话,宰相将罪臣私自关押起来,用以酷刑,逼迫罪臣诬告江王李涵,罪臣不肯,宰相便用罪臣的家人威胁,罪臣实在无法忍受,因此……因此才会签下画押!今日在此翻供,罪臣已然不计生死,还请陛下开恩,开恩救救卑臣的家人罢!”
“你胡说话!血口喷人!”郭庆臣怒吼。
刘觞道:“宰相大人,这知贡举一身伤痕,可是您打得?若是血口喷人,这血口,怕也是您自己一手造成的。”
€€臣立刻哗然起来,全都没想到宰相竟然会伪造证据来诬陷江王李涵,一个个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说话。
李涵则是冷笑道:“郭庆臣!我知了,你必然是想要收揽天下学子的民心,所以才会如此针对于我!甚至不惜诬告,用扣押知贡举家人这等肮脏的手段!我大唐朝廷,有你这样忠心耿耿的父母官,真是可笑!”
刘长邑拱手道:“陛下明鉴,卑臣不敢偏颇任何一方,但经过纠察查证,此次省试并无贪污一案,也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窦扶风贿赂考官,钱三千万子虚乌有。卑臣字字属实,可用项上人头担保!”
舞弊一案突然发生反转,还是如此丑闻似的反转,郭庆臣瞬间变成了众矢之的,众人指指点点。
朝廷里不缺乏墙头草,看到郭庆臣大势已去,便有人符合道:“陛下,刘御史素来铁面无私,绝不可能偏颇任何一人。”
有一个人站出来,就有第二个人站出来,简直就是墙倒众人推。
郭庆臣立刻慌了,道:“太皇太后!老臣忠心耿耿啊,老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大唐社稷,大唐的民生啊!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还没来得及说话,李谌已然站起来,冷声道:“好啊,郭庆臣,你口口声声为了大唐社稷,平日里你举荐能人,是为了大唐社稷,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没成想你变本加厉,为了大唐的社稷,竟然开始动用私刑,陷害同僚,你的忠心耿耿,朕可接受不起!”
“陛、陛下?!”郭庆臣双腿一颤,咕咚跪在了地上:“老臣是忠心的啊!老臣是忠心的啊!”
李谌道:“朕方才说过了,你若是能查出所以然,便不追究你私自僭越之罪,但若是查不出来,数罪并罚。来人!”
“陛下!”
神策军冲入宣政殿,大将军郭郁臣拔身而立,根本没有去看丑态毕露的长兄郭庆臣。
李谌的声音凉丝丝,带着一股不容违逆的沙哑,道:“去除官帽,关押候审。”
“是,陛下!”
“不可!不可啊!”郭庆臣使劲挣扎:“我是当朝宰相!我忠心耿耿啊!我为了朝廷忠心耿耿啊!太皇太后,救我!救救老臣!老臣也是为了太皇太后您啊!”
太皇太后本就不同意公审,变数实在太大了,但是郭庆臣执意,说是公审的舆论更足,这下子好了,变数砸到了郭庆臣的脑袋。
郭庆臣这般大喊大叫,还要将太皇太后拖下水去,众目睽睽之下,太皇太后自保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保郭庆臣?
“住口!”太皇太后断喝:“老身平日里真是错看你了!”
太皇太后这一句话,直接撇清楚了自己与郭庆臣的干系,更加没有人会站宰相这队,谁也没说话,眼睁睁看着大将军郭郁臣把自己的亲兄长拖了下去。
“陛下英明€€€€”
€€臣立刻跪拜山呼。
李谌目光幽幽的扫视着众人的跪拜,扫视着太皇太后惊慌失措,惊魂甫定的慌张,唇角不由挑起一个轻微的弧度,道:“刘长邑再拟一份文书上来,将舞弊一案的结果昭告天下。”
“是,卑臣领旨!”
李谌又道:“从今往后,谁在打着忠心耿耿的旗号,在朝廷中结党营私,给朕搅浑水,郭庆臣……就是你们的榜样。”
“陛下英明!臣诚惶诚恐!”
公审在长安城引起了轩然大波,消息不胫而走,宰相郭庆臣为了一己私欲,竟然诬告江王,编纂了舞弊一案,经过大理卿刘长邑查证,舞弊一案子虚乌有,此次省试保持原判。
刘觞又安排了许多笔杆子来引导舆论,学子们这才发现,自己被当成了枪使,整件事情都是宰相想要收拢民心,所以故意煽动学子闹事。
舆论发酵的期间,李谌又让刘长邑纠察宰相郭庆臣,刘长邑列举了郭庆臣的七十多条罪状,如此一来,长安城的关注点也就从舞弊一案,变成了宰相一案,适当的引导了百姓的关注点,很快舞弊一案也就平息了下来。
自从舞弊案件之后,郭庆臣落马,郭氏元气大伤,太皇太后也病了一阵子,实在无心管理朝政,没有了太皇太后找茬儿,刘觞那叫一个逍遥自在,恨不能在大明宫里横着走,每天该吃吃,该喝喝,日子十足惬意。
“宣徽使!”
刘觞还在惬意,心想着去教坊看看歌舞,这年头没有电视看,也就看点歌舞当娱乐节目了。
刚一出门,便有人拦住了他,定眼一看,是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呵呵、呵呵!”刘觞干笑:“没庐特使,是您啊!”
没庐赤赞面无表情的拦住刘觞的路,道:“宣徽使是不是忘了什么承诺?”
“承诺?”刘觞“哦€€€€”了一声,道:“特使是说……”
“为没庐与鱼之舟讲和的事情。”没庐赤赞完全不给他装傻的机会。
刘觞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自己当时为了拉拢没庐赤赞出力,所以画了一个小小的大饼而已,哪知道没庐赤赞这么认死理儿,这些天一直追着刘觞,甩都甩不掉。
没庐赤赞道:“不知宣徽使,决定如何讲和?何时讲和?”
“这个嘛€€€€”刘觞灵机一动,道:“没庐特使,你也听说了吧,因为上次樱桃宴被打断,月灯阁准备重新准备一次樱桃宴,届时非常热闹,小鱼公公也会参加,这样热闹的场面,本使为你们牵桥搭线的讲和,绝对事半功倍,如何?”
没庐赤赞思量了一下,点头道:“也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刘觞见机会开溜,赶紧往紫宸殿跑去。
紫宸殿中,鱼之舟正好不在,出去煮茶了,刘觞走进来,探头探脑的道:“陛下,小鱼儿不在么?”
李谌没好气的低笑了一声,道:“旁人进朕的紫宸殿,都是来叩拜朕的,怎么,阿觞反而来找鱼之舟?”
刘觞摆摆手:“陛下,您想错了,小臣就是看小鱼公公不在,才好与陛下商量商量。”
“商量?”李谌又是笑了一声:“平日里你鬼点子最多,还需要与朕商量什么?”
刘觞把没庐赤赞缠着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李谌幽幽的道:“活该。”
刘觞:“……”小奶狗是不是鄙视自己?
刘觞道:“小臣都想好了,后日樱桃宴,让小鱼公公也去参加,左右小臣给了没庐特使机会,看看他会不会把握罢。”
李谌却道:“既然如此……樱桃宴朕也要参加。”
刘觞震惊:“可、可是陛下,上次您已经去过了。”
李谌振振有词:“去过了不能再去么?上次好端端的樱桃宴都被打搅了,朕还未感受到大唐的歌舞升平,自然要再去好生感受一番。”
刘觞心底里吐槽,还歌舞升平?你这又不是盛唐,而是末唐,哪来的歌舞升平,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他只能干笑:“可是……万一被太皇太后发现了。”
李谌满不在意:“太皇太后病了,这些日子需要将养,不会盯着朕的。”
刘觞:“……”好有道理。
李谌放下朱笔,挑眉一笑:“你若是不答应朕也参加樱桃宴,那朕便不让鱼之舟去,看你如何与没庐赤赞交代。”
刘觞心里一阵沮丧,什么小奶狗,果然都是假的!
鱼之舟正好端着茶水进来,狐疑的道:“陛下,您叫小臣?是有什么吩咐么?”
“你来得正好,”李谌故意瞥着刘觞,道:“朕是想告诉你……”
“等等、等等!”刘觞连忙捂住李谌的嘴巴,道:“好好好!小臣、小臣答应了!”
李谌一笑,顺手搂住扑过来的刘觞,在他耳边轻声道:“阿觞哥哥真好。”
鱼之舟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多说什么,就等着二人咬耳朵说悄悄话。
李谌放开刘觞,这才道:“鱼之舟,后日的樱桃宴,朕要参加,你也一同与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