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痛、痛!陛下,是我是我!”
李谌听到那声音耳熟,眼睛也适应了黑暗,这才看清楚,竟然是刘觞。
赶紧松开手,将旁边的灯火点起来,便见到刘觞竟在他的榻上,不知什么时候进了紫宸殿,最令人咋舌的是,刘觞从上到下只裹着滑溜溜的绸缎锦被,手臂还被李谌攥的发红。
刘觞搓着自己的胳膊,道:“陛下,你差点捏死我了。”
李谌没好气的道:“谁知你在这里?朕不是说了么,不让你入紫宸殿,是谁放你进来的?”
刘觞呼啦一声将锦被掀开,笑眯眯的道:“陛下,小臣是来自荐枕席的!”
“咳!”李谌咳嗽了一声,撇开眼目道:“谁要你自荐枕席。”
他说着,伸手过去一滚,刘觞一阵天旋地转,被卷在锦被中间,下一刻已经被李谌扛上了肩头。
“陛下!陛下!”刘觞震惊:“这是去哪里啊!我可没有野战的癖好啊!快、快放我下来!”
刘觞一边大喊一边挣蹦,但是他裹在锦被里,裹得好像一只蚕宝宝,根本挣蹦不动。
李谌不理会他的挣蹦,将人抱出紫宸殿,往地上一方,居高临下的拍拍手道:“想对朕自荐枕席的人多了,宣徽使今夜怕是排不上队。”
说完,转身要走。
刘觞大喊着:“陛下!被子要散了!被子要散了!我可是要被看光的!”
李谌的脚步果然顿了一下,转身走了回来,蹲下来与刘觞平齐,唰唰两下解开自己的衣带。刘觞吓得死死闭上眼睛,却睁开一条眼缝:“谌儿,这样不好吧?大庭广众的,是不是有点太奔放了?”
李谌轻笑一声,手握衣带,又是唰唰两下,将刘觞和被子卷捆在一起,严严实实的打了两个死结,道:“好了,现在宣徽使便不会被人看光了。”
刘觞:“……”
李谌重新站起来,拍了拍手道:“朕要歇息了,宣徽使去找程三公子好了。”
“陛下!”刘觞喊了好几嗓子,李谌都不站住,施施然回了紫宸殿。
刘觞垂头嗓子的挣蹦起来,嘟囔的道:“小奶狗还记仇!”
李谌因着契丹的事情,一忙就是一个月,眼看着契丹使团已经动身,马上便要进入长安,李谌这才稍微不是那般忙碌。
今日是契丹使团进入长安城的日子,今日晚间还有接风宴,就在大明宫中举办,刘觞忙着验收宴席的状况,便听到有人喊着:“宣徽使!宣徽使!”
刘觞回头一看,是程熙之,当下拔腿便跑。
“宣徽使!”程熙之纳闷:“是我啊!你跑什么?宣徽使!”
别看程熙之现在是文职,但他乃是习武之人,没跑两步便抓住了刘觞,道:“宣徽使,是我啊!”
刘觞尴尬一笑,心说就是因为看到你,我才跑的,毕竟我的小男朋友因为你吃醋啊,都把我赶下床了,我能不跑吗?
刘觞对程熙之比划了一个止步的动作,后退了好几步:“有事儿么?就在这说吧。”
程熙之奇怪的道:“宣徽使,为何要站得那么远说话?这样你听的清楚么?”
刘觞点头如捣蒜:“听得可清楚了,有事儿说吧!”
程熙之“哦……”了一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事儿,我就是想问问,今天在中书门下的政事堂,没……没看到陆品先,他还在长安么?去哪里了?”
“陆少将军?”刘觞随口道:“哦,他不在长安啊。”
“什么?!”程熙之震惊的道:“他走了!?”
刘觞点头道:“对啊,一大早就走了,程三公子不知道么?”
程熙之登时失魂落魄起来,他陡然记起了陆品先的威胁,如果自己不回应陆品先的爱慕之情,那么陆品先便永远离开长安,再也不回来了。
程熙之的心窍发紧,这个混蛋,不只是威胁自己,真的走了?走了也不说一声,就这样消失了,真的……真的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么?
程熙之越想越是难过,心脏活生生裂开了一般,当即黑着脸道:“宣徽使我还是有事儿,我先走了!”
“诶,程三公子!”刘觞一脸奇怪:“程三公子,你干什么去啊?”
程熙之跑到太急,根本没有停顿,消失在大明宫中,刘觞自言自语的道:“陆少将军只是出城去迎契丹使团,下午便回城了,这么着急干什么去啊……”
契丹使团入京,幽州方面,有范阳节度使安排,至于长安这边,范阳节度使留下了自己的儿子陆品先帮忙,陆品先一大早便带着人出了长安城,去迎接使团,下午差不多也便回来了。
程熙之虽然在中书门下公干,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这种大事儿自然是管不着的,也不知陆品先是去迎接契丹使团,还以为他是回幽州去了。
程熙之跨上马,一路狂奔到城门口,因着没有天子的敕令,程熙之是无法出京的,到了大门口毫无悬念被阻拦了下来。
守城的士兵道:“程三公子,怎么……又是您啊?”
士兵奇怪的不得了,程公子一天两天的想要出京,每次还都着急的不行。
程熙之无法出城,着急上火的不行,但是命令就是命令,守城的士兵绝对不可能给他放行,程熙之失魂落魄的牵着马,站在城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日光慢慢倾斜,不知不觉竟然过了正午,程熙之也没有用午膳,便这样呆呆的站着,不知辛苦,心窍中点点滴滴都是他与陆品先的过往,他还是不记得小时候在长安的事情,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救过陆品先,他的印象里,陆品先每次出现都是针对自己,欺负自己,回怼自己,与自己针锋相对。
但仔细一想,陆品先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不知如此,还会处处帮着自己……
“真的……不再回来了么?”程熙之喃喃的道。
长安城门轰然大开,一队恢弘的车队缓缓进入城门,程熙之听到动静,这才讷讷的抬头,就看到那恢弘的车队打头,有一个年轻的男子立于马上。
那人……
“陆品先?”程熙之震惊的揉了揉眼睛。
真的是陆品先!
程熙之冲过去,震惊的道:“你……你不是走了么?!”
陆品先看到程熙之也很震惊,生怕他冲撞了契丹的车驾,连忙拉着她往旁边让开,低声道:“程三公子怎么在此处?”
程熙之紧紧抓住陆品先的手,喃喃的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别回范阳去,我……我……”
陆品先一愣,眯了眯眼睛,瞬间便明白过来,恐怕程熙之是误以为自己离开了长安,准备回范阳去了。
陆品先故意没有解释,反而问:“为何不让陆某离开?既然程三公子对陆某没有意思,便让陆某离开,也免得碍了三公子的眼。”
“我……”程熙之仍然紧紧抓住他的手,生怕一松开,陆品先便会离开一般,他的声音发抖:“我不想让你走,不想让你离开……”
陆品先的声音沙哑,逼问道:“为何?”
“我、我不知道。”程熙之摇摇头。
陆品先的嗓音十分冷酷无情:“若是程三公子没有想清楚,便想将陆某留下来,岂非太自私了一些么?程三公子倘或无法回应陆某的情愫,从今以后,陆某也不会再爱慕程三公子。”
“不可!”程熙之脱口而出,动作已然比思绪要快,他发狠的一闭眼睛,拉住陆品先的衣领往下一拽,狠狠咬在他的唇上,幸而契丹使团入京,沿街的百姓注意力全都在使团身上,根本没有人注意他们。
陆品先吃了一惊,没想到程熙之如此的行动派,程熙之也被自己吓到了,睁大眼睛道:“总、总之,就是……就是这个意思!”说完,赶紧埋头跑了。
契丹使团顺利进入长安,队伍来到大明宫门口,经过检验之后进入大明宫,来到大明宫中最庄重肃穆的含元殿谒见天子。
李谌站在含元殿门口的垂带踏跺上,负手而立,身子挺拔,身量高大,不知是不是还在长身体的缘故,远远的看过去,总觉得李谌比昔日里更加高大了一些,自有一股天子的威严与肃杀。
“外臣耶律延木,见过天子。”
契丹特使恭敬谒见,特使领头,使团也跟着恭敬作礼。
李谌的嗓音平静,道:“特使不必多礼,平身罢。”
“谢天子。”
此次契丹的使团规模十足宏大,带来了无数进贡的珍宝。虽之前契丹与中原多有摩擦,几度分分合合的战役,但如今契丹的可汗乃是主和派,已然两度派遣特使入长安朝贡,这次乃是第三次,足见诚意。
这次使团的特使在契丹中地位斐然,乃是遥辇部联盟八大氏族之首的迭剌部夷离堇。夷离堇是首领的意思,每个部落的夷离堇,会从部落的贵族中选取,而迭剌部掌管遥辇联盟的兵马大权,随着迭剌部的发展,在遥辇联盟中的地位越来越稳固,也慢慢掌控着联盟的内部决定权。
耶律延木看起来年纪轻轻,二十岁有余,不到三十的模样,但已然是迭剌部的夷离堇,更是耶律氏族的族长,他的地位虽不及契丹可汗,但已然举足轻重,加之他手握兵权,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次他亲自前来长安朝贡,足见契丹对朝贡的重视。
众人进入含元殿,耶律延木将朝贡名册奉上,牛羊马匹,还有契丹的特产都是少不了的,除此之外,竟然还上贡了许多美人,男子女子都有。
刘觞没有去含元殿,但是他的小道消息还是很多的,没一会子便有小太监前来禀报,还将那些美人的画像都送了过来。
刘觞一个个展开,嫌弃的道:“咦,这个太丑了!这个太瘦了,排骨精嘛!这个又太胖了!这个太高了,这个好矮啊!这都是什么美人儿,还没我家谌儿好看呢。”
他打开最后一个画轴,奇怪的道:“这上面怎么没有肖像?”
小太监解释道:“回宣徽使,此乃契丹第一美人,但使团上贡的画册里面,的确没有肖像图,今日晚间的接风宴上,此人会向陛下献舞,契丹使团似乎故意卖了关子。”
刘觞不屑,什么契丹第一美人,肯定没有我家谌儿好看,在谌儿面前全都是浮云,没错,浮云!
刘觞稍微有些坐不住,反正一会子接风宴便要开始了,他便离开了宣徽院,往太液湖而去。
刘觞来到太液湖宴席附近,便听到“哈哈哈”的爽朗笑声,顺着笑声看过去,只见李谌与一个身形分外高大的男子并肩走在一起,身后跟随着使团与宫人。
刘觞都不需要看,那爽朗大笑的男子,必然是这次契丹使团的特使耶律延木了。
那耶律延木身材异常高大,比李谌还要高出一些来,不止如此,体态也十分魁梧,脸面上带着一股子敦厚,国字脸,剑眉星目,长相端正雄气,虽然粗枝大叶了一些,但的确算是少见的美男子。
而且那敦厚老实的气场,和小郭将军有一拼。
耶律延木看着太液湖中的莲花,无比惊讶的道:“天子,这花卉十足艳丽脱俗,在我们那面是从未见过的。”
刘觞不屑的撇撇嘴,就是这个傻大个儿,送了小奶狗天子许多美人?
他走过去,恭敬的道:“小臣拜见天子,见过特使大人。”
李谌看了一眼刘觞,脾性还没闹完,淡淡的嗯了一声。
耶律延木方要回礼,拱起手来,动作突然顿住了,整个人犹如卡壳了一般,呆呆的望着刘觞。
刘觞奇怪的看向耶律延木,道:“特使大人?”
李谌蹙了蹙眉,道:“特使?不知可是有什么不妥?”
耶律延木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什么,仍旧呆呆的凝视着刘觞,李谌又是皱了皱眉,跨前一步,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刘觞,耶律延木这才回神。
“对不住对不住!”耶律延木憨厚一笑,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外臣方才有些走神儿了,实在对不住。”
李谌道:“特使,可有什么不妥?”
耶律延木欢心的盯着刘觞,因着被李谌挡住,还错了半步,抻头去看他,道:“我见过你!”
刘觞惊讶,耶律延木可是契丹人,而且还是掌握兵马的契丹重臣,自己何时见过这样的人物?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
李谌也有些奇怪,看了一眼刘觞,刘觞使劲摇头,表示自己的清白,如果现在可以,他一定会举起双手表示清白的。
便听到耶律延木道:“我见过你,好像……好像是在梦中!”
刘觞:“……”你这是碰瓷儿!
李谌道:“看来特使与宣徽使有缘,神交如此。”
耶律延木没听出李谌酸溜溜的口气,笑道:“必然是如此!我看到宣徽使,便觉得十足亲切!”
刘觞:“……”
李谌干脆道:“特使,请入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