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遥辇氏吓得后退了两步,弱不禁风的就要倒在李谌身上,刘觞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李谌的袖袍,将人往旁边一拽。
咕咚!
遥辇氏直接倒在地上,摔了一个大屁墩,疼得他一愣,这才梨花带雨的哭起来:“耶律特使,我虽与你同族,也想包庇与你,可是……可是你这样的做法,这会给可汗抹黑!只会破坏大唐与我契丹的干系,只会成为千古罪人!我……我是无法苟同的。”
耶律延木冷哼道:“我什么也没有做,那些猎犬发疯,与耶律毫无干系,我是被栽赃陷害的!”
李谌幽幽的道:“耶律延木,到头来你还是不承认么?若不是你控制猎犬,那些都是训练有素的猎犬,为何会突然发狂?”
耶律延木进贡的猎犬,之所以能让李谌心动,正是因为这些猎犬的服从性,只听从命令,非常的听话。现在猎犬突然发狂,若是没有人发号施令怎么可能?而这个发号施令的人,自然是耶律延木这个原本的主人。
刘觞拽了拽李谌的袖袍,低声道:“陛下,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李谌冷着脸,似乎觉得刘觞在维护耶律延木。
刘觞道:“陛下你想想看,耶律延木这个人城府极深,平日里摆出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左右逢源,从不得罪任何一个人。他若是想要偷袭陛下,为何要用自己进贡的猎犬,这不是把自己当场靶子,成为众矢之的了吗?这法子实在太笨了。”
刘觞说的极其有道理,猎犬行刺的方法,虽然很有效果,也的确伤害到了李谌,但这法子太笨了,一旦落败,耶律延木肯定会被第一个查到,跑都跑不了。
因此刘觞觉得,这件事情并非是耶律延木干的,正如耶律延木所说,他是被陷害栽赃的,有人想要行刺天子,然后将罪名扔给耶律延木这个替罪羊,顺便挑拨大唐与契丹邦交,乃一石二鸟的双重计划。
李谌虽然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但是听到刘觞为耶律延木说好话,不知怎么的,心头又开始隐隐难受,胸腔的火气压都压不住,噌噌的往上冒,几乎要冲到天灵盖,令李谌的脸色都涨红了。
李谌愤怒的道:“你现在是在为耶律延木说情么?”
“陛下?”刘觞听他的语气异样,仔细观察着李谌的面色,李谌的脸色涨得通红,眼珠子充血,嘴唇还隐约发紫,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不等刘觞询问,李谌怒喝道:“你就是在为耶律延木说情!百般的找借口,对不对?”
刘觞怔愣着,眼看着李谌的嘴唇越来越紫,涨的通红的脸色也开始发白,刘觞震惊的大喊:“陛下!?”
随着刘觞这一声,李谌竟然突然昏厥了过去,一下倒在地上。
“陛下!陛下!”刘觞冲去,抱着李谌,李谌已然不省人事,脸色煞白的厉害,嘴唇发紫,手脚冰凉,一看就不正常。
刘觞连忙大喊:“快!将陛下扶到御营!契丹使者暂时收押。”
“是!”
众人手忙脚乱,将李谌抬回御营大巷,放在榻上,匆忙的去请御医。
崔岑正在熬制汤药,陆品先走进了营帐,道:“崔御医,你看看这个。”
陆品先将一方帕子展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一根银针。
崔岑皱眉道:“这不是棕熊身上一模一样的银针么?陆少将军从哪里得来?”
陆品先回答道:“是发癫的猎犬。”
崔岑眯眼,若有所思的道:“发癫的猎犬?每个猎犬身上都有银针么?”
陆品先道:“那些发癫的猎犬,突然不受控制的咬人,陆某便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它们与失控的棕熊有些相似,便去犬笼查看了一番,也并非所有的猎犬身上都有银针,但大抵是错不了的,没有银针的猎犬身上多多少少都有针眼,或许是袭击的时候蹭掉了。”
崔岑道:“原是如此……”
陆品先道:“崔御医可是查出这银针上淬的是何物了?”
崔岑道:“起初崔某也不是很确定,但按照陆少将军这么一说,有七成的肯定了。”
陆品先追问:“到底是什么?”
“不好了不好了!”宫人急匆匆冲进来,大喊着:“陛下!陛下晕倒了,崔御医,快!快去看看罢!”
崔岑也顾不得多说,赶紧提着药囊冲出营帐,往御营大帐而去。
刘觞守在一边,焦急的道:“崔御医,快点快点!”
崔岑上前,检查了一下李谌的情况,不又蹙眉道:“原是如此。”
“什么如此?”刘觞更是焦急:“崔御医,别打哑谜了!”
崔岑却不回话,而是问道:“宣徽使,陛下有没有狂怒,情绪不受控制的情况?”
狂怒?刘觞点头如捣蒜:“今天他一直如此,总是时不时发火儿,一会儿好一些,一会儿又莫名其妙的发怒。”
“那就对了。”崔岑道:“方才只有七成肯定,现在便是九成九了。”
“到底如何!”刘觞道:“快说啊!”
崔岑道:“宣徽使稍安勿躁,陛下并无大碍。”
刘觞震惊的道:“都昏厥过去了,还没有大碍?”
崔岑将手帕拿出,展开来,里面包着的,正是陆品先带来那根银针,又拿出另外一个小布包展开,里面放着的是从棕熊身上取下的银针。
崔岑道:“宣徽使请看,这两枚银针,几乎一模一样,这是陆少将军方才从发癫的猎犬身上取下的。”
“猎犬……”刘觞喃喃的道:“棕熊?”
他的脑海中噌的一声,仿佛划过了什么,猎犬和棕熊都表现的十分癫狂,棕熊袭击人有情可原,可是猎犬忠心,突然发狂咬人却是大不寻常。
无论是猎犬,还是棕熊,其实实质上表现的症状是一样的。
刘觞恍然大悟的道:“这上面有毒?陛下也被扎了!”
当时在取下棕熊身上的银针之时,李谌不甚被扎了一下,崔岑说是无毒的,但上面淬了什么,还需要继续研究。
崔岑道:“宣徽使安心,这上面的确是无毒的,淬的都是一些大热之物,因此才会促使棕熊和猎犬癫狂。”
猎犬本是服从命令的,但银针令他们躁动,触发了野兽的本性,因而变得癫狂起来。
而李谌被银针扎了之后,他比野兽要高等的多,并不会出现癫狂的症状,却觉得心绪不受控制,易怒发火,也都是正常的。
刘觞总算是明白了,看了一眼昏厥在榻上的李谌,又着急的道:“可是陛下现在昏厥了,既然无毒,怎么会如此?”
崔岑道:“陛下本就血气方刚,这些大热之物令陛下血行加速,自然会出现易怒烦躁的现象,气怒淤堵,昏厥过去也属于正常。”
“现在怎么办?”刘觞道:“陛下何时能醒过来?”
崔岑道:“陛下醒过来不是难事儿,但是问题在于,陛下淤堵的淤血若是无法胜利排出,还是会出现头疼郁结的情况。”
刘觞道:“崔御医,能否医治?”
崔岑回答道:“想要医治很简单,完全无需药石,只需要宣徽使……气一气陛下。”
“气一气陛下?”刘觞迷茫的重复。
崔岑点头道:“陛下郁积于心,淤血顶在心窍上,若是能让陛下顺利吐出这口淤血,便可不药而愈。”
刘觞心底里盘算着,我气他?我该怎么气他?
不等刘觞盘算完毕,昏厥的李谌已然悠悠转醒,他嗓子里发出痛苦的闷哼声,伸手捂住心口,又觉得头疼欲裂,整个人憋闷的很厉害。
“朕……朕这是怎么了?”
李谌浑浑噩噩,看到守在榻边的刘觞,沙哑的道:“阿觞,给朕倒杯水,朕……口渴的厉害。”
刘觞灵光一闪,不是要气李谌吗?好吧!
刘觞冷声道:“喝水?陛下还有心情喝水?”
“你……”李谌似乎觉得刘觞的态度很奇怪,但他现在心口疼,头疼,实在不能计较这么多,总觉得吐息都变得十分沉重而艰难起来。
刘觞抱臂,摆出一副地主的模样,数落道:“陛下,您实在太没有承算了,耶律延木显然是被人栽赃陷害的,目的就是分裂大唐与契丹的邦交,这么一个蠢笨的法子,你竟然还会中计?如此意气用事,如此孩子气,如何能独当一面?”
“你说什么?”李谌果然动怒了,五指死死压着自己的心口,沙哑的道:“你说朕孩子气?”
“我的确这么说了,本来就是事实,那又怎么样?”
李谌更是气怒,脸色铁青,嘴唇也憋得紫红:“你凭什么这么说朕!?朕如何孩子气?说到底,你就是想要包庇那个耶律延木,你是不是觉得耶律延木比朕沉稳,比朕老成!对啊,耶律延木便不孩子气了,那你不如去找他!”
刘觞看着李谌气的发抖的模样,又是气又是委屈的模样,心疼坏了,这小奶狗不会吵架吵哭吧?
似乎要证实刘觞的想啊,李谌下一刻真的双眼通红,眼睛里充斥着血丝,泪花打转,用手背委屈的抹着眼睛,不想让小珍珠掉下来,竟真的给气、哭、了!
刘觞心想,哇,气哭的小奶狗,好可爱,真的好可爱哦!
他使劲摇了摇头,不行不行,只是气哭是不行的,还要把他气吐血才行,自己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心软,就算是为了李谌好,也要再接再厉。
刘觞撇开头,干脆不去看他,道:“陛下,一码归一码,你现在的说法,与做法,就很不沉稳,很是孩子气。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次的猎犬行刺事件,分明是有心人栽赃陷害给耶律延木的,目的就是为了分化大唐和契丹,若是陛下中计,打碎了两邦的邦交,便是大唐的千古罪人!连这点子小事儿都想不明白吗?”
“朕不明白!朕就是不想明白!”李谌用手背抹着眼泪,赌气的大喊着:“你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刘觞冷笑一声:“没错一赌气,就会让人滚,让人消失,陛下,你能不能成熟一些?何时才能长大?”
李谌气得胸口闷疼,嗓子里一股腥甜直接涌上来,刘觞精准的踩中了李谌的逆鳞,因着李谌今年只有十七岁,很多朝臣都欺负他年纪轻,阅历少,压不住头等,当年的太皇太后不也是这么企图玩弄李谌于鼓掌之中的么?
所以李谌很痛恨别人说自己孩子气,说自己不沉稳不老成。
李谌气得连说了两个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辩驳,胸口越来越憋闷,整个人仿佛要被劈成两半,脑子里也是轰隆一声,一片空白,嗓子眼的腥甜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噗€€€€”李谌竟真的吐了一口黑血出来。
“陛下?!”刘觞吓了一跳,还真的吐血了?他连忙冲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李谌。
李谌吐出一口血来,就等于是放了血,身子瞬间轻盈了不少,胸口也不别闷了,脑袋也不疼痛了,但浑身无力,向后跌倒。
李谌撑着身子,有气无力的坚持道:“你……你走,朕不要看到……”你。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李谌便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崔岑从御营的外间走进来,刘觞着急的道:“崔御医,陛下怎么吐血之后又昏过去了?我是不是把他气大发了?”
崔岑上前,帮忙将李谌放平在榻上,给他诊脉,道:“宣徽使放心,陛下的淤血已经放出,并无大碍了,只因着怒气伤身,暂时昏睡过去,等陛下醒来便好。”
刘觞仔细分辨李谌的面色,的确没有方才那般又红又青的奇怪了,嘴唇也不再是紫色,虽然还在昏睡,但是眉头皱的也不是那般死紧了。
崔岑又道:“崔某这就去给陛下熬药,等陛下醒来,饮了汤药,歇息一日,陛下年纪尚轻,且身子骨健壮,很快会大好的。”
“那就好。”
崔岑离开,刘觞便一刻不离的守在榻边上,天色已经很晚了,折腾了一夜,刘觞守了一会儿,天边慢慢亮堂起来。
小灰灰靠在刘觞腿边,腻歪着刘觞,刘觞不合眼它也不合眼,天边发亮的时候,小灰灰实在是坚持不住,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沉沉睡去。
刘觞也有些坚持不住了,毕竟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趴在榻边上,动作有些艰难,本不想睡着过去,最后还是抵不住困意,朦朦胧胧的睡着。
刘觞睡着没一会儿,李谌便醒了过来,他腾地睁开眼睛,最后的意识还存留在与刘觞吵架的场面上。
李谌一撇头,立刻看到了守在榻边的刘觞,他赌气的想要刘觞立刻离开,不要他守在这里,可是看到刘觞疲惫的黑眼圈,还有微微发白的脸色,和他下巴上隐隐约约的擦伤,李谌突然有些不忍心起来。
他收回去推刘觞的手,但心里又不甘心,越想越是生气,越想越是委屈,眼圈开始发红,不由自主掉起小珍珠来。
刘觞睡得很浅,听到轻微又奇怪的响动,立刻睁开眼睛,一眼就对上了李谌红彤彤的眼眸。
刘觞惊讶的道:“陛下你……”醒了?
他的醒了两个字,还没出口,直接变成了:“陛下你……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