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第三次发觉不对劲,硬生生止住了最后一个字,震惊的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刘觞笑眯眯的道:“侍郎大人,您是要教我生火吗?”
程熙之:“不是!”
刘觞迈前一步,大有咄咄逼人的势头,继续笑眯眯的道:“侍郎大人,您是要手把手教我生火吗?”
程熙之:“不是!不是!”
刘觞再次迈前一步,笑得十分灿烂:“那侍郎大人,屈尊降贵来到膳房是做什么的?不会是特意来难为我这小小的良酝署副令的吧?不会吧,不会吧?”
程熙之:“……不、不是!”
程熙之被他说得后背都是冷汗,调头便跑,夺门而出,大喊着:“我、我先走了!”
“噗嗤!”刘觞看着程熙之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来,心说程小三还是这么喜欢被套路,而且如此纯情,一点儿也不禁逗。
营地扎好之后,李谌闲来无事,便准备四处散散,突听到程熙之的喊声,什么“不是不是”的,李谌循着声音走过去,竟然来到了膳房门口。
程熙之面红耳出从里面夺门而出,差点撞到了李谌,但他因着实在太惊慌了,根本没有注意眼前的人是天子,兔子一般跑掉了。
李谌奇怪,顺着膳房的门往里看,便看到了笑眯眯的刘觞,又联想到程熙之夺目而跑的模样,李谌不由蹙起眉头。
不知怎么的,看到刘觞对旁人笑眯眯的笑颜,李谌心头里有一丝丝酸溜溜的感觉,他使劲摇头,不会如此,决计不会,朕才不会因着一个假冒之人吃味儿,完全是因着他那张脸,长得实在太像阿觞了。
李谌的火气十足,一甩袖袍,转身离开了膳房,回到自己的御营大帐去。
膳房准备好了吃食,将膳食装€€,等待传膳。
传膳的时候,刘觞也帮忙端着承€€进入御营大帐,李谌就坐在营帐中的席位上,不知为何,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也不是赶路的疲惫之状,而是单纯的不好看,心情不好。
李谌的眼神凉丝丝的瞥了一眼刘觞,又看了一眼承€€中的吃食,一口没动,突然劈手将承€€扫在地上,发出啪嚓一声巨响。
宫人们吓得瑟瑟发抖,跪倒一地,大喊着:“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刘觞吃了一惊,震惊的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吃食,吃食和碎片混合在一起,想要挑拣也挑拣不出来。
李谌冷声道:“这般难吃不堪的饭食,是给朕食的么?”
刘觞心里来气,这个臭小子,才过了三年,颜值和脾性是成正比见长的吗?脾气越来越大,还学会浪费粮食了?
刘觞道:“陛下都还未食用过一口,怎知饭食难吃与不堪?”
“你敢质问朕?”李谌阴测测的道。
旁边的宫人跪在地上,偷偷拽着刘觞的衣袖,想让他跪下来请罪。
刘觞完全不理会,继续道:“陛下可知此番扈行的队伍,是去往何处的?”
李谌蹙眉,道:“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刘觞自顾自的道:“扈行的队伍,是去往淮南灾区的,洪灾严重,灾民们吃不到饭,喝不到水,而陛下却因为心情不顺,将一口没动的饭食打碎。扈行的辎车的确运送了不少粮食,但是为了能将更多的粮食运送到灾区,除了陛下以外,整个扈行队伍上上下下全都省吃俭用,也及不上陛下一时之气的浪费。”
“你这是在教训朕?”
刘觞道:“小人自知身份地位,但陛下做的不对,难道不该听取劝谏吗?”
“你……”
刘觞不给他发脾性的机会,接口道:“陛下,此次扈行,小人代表的是光禄寺,陛下的一应吃食用度,全都是由光禄寺来处理的,今日陛下既然砸坏了自己的饭食,说明便是不饿,既然如此,膳房今日也不会再给陛下准备吃食。”
刘觞说完,拱手作礼,转身直接走出了御营大帐。
李谌气得浑身发抖,狠狠一拍案几,吓得跪在地上的宫人们瑟瑟发抖,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说话,也不知该站起来,还是该继续跪着。
“滚!”李谌道:“都给朕滚出去!”
宫人们如蒙大赦,赶紧垂头退出御营大帐。
李谌的脸色气得煞白,不解气的又狠狠拍了两次案几,抄起手边的筷箸碗碟,想要泄愤的砸在地上。
他高高举起手臂,突然看到了地上撒了一片的吃食,菜色混着各种碎片,交织在一起,已经失去了美观,更加不会令人食指大动。
李谌的动作突然顿住了,朕到底在做什么?为何突然生气,为何突然发脾性,为何又要浪费这些粮食,他也知道,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李谌放下筷箸,将脸埋在宽大的掌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刘觞气鼓鼓的回了膳房,嘱咐道:“今晚上谁也不许给天子加餐!”
膳夫们面面相觑,道:“大人,您消消气儿,那毕竟是天子,是陛下,九五之尊,浪费个把的粮食,也是有的,哪个王公贵胄没有浪费过粮食?其实对比起那些人,陛下也算是勤俭的了。”
刘觞坚持道:“那也不能惯他这个臭毛病。”
宫人们更是面面相觑,此时枢密使刘光从外面走进来,道:“按照副令说的去做,有什么事情,本使担待着。”
“是。”
宫人们这次没话了,毕竟枢密使都发话了,上面有人顶着,宫人们自然听令行事。
刘觞气呼呼的抱怨道:“这颜值和脾性都要成正比的吗?陛下这三年不就是又长帅了一点点吗?脾性竟变得这般大?”
刘光平静的道:“陛下若是没有一些脾性,怎么能镇得住这满朝文武呢?他是找到了捷径,知道如何用手段镇压€€臣,久而久之,也左右了自己的性子。”
刘觞道:“还是我阿爹好,人美心善,长得好脾性也好。”
刘光无奈一笑道:“你啊,也只有你会觉得我刘光心善。”
刘觞强调道:“不不不,不只是心善,还人美!”
“贫嘴。”
刘觞不让膳房今日再给李谌做饭,没想到一晚上李谌也没有要求膳房再次理膳,这一天便如此过去,第二日晨起之后,神策军拆掉营地,扈行队伍再次启程。
李谌从御营大帐中出来,分明看到了刘觞,刘觞正在帮忙搬运物资上车,但又仿佛没看到似的,眼神轻飘飘的从刘觞身上扫过去。
刘觞“嗤!”了一声,道:“我还不愿意搭理你呢!”说罢,继续搬运物资。
再往前走,虽还未进入灾区,但已经开始阴雨连绵,起初只是小毛毛雨,后来雨水越来越充足,连绵不断。
扈行的辎车大多数装着沉重的粮食和赈灾银,泥土已经被雨水冲刷的软绵绵,沉重的辎车压在上面,几乎不堪重负。
哐当€€€€
“不好了!辎车陷进去了!”
“快来人,来几个人,帮忙推车子!”
“不好了不好了,后面的辎车也陷进去了!”
李谌正在金辂车中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幽幽的道:“何事?”
宣徽使鱼之舟上前禀报:“回陛下,是运送赈灾粮的辎车,陷入了泥土中。”
李谌揉着自己的额角道:“快些解决。”
“是,陛下。”
神策军出动了一队去推辎车,因着还要保证天子的安全,尤其是这种荒郊野岭,天气条件恶劣的情况下,更不能放松警惕,所以不便全部出动。
刘觞看了看后面,道:“阿爹,你在车里坐着,我去帮忙。”
刘光不赞同的道:“你看看你那小身子板儿,如何帮忙?”
刘觞道:“没事!我进宫这些日子,天天搬砖,也是锻炼了,外面雨太大了,阿爹你身子才弱,千万别出去,我去帮忙。”
刘光劝不动他,道:“穿上蓑衣。”
刘觞穿上蓑衣,下了车,外面的雨水简直是瓢泼大雨,好像电视剧里的暴雨一般,所以根本不管用,瞬间被淋得透心凉。
刘觞大步跑过去,和宫人们一起帮助神策军将辎车推出来,大家一起喊着口号,一起用力,刘觞起初还觉得挺冷的,但很快推的满头大汗,一点子也没有了冷意。
李谌听着口号声,因着昨夜没有歇息好,轻微耳鸣伴随着头疼,当即不耐烦的打起车帘子,本想呵斥那扰人的口号声。
李谌打眼一看,登时在一众人之中看到了刘觞。他分明穿着蓑衣,分明如此的瘦弱,藏在人群中几乎是大海捞针,但不知为何,李谌每次都能精准的捕捉到对方的身影,甚至是在这样杂乱的情况下。
李谌盯着刘觞的身影开始出神,为何?到底是为何?看着他与程熙之打闹,心底里竟然生出一股别样的酸意,李谌绝不承认那是吃味儿,但是心窍的悸动是骗不得人的。
明明以前李谌也见过王觞,当时的李谌只觉的王觞与刘觞压根儿不像,一丁点也不像,行为举止,神态眸光,天差地别,简直便是云泥之别,可以分得清清楚楚。
而如今,李谌竟难以分清楚。
李谌哪里知道,他愈发分不清楚其实才是正确的,因为如今的刘觞,便是天心心念念之人。
轰€€€€
辎车终于从泥潭中被推了出来,刘觞狠狠松了一口气,与众人一起欢笑出声来,李谌一直偷偷的看过去,看着刘觞放松的笑颜,不知为何被感染了,唇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陛下。”
鱼之舟的嗓音打断了李谌的笑容,他立刻压下唇角,道:“讲。”
鱼之舟道:“赈灾粮的辎车已经推出,可以继续启程了,还请天子示下。”
李谌沉吟了一声,道:“今日天色不好,找个地方,扎营罢。”
鱼之舟点点头,道:“是,陛下。”
“全军扎营€€€€全军扎营€€€€”
神策军的传令声一声一声的传递下去,众人赶紧找了一个平坦的地方,将营帐扎起来,把粮食和物资卸下来,搬入营帐,以免被雨水泡湿。
刘觞跟着忙忙叨叨半天,终于将所有的物资全都搬进营帐,这才松了口气。
踏踏踏€€€€
是马蹄声,踩踏着泥土和雨水,冲入营地。
郭郁臣骑在马背上,快速翻身下马,道:“陛下,前方发现一批难民!”
李谌蹙眉道:“难民?这里距离淮南地界还有一些路程,竟然已经有难民了?”
郭郁臣道:“应是从淮南逃难而来,那些难民多有受伤,外面的雨下的很大,难民躲在一处废弃的破庙避雨。”
郭郁臣迟疑道:“陛下……那破庙年久失修,不知可否请陛下下令,另起营地,将难民接来避雨。”
难民到底是什么来路,谁也说不清楚,若是其中混有叛军的细作,便大事不妙了,郭郁臣的意思是另起营地,派遣神策军把守,等雨停了之后,遣送往就近的府署安排。
李谌思考了一番,道:“准了。”
“多谢陛下!”郭郁臣惊喜万分,道:“郁臣这就去办!”
他大步离开御营,点了一队神策军去接难民,人数不能太多,毕竟另起营地也需要神策军扎营。
刘觞听到外面闹哄哄的,走出来道:“怎么回事?”
“大人,据说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批难民,大将军正准备带人去将难民接回来呢。”
“这是好事儿啊。”刘觞道:“为何这般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