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觞不想放弃这大好的机会,可是阿爹都来了,刘觞也没道理赖着不走,只好跨下来,乖乖的道:“……哦。”
刘光领着刘觞的手,对李谌道:“天子,那小臣就先将犬子带走了。”
李谌摆摆手,也不知道心里是失落,还是想让刘觞赶紧走,等那二人离开了御营大帐,李谌心底里竟升起了一丝丝的不舍。
“不会……”李谌道:“他不是阿觞……可、可是……为何如此相似,就连枢密使,也对他如此亲近。”
刘觞只是撞到了脑袋,没有骨折,也没有内伤,极其的幸运,刘光把他领回去,让他好生歇息。
刘觞叹气道:“阿爹,你怀了我的好事儿!”
刘光无奈的道:“什么好事儿?你的脑袋流着血呢,知道么?”
刘觞撒娇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刘光道:“好生歇着,哪里也不许去,以后绝对不许再做这般危险的事情,知晓了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刘觞道:“阿爹,絮叨可是衰老的前兆!”
刘光为了看着他,一直守在营帐中,就怕他晚上有什么需要的,刘觞歇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也不觉得目眩恶心了,又开始生龙活虎起来。
刘觞伸了个懒腰,洗漱之后走出营帐,外面天气已经晴朗了起来,不见昨日里的阴雨,大雨磅礴之后,竟然出现了一丝丝的彩虹,虽然不是很真切,但是对于生活在大城市中的社畜来说,还是头一次看到彩虹。
“真好看……”刘觞冲着彩虹深吸了两口气,突然回头,有些奇怪的四处张望。
“嗯?”刘觞自言自语道:“怎么觉得有人在看我?”
的确,有人在偷偷的看着刘觞,那便是李谌了。
李谌早早醒了,满脑子都是刘觞,怎么可能睡得好,他见到刘觞走出营帐,便偷偷的观察刘觞,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看刘觞突然回头,李谌连忙躲回御营之中,稍微打起帐帘子的一个缝隙,偷偷的往外看,小心翼翼。
刘觞没发现是谁在看自己,便继续欣赏着彩虹,他冲着彩虹的方向看去,营帐外面不远的地方也搭起了营帐,那是供给难民落脚的营帐,连成一片。
刘觞走出去,刚来到营帐门口,便有人大喊着:“是恩公!”
“恩公!快给恩公下跪!”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难民们之中有人认出了刘觞,就是他昨日救了自己的孩子,若不是刘觞,那横梁如此沉重,便会将难民小孩砸伤。
难民们自发的跪了一地,一个难民抱着昨日被救的小孩子,小孩子还不是很懂事儿,毕竟才两三岁大,好奇的看着刘觞。
刘觞摸了摸他的小脸蛋,道:“没事就好了,不必谢,快都起来吧。”
“多谢恩公!恩公救了我的娃儿!恩同再造,乃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程熙之正在帮忙舍粮,这么多难民聚集在一起,自然是需要口粮的,其实他昨日晚上去御营大帐,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请示天子,看看要不要开仓放粮,放多少粮食。
程熙之忙了一晚上,擦了擦脸上的汗,顺着人群的骚动看过去,原来是刘觞过来了,刘觞被人群包围着,他的笑容一派温和。
程熙之蹙了蹙眉,心中好生奇怪,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听风声是个为了上位,不惜自荐枕席,爬上龙榻之人,可是这样的人会如此关心难民么?他舍身相救,也不像是在作假。
程熙之走过来,道:“你可算是来了。”
刘觞挑眉:“侍郎大人在等我?”
程熙之炸毛道:“谁在等你?!我……我是想和你核对粮食的数目,你不是光禄寺的人么?昨儿个你受了伤,不方便打扰你,我便自己去找了光禄寺的人给难民舍粥,今日你无事了,咱们来对对账目。”
刘觞一笑,道:“侍郎大人经手的账目必然是正确的。”
程熙之道:“搞得你很了解我似的?”
当然了解,户部的差事,还是刘觞给他寻觅的呢,非常适合程熙之。对于程熙之来说,做一个文臣,比他继承节度使之位更能发光发热。
刘觞道:“我当然了解你。”
“嗤!”程熙之不屑。
刘觞挑眉道:“不信?我知你为何脾性如此暴躁,因着陆将军接受了节度使之位,回到幽州去了吧?”
无错,经过这三年,路老将军的身子已经不足以支撑节度使的位置,想要享享清福,便将范阳节度使之位让给了自己的独子,也就是陆品先。
陆品先接受册封之后,各地的节度使没有诏令是无法入京的,自然会离开长安,回到幽州去驻守北疆。
刘觞感叹道:“异地恋啊!啧啧,真不容易。”
“什么……什么异地恋!?”程熙之矢口否认:“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别瞎说!”
“否定三连,”刘觞笑道:“现在已经不流行用否定三连了。”
程熙之诧异极了,他和陆品先的事情,很少有人会知道,毕竟在外人眼中,他们极其的不对付,眼前这个光禄寺的副令竟然知晓,实在太奇怪了。
程熙之警告道:“不许你瞎说!”
刘觞点头如捣蒜:“好好好,不瞎说,但是我告诉你哦,异地恋很辛苦的,尤其是现在交通这么不发达,幽州又是苦寒之地,来往通信十分不便利,感情拖着拖着是会变淡的!你要多多写信给陆将军,千万别拉不下面子。”
“我凭什么写信给他?要写信的话,那也是他写……”程熙之说到这里,后知后觉的改口道:“我为什么要写信给陆品先!?我都说了,我和他没关系,你别瞎说!”
“好好好,没关系。”刘觞道。
程熙之恼羞成怒的道:“还对不对账目,把账册拿出来,快点!”
刘觞招惹了一把炸毛栗子,施施然去拿账目核对,他以前就是个上班族,又做过很长时间的宣徽使,所以核对账目对刘觞来说不算难事儿,而且十足的迅速。
程熙之有些惊讶,自己分明故意提高了核对账目的速度,便是想要难为对方,哪知道对方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吃力,反而配合的很好,两个人火速便核对完毕,一点子也不拖泥带水,反而让程熙之觉得这次算账十足的爽快,不像以前光禄寺的人,算个账还要打回好几次。
程熙之面露笑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上刘觞的眼目,连忙扳下嘴角:“没想到你还会算账?”
刘觞笑道:“没想到侍郎大人还会夸人?”
“我夸你了么?”程熙之炸毛反问。
刘觞道:“当然啊,方才侍郎大人分明在夸赞我,算账的功夫很厉害。”
“你胡说!”程熙之辩驳道:“我只是感叹你会算账!”
刘觞道:“谁不知侍郎大人口是心非,别扭的紧,你便是那种口嫌体正直的典范,能让你说我会算账,那我岂不是算得特别、特别好!”
程熙之嫌弃的道:“哪有这般自夸的?还有……口嫌体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刘觞笑眯眯的解释:“就是嘴里嫌弃,不要不要的,但是身体却很正直。”
“你!”程熙之脸色通红:“谁、谁身体正直!”
说罢,调头便跑了。
刘觞拍手道:“好久都没有调戏到程小三了,果然好可爱!”
程熙之面红耳赤的跑走,冷静了一会子,赶紧把手中的账目呈交给天子去看。
李谌知道程熙之有这方面的天赋,如果论算账,论数字,没有人可以比程熙之还专业。
李谌随手翻了翻账目,他翻越账目的动作一顿,紧紧捏着账册,道:“光禄寺的账册,是谁做的?”
程熙之不明所以,回答道:“回陛下,是良酝署副令做的。”
“是他……”李谌眯了眯眼睛,紧紧盯着账册,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文字,在每个数字之后都有一个浅浅的点。
李谌震惊不已,这分明是阿觞的习惯!
李谌的脑海飞快的旋转,是他!是阿觞哥哥!可……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而且有这个习惯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太稀少,尤其这个“王觞”,之前还故意在李谌面前现弄自己,难道又是故意模仿?
“陛下?”程熙之迟疑道:“可是账目出了错?”
李谌这才回过神来,道:“没有,你可以退下了。”
“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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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盆大雨,天边连成一片灰蒙,雨帘遮蔽了视线,将尘世蒙在混沌之中。
“殿下!!殿下!”
“江王殿下!前面不能再走了!前面是重灾区,会有危险的!”
李涵披着蓑笠,但是蓑笠已然完全失去了作用,大雨将他的斗笠打得歪歪斜斜,李涵干脆将斗笠劈手摘掉,扔在旁边。
因着雨水的声音实在太大,李涵只能拔高嗓音道:“本王就是要去重灾区!这么多天,泄洪泄不下去,本王养你们是来浪费粮食,吃白饭的么!”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您、您亲眼看一看,就知道了,小人们也是没有法子啊!”
李涵冒着大雨前进,因为雨水实在太大,连马匹都不愿意前行,只能一点点徒步往前走。
再行一会儿,便听到暴雨中的吵闹声,一群江王军正在与人冲突,而与他们冲突之人应该不是军兵,而是一群家丁装扮的打手。
两边互相推搡着,江王军已经抽出佩刀,对方毫不相让,他们也有自己的武器,甚至装备配置比江王的军队还要精良。
“谁敢用我们王郎君的田地泄洪?!”
“你们怕是癫了不成?也不打听打听,淮南是谁的地盘子?赶来我们王郎君的地盘撒野?”
“我们王郎君,可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人,这里所有的田地,都是太后娘娘赏赐,尔等不过叛军,还想用王郎君的田地泄洪,这损失你们赔得起么?”
李涵走过去,断喝道:“我看谁敢阻止泄洪!”
家丁们都认识李涵,看到江王李涵走过来,下意识有些害怕,但很快恢复了嚣张:“江王殿下,你要知道,这里是淮南,您之所以能在淮南站得住脚,都是因着淮南节度使的援手,而淮南节度使的大舅子,便是我们王郎君,我们王郎君每年给淮南节度使的捐赠,便够将士们粮俸的两分了,你若是得罪了我们王郎君,便是与淮南节度使为敌!江王殿下,您好生掂量掂量罢!”
李涵冷笑一声,道:“你知道我是江王?”
家丁一时迷茫,不知李涵为何突然这般发问。
李涵脸色发冷,声音凌厉的道:“尔等一个小小的家仆,竟敢如此与本王说话,既你如此讲究尊卑,那好啊,本王今日便教教你规矩。”
“来人!”李涵下令:“把他的舌头给我割下来。”
“是,殿下!”
“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王郎君的家仆,我是王……啊啊啊啊啊!!!”
惨叫的声音扩散在磅礴的大雨中,很快被一声叠着一声的雨水浇灭,消失的消无声息。殷红的舌头掉在地上,被大雨冲刷,再多的血迹也化为乌有……
李涵冷冷的扫视着众人:“本王今日便是要从这里泄洪,一应后果,本王一力承担!来人,泄洪!”
“是!”
“不能让他们泄洪!拦住他们!”
一时间,王家的家丁和江王军冲突在一起,不止如此,还有赶来的淮南节度使,淮南节度使大喊着:“都是自己人,不要打!不要打了!快分开他们,分开他们!”
淮南节度使显然是来做老好人的,但是双方冲突的很厉害,谁也不肯相让,雨水太大,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报€€€€!!”
神策军冲入营地,大喊着:“大将军,淮南灾区有异动!”
郭郁臣拿了鸿翎急件,立刻急匆匆往幕府大帐而去,李谌就坐在幕府之中,正在批看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