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理会。”李谌道。
刘觞道:“万一有正经事儿呢?”
李谌一笑:“朕的正经事,便是现在办了阿觞哥哥。”
“陛下。”鱼之舟的嗓音第二次在殿外响起,虽有些犹豫,但还是提高了声音又唤了一声。
刘觞推拒着李谌的肩膀:“真的有正经事!小鱼公公又在叫你了!”
李谌一脸的不耐烦,只好直起身来给刘觞整理衣衫,随即道:“进来。”
果然是鱼之舟,从殿外垂着头走进来,一走到内室,一不留神踩到了一本文书,稍微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狼藉一片,赶紧又垂下头去。
李谌道:“找朕什么事儿?”
鱼之舟迟疑道:“小臣不是来巡陛下的。”
“那是?”李谌狐疑。
鱼之舟看了一眼刘觞,道:“小臣是来巡侍郎大人的。”
刘觞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鱼之舟点点头,道:“枢密使方才托小臣带话,说契丹特使遥辇津玉离开大明宫,并未有回到驿馆,似乎是听说了什么消息,急匆匆去了平康坊。”
“平康坊?!”刘觞一下子从案桌上跳下来,震惊的重复道:“遥辇津玉去了平康坊!”
平康坊可是长安著名的青楼一条街,这年头的官员并不禁止狎妓,不止如此,官方还鼓励喝花酒,带动产业经济,所以很多出使大唐的官员,都会去平康坊“逛街”,有的时候驿馆的官员,还会安排平康坊的姑娘前去驿馆侍奉使臣,甚至在驿馆过夜的,第二天才会接回平康坊。
所以使团官员去逛平康坊,一点子也不奇怪。
但刘觞听了差点跳起来,不为旁的,正是因着耶律延木此前便是在平康坊被刘觞发现的。
遥辇津玉看起来温文尔雅,十分和善好相与,但其实内地里心机深沉,一个瘸子,能在契丹拥有这么高的人气和地位,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刘觞觉得,遥辇津玉不可能单纯去逛青楼,毕竟没人大白天就去平康坊,再者,遥辇津玉昨日里饮酒过度,伤了脾胃,胃疼的昏厥过去,这才刚好一点儿,怎么可能着急逛青楼呢?
刘觞摸着下巴道:“遥辇津玉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李谌蹙眉:“那他的耳目眼线也太多了一些。”
刘觞道:“契丹可汗要杀耶律延木,如今耶律延木的伤势和神志都没有恢复,如果此时遥辇津玉知晓耶律延木的动向,耶律延木就危险了,陛下的谋划也会泡汤。”
李谌想要保下耶律延木,送耶律延木回到契丹,继续制衡契丹可汗,如此一来,契丹内部多股势力互相制约,便没有心思向外扩张挑衅。
刘觞道:“陛下,我得去一趟平康坊!”
李谌:“……”
李谌虽然吃味儿,但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他们绝对不能让遥辇津玉证实耶律延木还活着,甚至正在长安的消息。
李谌道:“契丹使团刚刚进京,朕要坐镇大明宫,不方便此时出宫,那……一切都拜托阿觞你了。”
刘觞点点头:“陛下放心,去平康坊,我可是专业的。”
李谌没好气的道:“朕到希望你不是专业的。”
刘觞:“……”
刘觞和鱼之舟退出紫宸殿,鱼之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瞥了好几眼刘觞。
刘觞道:“小鱼公公,哦不,宣徽使,有话请直说吧。”
鱼之舟又看了他一眼,迟疑且没头没尾的道:“你……到底是谁?”
刘觞奇怪:“我?”
鱼之舟道:“除了……除了前宣徽使,没有人唤小臣小鱼公公这个名字,还有陛下,陛下对侍郎大人一点子也不设防,这是小臣三年来都未曾见过的事情。”
鱼之舟这般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止如此,还有……枢密使大人,枢密使大人方才听说了遥辇特使的消息,急匆匆便让小臣来寻侍郎大人,还说侍郎大人一定在紫宸殿,陛下身边。自从前宣徽使去了,这三年来,枢密使已经半隐退,从来不理会什么,但侍郎大人出现之后,枢密使大人又重新回归了朝廷,甚至……甚至还收了侍郎大人为义子。”
刘觞笑道:“小鱼公公,你很聪明嘛?既然如此,不妨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鱼之舟试探的道:“你……到底是谁?”
“啊呀!”刘觞道:“时间不等人,我得赶紧去平康坊了。”
刘光托付了鱼之舟前去寻刘觞,自己则是安排了亲信人手暗中跟踪遥辇津玉。
遥辇津玉的确去了平康坊,他没有回驿馆,连衣裳都没换,行色匆匆的模样。
刘光道:“遥辇津玉初来乍到,不熟悉长安地形,如今才入了平康坊,觞儿你准备如何?”
刘觞道:“阿爹你身份特殊,便不要跟着去平康坊了,再者,我怕小郭将军提着三十米大刀来追杀我!”
刘光无奈一笑,道:“就你贫嘴。”
刘觞道:“我自有办法,平康坊嘛,自然是要约上三五狐朋狗友,一起乐呵乐呵,这样才不引人怀疑。”
刘光挑眉:“三五……狐朋狗友?”
“哎!你唤我啊!”有人从远处跑过来,遥遥的冲着刘觞打招呼,是户部尚书程熙之!
刘觞道:“阿爹你看,狐朋来了。”
程熙之兴匆匆而来,笑道:“我今儿个休沐,你一大早上找我,是不是约我去哪里玩?怕不是逛楼子罢!”
程熙之只是顺口一说,哪知道刘觞点头道:“哇,程尚书,咱们可算是心有灵犀,不点就通啊!”
“啊?”程熙之一脸迷茫:“真、真逛楼子啊?”
两个人正说话,有人抱臂走过来,一脸的不情不愿,道:“叫我什么事儿,良酝署忙得很,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清闲?”
刘觞与那人打招呼:“小涵涵!”
李涵嫌弃的蹙眉:“你唤我什么?真恶心。”
刘觞对刘光道:“阿爹你看,狗友也来了。”
“什么狗友?”李涵奇怪。
刘觞道:“一起逛青楼的狐朋和狗友。”
程熙之:“……”
李涵:“……”
刘觞组了个局,大家一起去平康坊,人多目标反而小,看起来更像是单纯来逛楼子的。
若说组局,哪里少的了真正的富二代孟簪缨呢?程熙之和孟簪缨玩的很好,孟簪缨又特别熟悉平康坊这种地方,程熙之便叫了孟簪缨一起。
四个人来到平康坊门口,正好看到了在坊门外面来回踱步的窦悦,窦悦一副要进去不进去的样子,踏进去一步,又立刻掉头跑出来,来来回回,好多人对窦悦投去好奇的目光。
“做什么呢?”孟簪缨拍了一下窦悦的肩膀。
窦悦吓了一跳:“你你、你们怎么在这里?”
他说着,还偷偷多看了一眼刘觞。
孟簪缨说得理直气壮:“我们来逛楼子啊。”
程熙之笑道:“窦尚书,我们才应该问你在做什么?在平康坊门口进进出出,你这是还没做好逛楼子的准备么?”
“我没有……没有要逛楼子。”窦悦揪着自己的衣服角,道:“我是听说平康坊里新建了一座楼阁,样式很是新颖,所以想去看看。”
李涵抱臂道:“旁人是去看姑娘,窦尚书倒好,真是去看楼子的。”
说出去谁信呢?
刘觞拍手道:“那正好啊,咱们一起进去,也能给窦尚书壮壮胆子,对不对?”
“对对!”程熙之和孟簪缨齐声应和,一人一边拉着窦悦:“走罢窦尚书,别怕,哥哥们罩着你!”
众人一并子进了平康坊,刘光派出去的探子立刻回禀道:“大人,遥辇津玉进了这座楼子。”
刘觞一看,好家伙,遥辇津玉真的是冲着耶律延木的消息来的吧?他进的这个楼子,分明是之前欺负耶律延木那伙儿打手做活计的地方。
刘觞赶紧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遥辇津玉。
整个楼子冷冷清清,除了遥辇津玉,一个客人也没有,舞台上有两三个舞女正在唱曲儿,旁边一个跑堂的给遥辇津玉奉上茶水。
远处,一个五大三粗的打手从后堂走出来,道:“谁找我?”
那跑堂的对打手道:“喏,那边的那位华服郎君找你,说是有事要朝你打听。”
果然,遥辇津玉逛楼子是假,要找那几个打手打听耶律延木的消息是真的,刘觞眼眸一转,机灵一动,立刻冲上去,装作没看清楚路,“嘭!”狠狠撞了一下那个大汉打手。
“走路不长眼,你活得不耐烦了罢!”打手被碰瓷,气得一把揪住刘觞的衣领子。
除了刘觞和窦悦,其他人都是练家子,看到刘觞被人拽着脖领子,立刻冲上来,孟簪缨道:“干什么干什么!撞一下了不起?也不会少一两肉。”
“哎呦喂!”还是楼子里的姑娘有眼力见,赶紧跑出来道:“误会误会!这位是孟郎君!哎呦,还有程尚书,可是好久没来咱们这儿坐坐了,都是误会!还不快下去!”
那打手被训斥了一番,也知道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赶紧埋头便跑,又回了后堂去。
刘觞的目的暂时达到,但是为了让遥辇津玉别再去找那些打手询问,立刻装作惊讶的道:“遥辇特使?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你说咱们是不是有缘?也太有缘分了吧?早上刚在大明宫分别,这会子竟又见面了!为了这缘分,咱们也得喝两杯!”
遥辇津玉眯了眯眼睛,他来平康坊是做正经事儿的,让刘觞猜对了,他的眼线打听到,在平康坊中见过一个落魄的乞丐,与耶律延木的长相有几分相似,且身上还有许多伤痕,一看便是打仗落下的,或许便是耶律延木本人。
遥辇津玉特意前来查看,没成想这么巧,竟然碰到了刘觞。
但这世上的巧合,当真如此之多么?遥辇津玉不着痕迹的温和微笑:“侍郎大人,果然好巧呢。”
“对吧!”刘觞一点子也不尴尬,他不尴尬,尴尬的便是旁人,笑道:“可不得喝一杯吗?正好了,我这几个兄弟也都听说遥辇特使的为人,十分敬仰,今日咱们可得好好聚一聚。”
程熙之和孟簪缨很给面子,配合的天衣无缝:“无错无错,上好酒,要你们楼里最好的酒!”
遥辇津玉无法推脱,毕竟也不好不给面子,随和一笑:“诸位大人盛情难却,外臣便不推脱了。”
众人喝了几杯,遥辇津玉每次只是意思意思,毕竟他昨夜刚饮了很多酒,刘觞却打定主意要把他灌醉。
刘觞借着上厕所的借口站起来,和程熙之小声谋划:“我去处理那几个打手,你们继续灌酒。”
程熙之对他点点头,道:“去罢去罢。”
刘觞借口离开,转了一个弯儿,直接进入了后堂,后堂里几个打手聚集在一起正在用食,突然看到刘觞走进来,全都吓了一跳。
他们对刘觞还有些印象,毕竟前不久才见到,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敢得罪了刘觞。
刘觞笑眯眯的道:“今儿个我来呢,是代替枢密院的枢密使大人传话儿的。”
一提到枢密院,几个打手吓得面无人色。
刘觞道:“日前你们遇到那个乞丐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能透露出去,否则……枢密院的刑房,你们怕是还未曾见识过吧?”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打手们立刻求饶。
刘觞摸出一包银钱来,扔给那几个打手:“这是给你们的封口费,收了钱,把嘴巴闭紧,否则下次来找你们的,便是枢密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