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谌沉默下来,眯着眼睛没有出声。
刘觞道:“糕点是太后送来的?”
李谌点点头。
刘觞又道:“谌儿,你去找太后了吗?”
李谌摇摇头。
刘觞松了一口气,道:“幸好你没有冲动。”
昨日刘觞中毒,竟然是王太后送来的糕点有问题,李谌当即怒不可遏,如果不是刘觞反应很大,谁能想到,亲生母亲会给儿子下毒呢?
到时候毒素淤积,死的就是李谌了!
李谌当时的确很冲动,他想要找王太后问个明白,但如今的李谌,已然不是当年堪堪即位的年轻天子了,他也有自己的承算。
刘觞拍了拍他的头顶道:“谌儿,做得很好,真乖。”
李胜苦笑一声,握住刘觞的手:“朕想不明白,母亲竟要对朕下如此狠手。”
刘觞也想不明白,但刘觞又很明白,李谌的大刀阔斧,已经触碰到了王太后的利益,加之杨四娘突然带着一个“小皇子”出现,所以王太后似乎想走一条极端的路线。
刘觞蹙眉道:“陛下,前些日子合血的事情,并不能完全证明孩子的身份,太后却突然一意孤行给陛下下毒,所以我觉得……太后肯定还有后招。”
李谌点点头:“朕也是如此想的,因此才按兵不动。”
刘觞道:“为了让太后不起疑心,陛下这些日子,要打扮的憔悴一些。”
李谌道:“朕知道了,阿觞哥哥该担心自己个儿,你看看自己虚弱的,快再歇息一会子,闭上眼睛。”
刘觞笑道:“看来谌儿真的长大了,做事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冲动。”
李谌挑眉:“那阿觞哥哥是喜欢长大的谌儿,还是喜欢以前的谌儿?”
刘觞做出思考的表情,李谌道:“还要想?”
刘觞露出一口白牙,笑容贱兮兮的,飙着虎狼之辞:“阿觞哥哥自然喜欢长大的谌儿,因为……越大越舒服嘛!”
李谌恶狠狠的瞪着刘觞:“快闭眼,等你身子好一些,朕不会放过你的。”
刘觞将养了一段日子,这期间王太后总是隔三差五的送点心来紫宸殿,李谌照单全收,表现的毫无芥蒂的模样,但其实这些点心他一口也没吃。
刘觞还特意从乐坊拿来了一些妆粉过来,给李谌的脸上打上一些,让李谌这“牛犊子”看起来虚弱一些,免得被王太后看出端倪。
刘觞身体里的毒素清干净,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正巧,各地节度使已经陆陆续续入京。
刘觞十分想念当年的小作精,如今的沧景节度使程怀瑾,便想去驿馆看看程怀瑾,奈何李谌不让他去。
李谌道:“如今你的身份已然不是宣徽使,程怀瑾根本不认识你,你去看什么?”
李谌才不会说,其实是因着自己吃味儿。那个程怀瑾,嘴巴又甜,又会做事儿,长得还不错,若是阿觞哥哥出去玩,把心玩野了怎么办?
正说话间,鱼之舟走进来道:“陛下,这是沧景节度使从驿馆送来的请帖。”
“请帖?”李谌道。
鱼之舟看了一眼刘觞,道:“是送给侍郎大人的。”
刘觞立刻来了精神,蹦蹦跳跳走过去,拿过请柬拆开来看,道:“程怀瑾和程轻裘请我去喝酒哎!”
李谌黑着脸道:“请你?”
刘觞如今的身份是户部侍郎,可不是三年前的宣徽使,按理来说程怀瑾和程轻裘应当不认识他才对,却突然请他去驿馆喝酒,这听起来十足的奇怪。
刘觞跃跃欲试:“谌儿,我要去喝酒了,你乖乖在家里等着。”
李谌否定道:“你身子才好。”
刘觞道:“正是因着身子好了,才要出去浪呢!”
“嗯?”李谌发出一个单音。
刘觞立刻改口:“出去玩!”
李谌没法子,知道刘觞这几天养病,憋得太狠了,又是心疼刘觞,又是心酸自己,最后只好松口道:“快去快回,不许喝太多酒,宫门下钥之前一定要回来。”
“嗯嗯!”刘觞欢快的答应,一溜烟儿跑走了。
李谌看着刘觞跑出去的背影,挑了挑眉。
刘觞到了公车署,刚要选一批车马出宫,公车署的小太监殷勤的走过来,道:“侍郎大人,陛下恩典,请侍郎大人坐这辆金辂车出宫。”
刘觞一看,这不就是自己以前的金辂车吗?三年前宣徽使死于大火,金辂车又被李谌收了回去,如今是李谌的御驾。
刘觞很是怀念自己的小金辂,当即不疑有他,登上车子,刚一上去,竟看到车子里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谌儿!?”刘觞瞪着眼睛去看对方。
无错,是李谌!
李谌没有穿龙袍,而是一身简练的劲装,包裹着肌肉流畅的身躯,挺拔而禁欲。
刘觞震惊的道:“你这是……”
李谌一笑,道:“小人驾士,伏侍侍郎大人。”
刘觞仔细一看,李谌穿的还真是驾士的衣裳。
李谌朗声道:“出宫。”
金辂车的驾士立刻发车,往大明宫丹凤门而去。
刘觞道:“你不是驾士吗?为什么不去赶车?”
李谌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道:“朕……不会赶车。”
刘觞:“……”那你打扮成驾士干什么!
二人到了驿馆门口,李谌这般打扮,根本没人注意他,更没人会想到这个年轻的驾士就是当今天子。
刘觞带着李谌大摇大摆的走进驿馆,来到沧景节度使下榻的院落,宴席已经摆好了,有人引着刘觞二人进入屋舍。
程怀瑾没有穿介胄,也没有穿官袍,毕竟是私人聚会,一身淡紫色的宽袍,衬托的程怀瑾温柔而明媚,高挑清冷的气质,让人一看便心生向往。
程轻裘负手侍立在程怀瑾身侧,看到他们进来,拱手道:“卑将拜见陛下。”
程怀瑾一笑:“看罢,我就说陛下会来的。”
刘觞恍然大悟,原来程怀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是请自己来饮酒,结果目的其实是当今天子李谌。
程怀瑾似乎算好了,请刘觞单独出来饮酒,李谌一定会跟上。
程怀瑾与程轻裘拜见天子,李谌施施然坐在席上,淡淡的道:“朕已然来了,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程怀瑾微微一笑:“陛下英明,什么事情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目。”
刘觞道:“快别怕马屁了!”
程怀瑾又对着刘觞一笑:“我听老三说了,今日一见,果然是……一模一样。”
老三自然说的是程熙之这个程家老三了。
程怀瑾道:“不是卑将托大,此事事关重大,又无法入宫禀明,唯恐隔墙有耳,因此才出此下策,引陛下前来。”
“卑将入京之前,也听说了合血之事……”程怀瑾道:“想必陛下也觉得奇怪,那孩子能与陛下合血,且面容还有几分与陛下相似,若不是陛下的皇子,又能是什么人呢?”
刘觞挑眉道:“别卖关子了,小作精!”
程怀瑾侧头看了一眼程轻裘,程轻裘似乎很是默契,点点头离开了屋舍,随即又回来,他回来之时,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妇人。
“陛下!”那妇人跪倒在地上,以泪洗面:“老妪拜见陛下!”
李谌蹙眉道:“你是何人?”
程怀瑾道:“此人乃是那娃儿家中的仆妇,也是娃儿的乳娘。”
妇人磕头道:“请陛下做主!做主啊!杨氏抢走了我家的小郎主!还请陛下明鉴,请陛下做主啊!”
李谌道:“你家的小郎主,那个娃儿,到底是何人,与朕又有什么干系?”
妇人道:“回禀陛下,老妪不敢扯谎,小郎主的确……的确与陛下有些干系,但……但并非是陛下的龙子,而是……而是……”
老妇人一狠心,道:“而是陛下的皇弟!”
“朕的弟弟?”李谌惊讶。
老妇道:“正是如此,老妪不敢欺瞒,小郎主乃是先皇之子,先皇去世之时,小郎主才诞生不久。”
刘觞:“……”怪不得长得有几分相似,又能合血,原来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啊!
第143章 好刺激啊
刘觞道:“不是你儿子, 是你弟弟?”
李谌道:“本就不是朕的儿子。”
怪不得,杨四娘对小豆包一点子也不上心,孩子甚至饿着肚子也没人管, 合着不是她怀胎十月掉下来的心头肉。
刘觞道:“抢别人家孩子, 太可恶了!”
那老妪哭道:“小郎主年纪还小,家中主母因着没有身份,诞下小郎主之后整日以泪洗面, 没有足年便过世了, 只剩下老妪承蒙主母恩典,带着小郎主。可……”
前不久,家主突然来了一伙人, 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小豆包的身世,那伙人见了小豆包就抢,家中没有什么男丁, 老妪年纪也大了, 根本打不过他们, 便被抢走了孩子。
那老妪想去报官,但是小豆包的身份说出来谁也不相信,毕竟小豆包刚出生不久, 先皇便去世了,也没有人可以给小豆包正名,如此一来, 老妪走投无路。
便在那时,让老妪遇到了沧景节度使程怀瑾, 老妪冒死告状, 程怀瑾听了老妪的说辞, 觉得这事儿不可小觑, 便将老妪偷偷带在军中,准备入京述职的时候禀报此事。
程怀瑾道:“卑将在路上便听说了杨氏带着皇子出现的事情,更觉得此事有诈。”
如今这个事儿便串联起来了,杨四娘带着先皇的孩子,充当李谌的儿子,合血事件出现偏差之后,杨四娘和王太后联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直接废掉李谌。
刘觞道:“太后必然还有后招,只是凭借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便算是谌儿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控制不住朝局。”
的确如此,王太后这些年的权势被一削再削,完全不像当年太皇太后那样独揽大权,如果这个时候李谌暴毙,别说是呼声很高的绛王李悟了,便算是已经被废的江王李涵,都可以“揭竿而起”,继承天子之位,届时根本轮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豆包做皇帝。
但王太后选择了毒杀李谌,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程轻裘眯眼道:“节度使。”
程怀瑾点点头道:“应该是节度使了。”
二人仿佛打哑谜一般,但在场众人都听懂了,王太后的底气,正是节度使!
王太后自己没有兵权,根本不占优势,如何能让自己利于优势,那必然是借到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