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卷着的床单竟然就是他一直以来的坐垫。
贺关:……
贺关好笑地问:“思考人生呢?”
楼冬藏闭着眼,脸色很差:“头疼。”
贺关:“看书看多了?”
楼冬藏:“嗯。”
贺关:“我过去了。”
楼冬藏:“你既然是来照顾我的,就不要做多余的事。”
他厌恶透了人来了又走。
贺关穿的运动鞋,步子不太稳€€€€腿有点发抖。
这房子太大,他今天做的又全是体力活,现在腿肚子疼。
说这话时,贺关已经在楼冬藏面前蹲下来,低头抓他的手腕。
楼冬藏下意识撤开。
贺关再次往前了点,靠得更近:“多余?多余你怎么把纱布和碘伏攥这么紧?给我啊?”
楼冬藏松开手。
贺关在他面前裁下一小段纱布,趁他不备,抓住他手指一裹一缠,接着低头把嘴里咬着的医用胶带粘上去,最后撕走沾着自己口水的一小节。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五秒,行云流水。
楼冬藏:“……”
贺关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现在不是挺好?你不心疼你的手指,我还心疼呢,它干嘛了你就把人家房顶掀了一半。”
楼冬藏闭目:“把手砍了就不用在意了。”
贺关仿佛没听到他话里多离谱一样,见招拆招:“砍个鬼,砍你手还得我下去拿刀,我腿疼,不行。”
楼冬藏很瘦,连带着手也是,瘦削得手与腕之间的窝都分明,皮仿佛盖不住骨,要努力顶着皮肤挣扎出来。
贺关抓着他的手是唯一的温暖。
楼冬藏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动也没动。
这是他这么多天里感受到的最暖和的温度。
正常人得点病都会心里发慌,楼冬藏失明两个月,还只是自尊心强了点,完全可以理解。
贺关知道自己的试探到这里就可以停止了。
至于眼盲?
那可不是自己一个刚来一天的人能问的。
贺关低头说话时,温热的气流打在楼冬藏的手背上,现在看手指包好,很快松开了他。
贺关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包挺好,动动试试?”
楼冬藏嘴角绷着,没动。
贺关:“给点面子,老婆?”
楼冬藏极其明显地皱起眉头:“老婆?你疯了?”
贺关:“我喊你。”
楼冬藏面带戾气:“谁是你老婆?”
即使他看不见,贺关依然臭屁地摇摇手指:“和我结婚了不就是我老婆?不是吗,老婆?我可不是你的保姆,别搞错了。”
楼冬藏:“……”
贺关继续说:“我也没有要对你好、图你任何回报的意思,只是为了自己活得舒服点,懂吗?不出意外我们会一起住很久,所以我只是为了自己住得舒服,自己身边的环境好一些。”
他挠挠耳朵:“当然了,你怀疑我对你的人身安全有企图也完全正常,我不会在你不愿意的时候主动在你面前乱晃。”
贺关叹了口气:“喊你老婆只是为了强调一点。在法律上,我们既然结婚了,就说明我和你一样是个人。至少你不会和一条狗结婚吧?”
“我知道你看不见,所以会尽可能告诉你家里所有的东西,包括新增的、变更的,总之一切,毕竟这个家属于你。我可以保证我对你做的所有动作只是出于搭伙过日子的正常关心。”
“你如果不喜欢……”
楼冬藏打断他:“我如果不喜欢,你就不做了?”
贺关:“想什么呢,强迫也得强迫你好好接受。我看谁能挡得住少爷我,我不能白干活,必须什么事儿都让你知道,至少你不能在我面前头破血流。”
贺关说完便不再开口,就维持着这个蹲着的姿势看他。
其实这个口头协议没有必要。
因为楼冬藏才是弱势的那一方。
他原本就只能接受被家族安排的婚姻,对着来到自己家的另一个陌生人说是。
现在这个口头协议,反而是给贺关枷锁。
要求贺关处处关照、照顾一个人,并且不含其他意图。
楼冬藏很久才说话。
他问:“晚上吃什么。”
贺关总算说明白一个要求,松了口气:“鱼片汤,石斑鱼片的片,刺都没有,贼好吃。”
楼冬藏:“石斑鱼?”
贺关撑着下巴看他:“就那种土黄色,圆头圆脑的鱼,身上有石头色的斑,应该是这么才被叫石斑鱼的吧。”
“反正长得挺喜庆,要是活着的时候把它扔砧板上,甩尾巴甩你一身腥水,得找那种刚死的,新鲜又不动,完美。”
他说话生动鲜活,总是噙着一点笑意,感觉是很受大爷大妈喜欢的那类人。
楼冬藏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想法,但就是这么出现了。
贺关:“唉,不过因为某人切坏的鱼一直待在厨房里,我现在不太想进去。”
楼冬藏:“……”
果然被看见了。
楼冬藏没参与过家里的做饭活动。
这些都由保姆或者专门的厨师来。他对食物要求不高,饱腹就好。
楼冬藏最忙的时候,佣人即使把吃的送进来,他也会把饭菜放着,想起来时食物都冷了。
他对食物的敏感度不高。
他人生的第一位一直是工作,之前他以为那是生活,现在想想……
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贺关看逗到他,笑得发抖:“逗你的,早就处理完了,就剩你这个被切坏的指头没包扎,现在也弄完了。汤好了我喊你,你下来尝尝,我手艺很好的。”
贺关刚刚一直低头看他的手,现在一个抬头,又是很近的距离,自然发现他黑眼圈很重。
贺关下意识感叹道:“你这赶上大熊猫了,多久没睡?”
楼冬藏顶着一张像要时刻踏进墓里的死人脸,说:“闭着眼和睡觉没有区别。”
贺关:“……”
嘴硬吧你。
贺关看了一眼房间,发现墙上连表都没有,只剩下一个挂表的孔洞。
贺关思索片刻。
机械表咔啦咔啦地转,可能在别人看来没什么影响,但是对失明后嗅觉和听觉都灵敏起来的楼冬藏应该是个折磨。
贺关:“屋里这表太难看了,我一会儿把它拿走。”
楼冬藏神色恹恹:“随你。”
可是不知道时间也是个问题。
楼冬藏肯定不需要准点报时的机械电子音,可又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怎么办呢?
贺关皱起眉,下意识站起身,没想到被虐了一天的小腿这时候背刺他,一闪下去直挺挺往前跪。
他只来得及说一句:“你快躲€€€€”
楼冬藏肯定听见了,但是没动。
他被贺关扑过来按住肩膀,直往地上倒,只来得及抓住了贺关的小臂。
贺关好险撑住了,手底下不知什么时候摁住了楼冬藏的头发。
他咬着牙关,睁开刚才下意识闭上的眼:“小腿抽筋了……不好意€€€€”
说到这停下了。
他现在恨不得闭上眼的是自己。
楼冬藏被他按在地上,偏长的发尾被贺关按在手底下,冷笑:“一个手肘可以让我断两根肋骨,你再往前一点,我今晚就得去医院,这叫让我满意吗。”
贺关这次没反驳。
他差点被自己吓死,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草。
前面一厘米,可能一厘米不到就是楼冬藏的嘴唇,唇纹有点深,看得出有点缺水,颜色也发暗。
这是什么偶像剧女主剧情。
贺关连滚带爬翻了个身,讪讪道:“小腿抽筋刚才跪下了,没想到把你带倒,对不起啊。”
楼冬藏坐起来,想也没想:“嗯,刚刚和我说要好好照顾我,现在差点一下子断我两根肋骨。”
贺关:“你真是……”
一点亏也不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