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祈的注视中,那被子忽然轻微地动了动,白被边缘与床单紧密贴合的地方缓缓撑开了一条不大的缝隙,被刻意压低的嗓音从里面传来:“你可以低头吗?我看不到你的脸。”
一般经历过几个副本,对这《无限求生》游戏有点了解的都会无视这奇奇怪怪的请求。尤其是对方的声音格外怪异,尖尖细细的,轻得几乎听不见。
谢祈定定看着那被子几秒钟,果断半蹲。
刹那间,风动,被褥的缝隙被彻底撑开,一抹黑影直扑谢祈的面门,谢祈身体向后一撤,修长的手指蓦地抬起揪住那黑影的一截,狠狠甩向墙壁。
啪!
黑影贴上墙壁上怪异的画。
也是这么一刻,谢祈看清楚了黑影的模样€€€€是一只断手。
从手肘的位置被砍下来,小臂修长,肤色有种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它的五指指甲有格外明显的磨损痕迹,食指上戴了一个银色的素戒。
“我……我好饿啊……你能不能给我找点吃的,我好饿,我快饿死了。”
低低的嗓音几乎听不见,每说一个字就要喘上一口气,仿佛真如这断手所说的€€€€
饿了。
“你喜欢吃什么?”谢祈直起身体,眉眼微深,好整以暇地问它。
“我喜欢……我喜欢吃……”它喃喃自语,五指却以一种谨慎的姿态缓缓曲起,呈现出爪的模样,忽而借着那副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红色的画用力,断臂弹射起步,梅开二度般再次冲着谢祈的脸而去。
但谢祈的速度比它更快,冷白修长的手指抓住床的铁架子往下一掰,再抬起噗一声插在了近在咫尺的手背上,鲜血迸溅出来的时候,他随手将铁杆弯成弧形,两侧都插入墙壁,声音听着十分平淡:
“死了的话就不会觉得饿了。”
随后后退一步,欣赏着这只可怜的手。
视线从手划到其他地方,房间里除了床以外还有一个画架,上面有一张没有完成的画稿,画稿是一片浓郁的黑色,和墙壁上的红色是两种极端。而奇怪的是,谢祈似乎能从黑色中看到一个虚影。
但仔细看去,那虚影又像是他眼花。
谢祈皱了皱眉,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前脚踏出大门,后脚一顿,他蓦地环视四周,眼前已不是自己刚才所看到的走廊,而是一片空旷的坟地,巨大的圆月像坠落一般挂在触手可及的苍穹,有淡淡的血色光晕一点一点往下如水面涟漪一样荡漾开去,最终落在地面。
谢祈上前一步,借着血月看清了前方的长方形墓碑上刻着的一行字:林溪之墓。
他的瞳孔微微紧缩,又偏头去看其他的墓碑。而后发现每一座墓碑上刻着的名字都是他所相识的。有林溪,有桑琬,有贺静泽,有谷甜甜,甚至还有……傅厌。
谢祈修长的身影停留在傅厌的墓碑前,弯下腰,柔软微凉的指腹缓缓贴上黑色的字体。也是这时,谢祈感觉到一股凉意按在了他的手背上,一只泛白的、手背上数条伤口滋养着蛆虫的手从墓碑后缓缓探出,属于傅厌的嗓音低沉又好听,却带着一股子阴冷的调调:
“阿祈。”
轻声的低喃像极了傅厌往日里称呼他的模样,简单的称呼都包裹着无尽的爱意。
他的呼唤断断续续、时隐时现,却让谢祈听得分明:“阿祈,我好冷啊,你能不能抱抱我……”
那只攀附在墓碑上的手在一点一点靠近谢祈的长指,就在即将触摸到他的指尖时,刺啦一声,唐刀的刀锋闪过,长着蛆虫的手掌被切断掉落在地上。
谢祈垂着眉眼,啧了一声:“我老攻的手长那么好看,你能不能别随便二改?正版他对象忍不了,知道吗?”
手被切断以后,周围的阴冷气息忽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谢祈便起身,朝着前方走。
他路过一个个墓碑。
这个墓园格外奇怪,墓碑用的是大理石,但墓碑后却有一个个的坟堆。刻着傅厌之墓四字的墓碑后面的坟堆有一个黑漆漆的洞,谢祈用自己的手对比了一下,基本可以确认刚才那只丑陋怪异的手就是从里面伸出来的。
所以……
这些坟堆里都有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谢祈并没有加快脚步,而同一时间所有的坟堆也有了动静,拢起来的小山丘上簌簌掉下泥土,一只只青白色长着蛆虫的手抠穿了泥层从里面探出来,伴随着手的可见面积变大,坟堆也被毁坏得彻底。
刻着每个人的名字,但是从里面爬出来的却不全然是谢祈的熟人。
或者说,不太像人。
它们拥有狭长的四肢,四肢撑在地面上,身体高高拱起,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贴在拱起的身体上,长相格外奇怪,且恶心。
是的,就算他对傅厌的脸沉迷得不要不要的,此刻也只能说出恶心两个字。
谢祈皱着眉盯着顶着傅厌脸的怪物,自言自语:“得亏没被他看见,他肯定得生气。”
尾音刚从喉间消散,唐刀便从谢祈的手里飞出,直直插进了怪物的脸,傅厌的五官支离破碎,好似一块面具突然裂开,露出了里面的灰白色的皮囊。
这些怪物对谢祈而言,几乎没什么挑战。
手里的唐刀转过,银白刀锋在黑暗中勾出锋芒,怪物的四肢齐齐折断,身体被劈成两半,尸块铺满地面。
他迈步走向坟地的深处,这里已经没有墓碑了,但有一棵很大、很茂盛的树。
谢祈对植物并不了解,也不知道这树的名字,但它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树干都有好几个谢祈那般粗。
谢祈抬眸注视着树木,繁茂的枝叶被风吹散,露出了一只直勾勾盯着谢祈的眼睛。
青年长眉微微挑起,正欲上前,却听见嘭一声。
一具尸体被绳子捆住脖子从树干上坠落,随着往下的重力增加,绳子蓦地收紧,贺静泽的脸直直盯着谢祈,明明是眼白青白、浑身僵硬的死尸模样,它却张开嘴巴,从喉间溢出几声破碎的‘谢哥’。
谢祈觉得有点无趣。
玩过一次的手段怎么又来一次?
他抬手拎起唐刀,一把削断了贺静泽的腰腹。死亡时间太长,以至于刀口根本没有鲜血溢出。但,腰腹以下的部位跌落在地以后,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那两条腿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再度一点一点靠近了谢祈。
谢祈一顿,再次一道劈断了贺静泽的下半身。
一变二,不停歇地朝着谢祈而去。
谢祈:“……”
与此同时。
桑琬和崔和卿推开房间大门,目光落在被铁杆插进墙壁的断掌,眼底浮起讶异:“这个手掌,和我们在隔壁病房看到的是不是一对?”
崔和卿上前用自己的手掌对比了一下:“对,一左一右正好凑成一双手。”
桑琬盯着那手,目光滑落至铁架子床,那里有明显被掰断的痕迹,足以证明有人来过这里,且将试图攻击的一只断手强硬挂在了墙上。
可是……人呢?
第56章 棋盘围猎
056.
崔和卿清瘦的身体走到那副纯黑色的画前站定。
根据他和桑琬了解到的情况显示,这里是一家疗养院,取名‘舒心’。恰好,这家舒心疗养院位于桑琬所在的城市,桑琬知道些关于舒心疗养院的内部消息。
说是疗养院,其实就是精神病院取了个好听的名字。被送入舒心疗养院的精神病人有一部分来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有一部分是没病但被迫有病的‘病人’,还有一些便是的的确确的精神病人。
[杀死国王]的游戏规则曾提起这个游戏背景是根据白方国王的性格和经历构建的,所以,桑琬猜想白方国王要么是舒心疗养院的病人,要么是里面的医生。
“这幅画看着有点奇怪。”桑琬走到崔和卿的身旁,眸光微深,“刚才我们那间房是不是也有画?”
崔和卿点头:“但都是不一样的。”
他抬手触摸黑色的画纸,指腹下的触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崔和卿便也没有再多注意。他和桑琬在这间病房内转了两圈,并未找到什么特殊之处,便选择离开。
“我觉得对于我们来讲,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我们这边的国王。”崔和卿年纪虽和贺静泽一样大,但显然比贺静泽靠谱很多,动脑子的速度也快,“真正进入游戏之前我把我身上的防御道具给了刘明杰,一般情况下白方应该无法对他做什么,但防御道具的防御时间有限制,以他的本事,若是真的被白方找到了,逃不过一个死。”
桑琬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
只是,他们所待的这个楼层,安静得只能听到她和崔和卿的对话声,不说话的时候连银针掉落在地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要不我们分开去找?”桑琬提议。
崔和卿点头:“可以。”
桑琬:“第一任务就是保护好刘明杰,他死了我们就跟着死了。可惜我们没有联络工具,就算有人找到刘明杰估计也无法联系上其他人。”
但不管怎么说,总归还是先把刘明杰找到,且能多一个人保护他,就是赚到。
“我上三楼,小崔你先去一楼。”
“好。”
崔和卿和桑琬分别,一路前往一楼,他抵达一楼的时候站在走廊尽头,两侧病房所有的门都是关上的,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开启,而是走到了大门口。
窗外天气正好,明媚的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大门落在白色地砖上,折射出柔软温暖的光芒。但玻璃门的门外上了锁,门上贴着[特殊时期,禁止外人进入]的标签。
崔和卿尝试着开门,无效。
他推测是不是白方国王所构建的游戏背景只有舒心疗养院的这一栋楼。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听到别的动静?
就好像……整栋楼里只有他和桑琬一样。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心底藏着疑惑,崔和卿回到走廊,推开了一扇扇的门。这里的病房每个都相差不大,但又有细微的区别。病房内都有一张铁架子做成的床,雪白的床单被套铺在上面,有种死亡的苍白。
崔和卿的目光从床转移到画架,上面同样有一张画,但画纸上已经被颜料涂满,一笔红,一笔黑,一笔黄,崔和卿简单数了一下,一共有六种颜色€€€€
但也仅仅只是颜色的交汇。
他走进一楼的病房,再从一楼的病房退出来走向三楼寻找桑琬,三楼的每一扇门都是开启的状态,可本该穿梭在其中的人都不见踪影。
崔和卿一愣,心道难道是桑琬发觉三楼没有人,所以前往四楼五楼了?
舒心疗养院的大楼一共有五层,崔和卿便从四楼慢慢走过去。
四楼的一号房间开着门,里面没有人,只有铁架子床和一副已完成的画。崔和卿环视一圈,依旧没有发现其他的异常,他皱着眉走出一号病房,眼底浮起沉重。
接下来的时间,他将四楼和五楼走了一遍,且将所有的病房都打开,始终没有见桑琬。
他终于可以确认一件事情€€€€
桑琬,不见了。
…
十分钟前,桑琬推开了三楼所有的房间也没有找到刘明杰。事实上她在意识到整栋楼以一种极致且诡异的平静存在时,便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
可当下她并未想太多,想着至少要确认刘明杰的确不在这里。
于是她推开了四楼的一号病房。
依旧没有刘明杰的身影,所以桑琬选择离开。而可就在她一脚踏出大门的时候,对上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