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庄敛闹矛盾了?”
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这个,江予动作一滞,很快敛下了眼睫,没吭声。
“你哥那天给我打了电话。”老舒边说边打开抽屉找到手机,慢条斯理找到了班长的微信,给他发了条消息就将手机放在一边,“问了一些你和庄敛的事。”
江予咬着唇内侧的肉,斟酌着说,“我哥问了什么?”
那天江稚在被庄敛拒绝沟通后找了个方便的时间给老舒打了个电话了解江予和庄敛在学校的情况,老舒如实告诉了江予,最后温和地说,“你哥哥想让你的座位和庄敛分开,但老师这两天考虑了一下,如果你们真的产生了矛盾,可以告诉老师,老师帮你们调解,方便吗?”
江予动了动嘴唇,他原本想说不方便,又觉得太冷硬,于是在这三个字脱口而出前咽了回去。
老舒并不知道他和庄敛之间发生了什么,不知情他视作最喜爱的天真无邪大白鹅的学生中出了一只黑不溜秋的异类,也想象不到庄敛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只是在尽自己作为一个班主任的职责。
江予放在桌下面的手抓紧了裤子,温和委婉,但态度坚定,说,“没什么可以调节的,老师。”
老舒仔细看了他一会,见他有想走的意思,在他开口之前打断说,“你先等等,先别急着回教室。”
江予不明就里地看着他,良久端起放在面前的纸杯喝了一口,干燥的唇瓣被润湿。
没多久,身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江予下意识以为秦晟和戴子明又回来了,刚放下纸杯准备转头,蓦地听见一道梦魇般低冷的嗓音,“舒老师。”
几乎在这道嗓音响起的刹那,江予遍体生寒,脸色惨白。
“嗯,来了?自己找张椅子搬过来坐。”老舒摘下眼镜,十指交叉压在面前的那一沓作业上,俨然一副想要和他们深入交流的模样。
江予低着头,余光中出现了一张软椅,他一顿,马上就要转开眼,然而还不等他转开,一只缠着项链的手腕继而出现,布满裂痕的红色平安扣随着对方的动作晃悠。
“江予?你低着头做什么?”老舒疑惑说。
江予有些坐立难安地抬起头,面色惨白得厉害,嗓子发紧,声如蚊呐,“老师,我……”好想走。
“你脖子擦药了吗?”老舒皱着眉问庄敛。
江予张了张嘴,在听见庄敛嗓音的时候又闭紧了嘴。
“……嗯。”庄敛一瞬不瞬盯着江予的侧脸,喉咙震动,被烫出来的伤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和这个人靠得这么近,他低声说,“没事。”
宝宝。
好想你。
宝宝,看看我。
江予咬紧下颌,腮帮鼓起了些微的弧度,梗着脖子说,“老师,如果能换座位的话,我就先回去搬书了,马上就要上课了。”
“不急,先把换座位的事放一边,待会再说。”老舒看得出他在生气,但还是无情说,“我们现在先谈谈你们之间的事。”
“没什么好谈的。”江予心里堵得慌,烦躁地舔了下唇,低声哀求说,“真的,舒老师,别谈了。”
他不想再被迫回忆一次被庄敛欺骗恐吓的日子了,这样会显得他很蠢,很可笑。
老舒又皱了下眉,江予在老师们面前一直是个乖巧省心的小孩,偶尔喜欢在老师面前耍宝卖乖,办公室的老师们都挺喜欢他,鲜少有这种不配合的行为。
“老师。”庄敛蓦地开口,“他不换座位。”
€€€€你凭什么不让我换座位?江予收紧手指,咬着牙,将到嘴的质问咽了下去,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庄敛一眼。
庄敛点漆双瞳凝了会江予的侧脸,见他垮着脸,喉咙动了动,说,“……我换。”
“……”江予冷脸,铁了心似地一句话也不和他说。
“……真的不说?”老舒无奈说,“同学之间没什么大的矛盾,现在吵架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十年以后反倒会觉得太幼稚了,是不是?”
没人回答他。
“好吧。”老舒又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堆,见他俩都不领情,最后干脆手一扬,眼不见心不烦说,“出去吧,随便你们谁换,自己和同学商量好。”
他话一说完,江予就兔子似地一下从座位蹿了起来,蹿出去的时候顺手一推,椅子就咕噜一下滑了回去。庄敛很快站起来,将椅子放回原位,跟着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被反锁了,江予捣鼓了半天没打开,急得恨不得一脚踹开门。
“……”庄敛很轻地弯了下唇,上前,在江予身后伸出手开门,几乎将江予笼罩在身形下。
在他靠近的瞬间,江予感受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手脚冰凉。
变态。江予用力闭了闭眼,面前的门刚打开一条缝他就想挤出去,但很快被握住了手腕。
老舒见他们在门前纠缠,想了想说,“别打架。”
“江予。”庄敛低声叫他,姿态放得很卑微,“你,能不能看看我?”
当着老舒的面,江予没回应他,打开门出去,掰着庄敛的手指想将手腕抽出来。
这个办公室是高一班主任们专用的办公室,其他老师都去蹲迟到了,来这里的学生也很少,所以没人注意到他们在做什么。
江予的手腕还残留着那天被庄敛捏出来的淤痕,养了几天之后没有之前那么触目惊心。
“小鱼。”庄敛喉咙攒动,嗓音低哑,注视着江予贴着纱布的耳垂,眸色沉了沉,“你把我送的耳钉取下来了。你不喜欢了吗?”
江予深吸了口气,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放开我。”
“小狗好想你。”庄敛喃喃说,凝着江予的眼珠小狗般乌黑,掩藏着疯狂的臆想,他说,“宝宝,我的脖子好疼。”
这个称呼让江予打了个寒颤,被惊吓的记忆重新翻涌出来,他愤恨地抬起微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你又在装可怜吗,庄敛?”
庄敛眼神低垂,喉咙处被烫出来的、结痂后被反复抠烂的伤口显得狰狞恐怖,然而他想展示的对象却没有看它。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庄敛。”江予粗鲁地擦掉挂在眼眶的眼泪,深吸了口气,浑身哆嗦,但依旧咬着牙说,“你靠近我只会让我觉得你好可怕,我竟然被你骗了这么久,庄敛,我求求你,你放过我。”
“……”庄敛眼神沉寂,看着他,动了动喉咙,“宝宝不喜欢小狗了?”
“我说了我没有小狗!”江予微微抬高了音调,使劲全身力气掰开庄敛的手指,终于将手腕抽了出来,转身就走,边走边取下了助听器。
他走出了一段距离,抬手用袖子使劲擦掉眼泪,突然转身冲过来,使出吃奶的力气泄愤地踹了一脚庄敛的小腿胫骨跑了,“变态!踹死你!离我远点!”
第71章
江予踹完人就蹿得飞快, 两三下就蹿回了教室,坐在座位上喘气,手心的冷汗微微打湿了助听器,他缓了好一会才抽了张纸擦干净助听器, 正打算戴上, 突然看见庄敛回来了,又把助听器放了下来。
他低着头不去看他, 只能看见那一截带着脚印的裤腿在他面前执拗地站了许久, 直到他头皮发麻,攥起了冰凉的指尖, 对方才终于离开。
庄敛搬着桌子去了后面, 和他换座位的那个人不敢和他掰扯,默默搬着桌子来了前面。
江予心里松了口气, 吸了吸鼻子, 抬起指尖抹掉悬在眼眶的热泪, 直到上课才戴上助听器,没有转头看庄敛搬到哪儿了, 也没有去看搬到他左边的人是谁,只是默默翻着缺席的那几页课本,盘算着找时间补课。
课间, 褚莺莺收完作业,抱着一摞练习册从江予身边经过, 过了会又折了回来,瞧了瞧他的耳朵才说,“江予, 你这两天去哪儿了?怎么连消息都不回?你耳朵没事吧?”
她不是第一个来问江予这两天动向的人,江予顿了顿, 微微收紧握着水笔的那只手,抬起头,又解释了一遍,“耳钉长肉里了,去医院取了。”
“耳钉还会长肉里?”褚莺莺诧异说,然后又小心瞥了眼教室后面,压低声音说,“算了。你知道这两天你没来庄敛脸黑成什么样了吗?我的妈呀你是不知道,那几天都没人敢从他座位边经过。你是不是和他闹掰了?”
江予不想说,只沉默地看着她。
褚莺莺马上就懂了,无声地张圆了嘴,然后抱着练习册冲去了办公室。
江予继续誊抄学委和班长的笔记,抄到一半变得心浮气躁起来,索性将笔记本都收了起来,戳了戳秦晟的肩,说,“秦哥。”
秦晟微微偏过头,等他下一句话。
“我想去庄敛那里把东西拿走。”江予说,“我不想把东西留在他那里。”
“好。”秦晟很快点头,“我和戴子明陪你去。”
江予低垂着眼睫说,“谢谢。”
秦晟掀起眼皮看了眼江予,忽然拍了拍他的头顶,说,“不谢。”
江予不想再回庄敛那里,原本已经打算不要放在那里的东西,但是他刚才突然想到,他还有很多贴身衣物都在庄敛的衣柜,如果他不去拿走,估计又会被庄敛拿去做什么。只要一想到庄敛会用他的衣服做什么,江予就无法再忍受他的东西留在那里。
就算烧了也不会留给这个变态。
死变态!江予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刚才那脚踹轻了,越想越亏。
无人注意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庄敛眼神死寂,寂然无声地坐在角落,如同一只苍白透明的幽灵,不引人注目,与教室的热闹隔绝。他悄无声息地盯着和每一个人都温柔说话的江予,咬着下颌,靠墙的那只耳朵里佩戴着一枚蓝牙耳机。
江予的嗓音清晰地钻入了他的耳蜗。
乖宝。他痴|迷晦暗地盯着江予,他现在的位置正好和江予是对角线,只要微微偏头,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被江予踹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庄敛痴|汉地细细品尝着这股疼痛,只要一想到这是江予施舍给他的疼痛,他就立即亢||奋到○起,兴||奋得头皮发麻。
好喜欢,好喜欢。
“……”庄敛蓦地合上眼,隐|忍地皱起了眉宇。
江予没有钥匙,当时离开的时候太匆忙,把庄敛给他的那把钥匙落那里了。而且这段时间他们几乎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江予后来就根本没把钥匙带身上了。
所以现在他如果要去庄敛那里收拾东西就得让庄敛把钥匙给他,或者让他给他开门。前者要和庄敛说话,后者要和庄敛共处一室……不管是哪种,江予都不想选。
好烦。江予烦躁地戳了几下草稿本,开始后悔当时冲动之下直接搬到庄敛那里住了。
如果那个时候去秦哥那里住就好了。江予敛了敛眼神,安静地盯了会草稿本。他当时太信任庄敛,而且急切想带庄敛摆脱原剧情的结局,所以天真地选择了自投罗网。
第二节 课下课的时候篮球队的人从教室外面经过,随便往教室内扫了眼,扫到了已经回来上课的江予,停下来在窗边冒出个头,吹着口哨,“嘿!”
教室前面有一半的人都转过了头,就江予想着那件事焦虑,没抬头。
那个男生无奈出声叫他,“江予。”
秦晟怼了下江予的桌肚,江予才回过神,被他提醒偏过头,“啊?”
男生问他,“大课间训练来吗?”
江予迟疑地点了下头。
男生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不知道怎么抬起眼皮在教室里惊鸿一瞥,瞥到坐在角落的庄敛冰冷无温盯着他的漆深眼神,缩了缩脖子,默默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和同伴一起走了。
直到他走了,江予沉默了好一会,才掏出了手机,给周绍发了个道歉的微信。
周绍还在修养,从知道他是因为他才被折断手指开始,江予一直对他心怀愧疚。
最开始不敢去看他,是因为害怕那个变态知道他关心周绍,会变本加厉,后来知道这个变态是谁之后,他没有心思想其他事,自然忽略了因为他被无辜牵连的周绍。
真的很对不起他。
还有戴子明。
江予偷偷瞥了一眼捧着手机傻乐的戴子明,心中叹了口气。
手机震动,江予低下头,看见周绍回了他一个问号。
江予斟酌着回他,他和周绍没什么接触,除了实话实说,没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突然道歉。
而且,周绍是受害者,他有权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