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整一间屋子出来让他住,没办事前不准那么快就睡一块儿。我去县里找你大爷家的堂叔查查他的底,他要是敢油嘴哄你,你就揍他!左右那瘸子也打不过你。”
秦小满叠起眉头,他想睡一块儿人家还不肯呢!
只怕不是他想跟自己睡一块儿来哄骗,还得要自己去好言好语的哄来跟自己睡。
想想都烦恼。
不过就是他跟二叔再亲,这些夫妻之间的事情他还是没打算提。
“知道了,知道了,我有分寸。”
要是实在不肯,那就打晕了拖上床,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秦雄还想交待几句,却被秦小满推着出了门。他叹了口气,说再多怕是也没用,性子已经这样了,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小满这孩子可怜,小爹在他那么大点就去世了,留他和大哥相依为命,偏生他大哥又是个不多言的性子。小满很多事情都没人教,便也不似寻常小哥儿那么规矩讲礼数,大大咧咧的,外头的人总也笑话。
也罢,留得住一时也留不住一世,迟早都要成家的,而今既已经定下了人来,早晚也都一样。
以后自己多过来盯两眼就是了,只要那小子没有坏心眼儿也都好说。
“吃饭吧,饭都凉了。”
秦小满送走秦雄折身回来:“总算是安生了。”
杜衡工作的时候早也见惯了鸡飞狗跳的人家,也是十分冷静,舀了点萝卜汤泡到饭里,冷了的饭有了温度。
“白萝卜汤泡饭没滋味,明儿我去二叔那边拿了肉回来炖菜,汤就好泡饭了。”
杜衡点了点头,他这具身体已经很饿了,有口热饭吃现在就已经很满足。
秦小满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斯斯文文的杜衡,想着先前这人护着自己的模样,他心里有点美,越看心里越满意:“我二叔那么凶悍,你不怕他吗?怎么还跑出来护着我。”
杜衡抬眸看了一眼秦小满:“只是性子冲了些,怕什么。难道要我看着你一个小哥儿挨揍?”
秦小满原本还美滋滋的,但是听到这话登时就炸了毛:“你就因为我是小哥儿才帮我的?”
杜衡看着瞪圆了眼睛的人,要摔筷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都不是因为要做自己相公才护着,于是秦小满没答杜衡的问,转而道:
“家里就三个能睡的屋,一间是我爹住的,旁人不能住。另一间是我住的,还有一间有些漏雨,你跟我住一间还是住漏雨的?”
杜衡当即道:“我不挑,漏雨的也能住。”
秦小满瘪了下嘴,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那赶紧把饭吃了,我去给你收拾屋子。”
杜衡闻言连忙把饭刨进嘴里:“我来帮你!”
秦小满见他激动的样子压下眸子:“说起这事儿你倒是积极。”
第6章
杜衡跟着秦小满进了一间屋子,秦家的房子是很常见的簸箕形,三面有房舍相围,正东为堂屋,左右各有一间卧房。
与堂屋齐平的左卧房是秦小满住的,屋子紧挨着灶房。右卧房是他两个爹生前住的屋子,虽然二老离世,但是这间屋子上着锁,秦小满有意保存着以前的样子。
再剩下的一间屋子和灶房隔着院子相对,旁头贴着的是牲口圈,隔了墙并不寒碜,只是偶尔能听见猪供圈的声音。
杜衡前后上下看了一番,秦小满是个爱干净的哥儿,虽然这间屋子放了些杂物,但是都堆放在了墙角,收拾的也很整齐。
在这样的条件下他能住一间这样的屋子也很是满意了,他仰着脖子看屋顶:“挺好的啊,也没见着有漏雨的地方。”
秦小满闻言没好气道:“这间屋子原本是留给我那没出生的弟弟住的,什么都置办的齐整,只不过常年累月的没人住少了烟火气,不似我的屋子挨着灶房暖和,冬日睡着可冷得很。”
杜衡笑眯眯:“无妨,我不怕冷。”
秦小满好话说尽,眼见这人是油盐不进了,他把嘴憋成一条线:“得,那就依你。”
他把床上的灰扫了扫,一直有床帐,倒是并没有多脏。
秦小满去拿了一床大概一指厚干净的夹棉床单在木板床上铺开,甩了一床许四五斤棉花重的被子丢在床上:“行了,自己拾整着睡吧。”
杜衡看着铺的整齐的床铺,实诚道:“谢谢。”
秦小满走到门口,又趴在门口探出半边身体冲杜衡挑眉:“要是你夜里睡着冷就上我屋里睡吧,卧房里有个榻子也能睡。”
杜衡看了一眼床,坚定道:“这里就挺好的。”
秦小满挑了个白眼耸耸肩,没再说什么。
卸去一日的事,杜衡把门闩上,难得松快安生的躺到了床上,虽是心中压了事,但身体疲乏,合眼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冬月夜雨的风呼呼的吹,拍打着落完叶子的树条,凛冽的像是怪物在嘶吼。
乡野空旷,不似城里的民巷,房舍一个接挨着一个,既是聚集防风,人口多烟火也多,为此也暖和些。
寒年里若非是乞讨的人,大抵上熬不过冬的,更多的人家还是乡野人户。
半夜,杜衡打了个冷战,他便是被冷醒的。
听着外头的风声,风大雨也就更大了些,刷刷的打着屋顶的黑瓦。
杜衡呼出的气都冒着白雾,他从被窝里爬起来,不过睡了几个时辰,这纯木板的床把他的肩背睡的那叫一个僵硬,动弹之间都好似听到了响声。
虽是身体这个年纪合该睡些硬点的床,可睡惯了床垫的,实在是消受不起这样的纯板床。
他忍着酸痛将床帐子扯了扯,严密的护着床铺,这才裹紧被子又缩回了被窝。
可石泥房子缝隙多,门窗都关好了依然有风吹进来,床帐子都在飘动。
虽是晓得在这个保暖条件有限的时代里冬日难捱,没想到会这么难捱。
一双脚冷的像是才从冰窖里捞起来一样,若不是实在疲惫,他定然也不会那么快睡着。
他把双腿曲起,将脚踩在屁股睡热的地方,登时温热包裹住了脚,舒坦了一会儿,但是脚在温热之中依然自带冷气,不一会儿暖和的地方也不暖了。
脚上本就有伤,时下受着冷,一阵阵锥心的疼刺过来,叫人辗转难眠。
杜衡咬紧了牙,忍着窜进来的冷风和脚踝处的痛,以及木板床的坚硬,在床上躺着受罪。
他双眼望着帐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过这样寒凄的夜,要是死在了这屋里可就有点晦气了,到时候还不吓着那个小孩儿嘛。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他好似听到了敲门声。
声音不大,有些试探的意味。
杜衡眉心一动,从床上爬起来,他抱着胳膊咬着牙去开门。
门一开便瞧见端着一盏油灯的秦小满黑着脸站在门口。
“还没睡啊?”
秦小满单手拎起手里的一个圆罐,杜衡认得,是汤婆子。
秦小满没多言兀自进了屋,把汤婆子塞到了床尾,手伸进被窝里摸着一片冰凉,他就晓得这人受冻了。
“方才脚也不烫就睡,能不冷吗。”
杜衡干干抿了抿唇:“这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没睡?”
秦小满道:“我屋里暖和早就睡下了,起夜路过外头,听见你翻身的声音。”
杜衡眉心一动,他腿脚不便睡觉不如何翻身,再者那么冷,多翻身两下被窝里的暖气一点都没了。
他虽然诧异,但是也不会知道秦小满睡在床上就等着他自己打脸,不好意思的摸过去睡,结果等到半夜也没听见动静。
于是气恼的起身烧了把火灌了个汤婆子拿来。
不管怎么说,杜衡看着汤婆子感觉自己得救了。
“你屋里有没有汤婆子啊?”
“自己都冷成这样了还管我,我那屋子能冷吗。”
秦小满瞪了杜衡一眼,心里很生气。
什么人啊,自己冷死都行,就是不肯上他屋里,这是有多瞧不上他。
其实他也不是那起子急着把自己交出去的人,若是杜衡热情油嘴的话,他定然会防着,这夜里少不得给门上两道门闩。
可这人偏生跟寻常男子不一样,弄得像个黄花大闺女一样,如此倒是让他心里痒痒了,暗搓搓的就想去看看他到底怎么才肯。
他把汤婆子放好,一抬头看见杜衡在倒吸冷气,又在背着手捶背,见着他不灵便的脚没踩平在地,不免蹙起眉头:“脚痛啊?”
“有点。”
“背也痛?”
杜衡尴尬一笑。
秦小满轻哼了一声:“床板硬了也睡不惯,还真是少爷出身。”
抛下这句话他就出了门,杜衡以为他回屋睡觉去了,正想着这下有了汤婆子能好好睡了,正要准备去关门,秦小满又抱着一大堆的谷草回来。
瞧见杜衡关门,他竖着眉毛道:“防的那么严实,我要吃了你不成。”
秦小满几步过去把铺好的床给掀开,重新在木板上铺秋收时收割晒干的谷草在上头,其实先前铺床就该给杜衡铺上的,加了谷草在床板上不仅睡着没有那么硬,而且还暖和许多。
但是故意想让他吃吃苦头,也就没有铺谷草,而下看着人受冷又害了脚伤复发,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不但给铺上了谷草,还多拿了一床毯子来,家里只有两床被子,再没有多的了,毯子虽然不足一指厚,但是好歹能更暖和一点。
接着又端了个炭盆儿进来。
若不是隆冬腊月,像这样才冬月的天气,秦小满也舍不得用炭盆儿。炭火能拿去城里卖,若是勤快些多烧点送到炭行,一个冬天卖的钱能换两包盐了。
不过看着杜衡这么可怜,少爷落难受苦,可比本就是吃苦长大的人吃苦还要难撑些。
杜衡看着屋里有了炭火盆,床也变得舒软,屋子当真是暖和了一点。
他看向插着腰脸上好似不耐烦的秦小满,有些今日秦熊的影子,他忽而低头藏起了眼底的笑。
“睡吧,现在应当暖和了,明日一早我就去崔大夫家里看看,请他来给你看看脚。”
杜衡点了点头,秦小满这下子舒心的回去睡了。
屋里一番折腾,夜色之中杜衡透过床帘隐隐能见着外头炭盆里的火光,床尾是散发着热气的汤婆子。
一夜好眠。
翌日,杜衡睡梦中好像听到了锅碗瓢盆碰撞,竹竿在灶膛里爆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做饭。
声音并没有持续好一会儿,在雨声中有些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