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摇了摇头:“感情的事本就说不清。”
“那你是答应了?”
“我答应有甚么用,还得靠人自己。”
杜衡无奈,别说而今门第之见大,就是他曾经活的时代也一样不曾更改太多。
往后,事情成与不成,还得看易炎自己。说到底他也是个成年人,万事有自己的想法与考量,旁人也只能给个建议。
但杜衡心中却是支持的:“但凡是能催人上进,做正向改变的感情,即便坎坷要越过的沟壑洪流异于寻常,我认为这就是好的没有错的。”
不管结果是否尽人之意。
秦小满吸了口气:“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竟然还能叫铁树开花。”
杜衡眉心微动,有些人表面冷淡,内里谁晓得揣摩些什么。
过了阵子,易炎还真去了囤兵地报道,这事儿把冯万河乐得不行,还到杜衡跟前炫耀了一通。
“便说是无人不为光明前程所想。”
“做了这么些日子家丁,到底是想明白了不如从军威风。”
“说到底还是本将之风姿让这些后生心生敬仰改变了主意。”
“......”
杜衡心中不得不想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还是说武将都这么直接。
不过他还是笑眯眯的替易炎说了几句好话,听到冯万河承诺会好好培养易炎时,笑容更为明媚了些。
他就等着看冯万河一手培养的好人才转手把他儿子给拐走,希望届时还能瞧着他这般春风得意。
十一月底,刑房典史把匪徒审理的结果呈了上来,让杜衡做处理定夺。
“此次收缴的匪徒共计六十八人,其中男子四十二名,妇孺二十六名。审查下来绝大部分都是秋阳县本籍人士,只极少许是外籍的。”
杜衡一边听着汇报,一边翻看典册。
这回剿匪端了秋阳县匪的老窝,虽还有零星流散的匪徒,但也不会再成气候了,又有囤兵驻扎,哪里再敢出来作乱。
在山寨子里清缴到的一应财物先补偿了给朝廷的公粮损失,又做了公账填补,倒是没消耗太多剿匪的费用。
现在棘手的就是这些被抓的匪徒该怎么处置,按照朝廷律令,投身为匪搅乱百姓安定视情节重则斩首,轻则发配边疆。
但杜衡查看了审问结果,这团匪徒成形还是因为昔年那场大旱灾,村野几乎颗粒无收,农户实在过不下去,一部分选择背井离乡乞讨于他县,而有一部分则做上了匪徒这一行当。
后又积年穷困,县府腐败,不断有老百姓不堪剥削重负加入了山匪行当,以至于原本只有十几个人的山匪壮大至今。
甚至有的山匪还娶妻生子,延绵要传承起来。
匪盗横生,也是因世道不太平。
按照朝廷的律令,这些人大半得判处死刑,剩下的多发配于边疆。
律令是死的,人到底是活的,究竟是重还是从轻,抉择到底还是掌握在地方官员手上。
“这批匪徒都快要赶上县下丁级村落的一半人口了,倘若从重处罚,县里人口只怕是更少了。”
刑房典史道:“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总归是作乱之辈,倘若不做个像样的处置来,于上于下都不好交代啊。”
杜衡应了一声。
“山匪头目依律行事,也算是以儆效尤。另情节重者贬为奴身,其余男子一应充做县役使用,正好县里修筑水利缺乏人手,五年若是表现勤恳改过自新就放回原籍。至于那些妇孺孩子就放到县公庄上做事。”
刑房典史见处罚有轻有重,于上下都有了应对,还能上县里多些做事的劳力,自私来说比之将这些人发配边疆去守着他地要好些,到底是秋阳县水土养出来的人丁。
“小人这便前去与各房商谈将事情办下去。”
于是乎,水利修筑上又多了一批免费劳力供用,倒是更为加快了些建设进度。
杜衡给工房新增了可用劳力,典史顺机却拿着几份材料前来寻他。
“怎的,不满使用这批人?”
工房典史笑道:“大人派人前来助力水利修筑,小人如何会不满免费的劳力,这些人体力健强,干起活儿来快。”
“那是何事?”
典史道:“现今手头上劳力够多,民饮河的查补和水渠路线测量都快要收尾了,县里归府衙多有的木料石料不够水利的建筑所用,户房前两日做了核算,只怕是还得要再另买建造的材料。”
杜衡倒是在规划要做水利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层,县账上不仅可直接支用的银两少,连一应的囤积物资都不多,先时的那班子官吏,恨不得把县衙都拿去卖了换成银钱进自己的腰包去,也是为尊上者没有带好头。
“那可有备选的材料购买处?”
“若是花钱买,且是县府出资那可买的地方倒是多。”
典史给杜衡翻开带来的册子:“县里的乡绅地主员外不少都有石场,私山。像是魏家、黄家、原家.......这上头都已经罗列出来了。”
杜衡翻看着各家眼花缭乱的山林田地产业介绍,悠悠道:“他们倒是产业不少,手头很是阔绰。”
典史尴尬一笑,谁叫人家扎根这秋阳县多年呢。
这地方小县越是积年累月的穷,那土地兼并便越是严重,当地的乡绅士族便更为豪强。
杜衡瞧着举选上来的人家除却有产业介绍,还有详细的家族成员功名等拿的出手的记载,他打算好好的看看。
“你先下去忙吧,本官斟酌一番,届时给你答复。”
下午,杜衡处理完一桩案子,把放在一头的县乡绅资料给带回了内宅里头,预备晚点再加加班。
冬日再是暖和天暗的也比往时要早,吃了晚饭后,杜衡在书房里检阅了承意小朋友一天的功课,又教毛毛躁躁的澹策小朋友写了两个字。
“为什么哥哥的名字笔画少好写,澹策的名字笔画那么多,那么难写!”
杜衡看着捏着笔的澹策,撅着能挂个茶壶的嘴巴,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好好写,话真多。”
承意站在杜衡的身侧,这两年读书了个子也长得快些,而今站着已经能到坐着的杜衡耳朵上头一点了。
他乖乖的给杜衡还有澹策研着墨,最是枯燥的事却做的很有耐心。
秦小满端着一盏驱寒的淡姜汤进来时,就见着杜衡一左一右两边各自一个娃,三人眉眼上都能或多或少的看出些相同来。
他觉得很有意思,把姜汤放在了一头的桌上,问道:“写好了没?”
“再难的字澹策都能写好的。”
秦小满凑上前去,看着白纸上落着秦澹策三个字,虽因孩子小笔力不稳,但却也端正。
三个字写好,原本叫着难的小崽子却又不停笔,在旁头记着添了几笔,写下了承意二字。
秦小满见状展开眉宇看着杜衡:“澹策倒是记性不错,竟然教了几遍就会了。”
杜衡也微有意外,他只握着澹策的手教他写了自己的名字,小崽子不乐意写字,哥哥就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一边,倒是让他看就给看会写了。
“跟你小爹一样,脑子是个活络的,就是不肯在这头上下功夫。”
秦小满刮了杜衡一眼,道:“快来喝汤了,身子暖暖就该去睡觉了。”
澹策放下笔,把写好的字往杜衡身前推推:“爹爹我写的好不好嘛?”
“好。”杜衡看着撒娇的儿子,抱着亲了一口:“若是每日都能写这么好爹爹便放心了。”
“那澹策就每天都写这么好!”
杜衡挑眉看着儿子:“今天说话怎这么贴心,又憋着什么坏?爹爹可同你说,你易叔叔已经去给别家的人做关公大刀了,爹爹可不会做那大刀。”
澹策道:“哥哥说了,易叔叔他是大人,大人有大人的事情要忙,澹策不会缠着叔叔的。”
接着又在杜衡的手臂上蹭来蹭去:“但是哥哥不是大人,澹策今晚想跟哥哥一起睡。”
杜衡抿起嘴,他就晓得这小子平白无故才不会这么听话。
秦小满道:“承意明儿个不必读书,让他们俩回房间多玩一会儿也没什么。”
“小爹最好了!”
澹策高兴的欢呼,赶忙拉着承意的手就跑过去喝暖汤了,还一边同承意道:“哥哥,我待会儿给你耍大刀,可比虎子耍得好多了,明天他过来你就别看他耍了。”
杜衡看着一个乖巧坐着,一个跪趴在凳子上一起喝暖汤的两个小朋友。
承意一贯是食量不大,但是喜欢吃东西,半碗暖汤也喝不完,还是澹策把自己的喝光了再帮他把剩下的汤也喝了个干净。
杜衡笑着摇了摇头。
两个小朋友回了屋子,杜衡才取出了从前衙带回来的册子。
秦小满便盘腿坐到了杜衡身旁,与他一同看着册子上的内容。
“县府要采买水利建造材料,选中谁家,不单谁家就有一笔大单子,更要紧的是与县衙便有了往来。”
秦小满道:“你不往来不就是了。”
“我倒是可以不往来,只是这些事情到底还是底下的人去办,拦不住他们有往来。”
秦小满也晓得地方大户多还是想和县衙建立人情往来关系,自是多有好办事的地方。
此次买建材被选中的人家自于他们而言乃是一项好差事儿。
“拦不住那就选个不错的人家。”
秦小满翻看着册子,一下子就瞧见了为首的魏家,不由得凝起眉头:“这魏家怕是不行,先前魏佰对县府出言不逊也就算了,上回走访这魏举人又压榨雇农。”
杜衡道:“我知道,听江岂说魏家是县里的老乡绅户了,人脉广,产业多,乃是一方豪奢。”
若是个良善的,杜衡倒是还会酌情与之来往着,只可惜未曾细细了解就已知不是甚么好的,哪里还能助纣为虐让其更嚣张。
“首要便排除了这魏家,其余的还得在做一番调查才是。”
两人一起翻看研究了半个多时辰也没研究出个结果来,不过倒也又了解了一番地方势力。
水利一事到目前都还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眼看年关将至,杜衡也不打算对县衙班子里的人抠搜,预备着还是给县衙里的一众官吏做点年终奖赏,毕竟这半年县衙里的人办事也还算勤恳。
往年是忙过秋收以后就闲散了,今年冬县里和村里都在忙着做水利建设,一桩公务忙完又接着一桩,属实也是不易。
兵房把改教的匪身妇孺押送往公庄上时,杜衡和秦小满便顺道一起前去乡里的公庄看看,把庄子上的一些家禽猪羊等牲口选备好,等县衙里年节休沐前把东西发放下去。
于此同时,还能看看各乡里的水渠水车的建设进度。
杜衡去了一趟公庄,把事务安排好后,与秦小满一道出去逛悠。
乡里修建水渠引水灌溉的热潮很高,势必都想明年春夏之际秧苗就能得到水车的灌溉,杜衡召集里正做了集议以后,十二乡便争先恐后的量地搭伙儿,未有十日就有村子赶着前来缴纳了测量册子,工房前去核对一番无误后,户房很快就下放了款项。
现今十二个乡都已经前后去县衙里领了补助款,风风火火的在做水车建造。
乡野上热闹,跟春耕时候一般。
杜衡和秦小满拿着工房绘制的村地图,看着村里的水车建设点是否得当,也算做是抽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