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欺负他啦, 冯叔叔教我耍枪,说以后让虎子跟我一起结伴读书,我都说好了。虎子还闹说不要读书, 又挨了一顿揍, 哪里还用得着我欺负他。”
承意觉得有些好笑, 他抿着嘴,伸手捏了捏弟弟的鼻尖,又忍不住揉揉弟弟的脸颊。
澹策的脸蛋儿被揉变了形他也不生气,由着承意捏,他就想承意和他说话。
“冯叔叔虽然不喜欢读书人,但还是希望小虎读书识礼的。弟弟也要好好读书,以后考个进士回家就好啦。”
“为什么要考进士啊?我要耍大刀打拳,以后才能保护哥哥。”
承意鼓起腮帮子:“我又不调皮,不会惹事的。”
澹策又戳了戳承意的腮帮子。
“小爹说爹爹以前是要考进士的,可惜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考上,弟弟要是考进士了,爹爹肯定高兴。”
澹策吐了吐舌头:“爹爹笨蛋,进士都考不上。”
杜衡在窗边看着两崽子,字没见得写,倒是你捏捏我,我戳戳你,叽里咕噜的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旁的没听清,“逆子”的最后一句话倒是听到了。
杜衡敲了敲窗棂: “秦澹策,你还好意思嫌弃你爹笨考不中进士啊?你呢,每天吃饭三大碗,吃了就调皮,调皮完了睡懒觉。叫哥哥摸摸你的脸皮厚一点还是县衙的墙门厚一点吧。”
两个小崽子看见窗外的人,齐齐捂住了嘴巴。
杜衡瞧见崽子一致的动作,失笑:“小爹呢?”
“小爹出城去了。”
杜衡眉心微动:“又下地去了?”
承意点点脑袋。
“那你们俩乖乖的,我去接小爹回家来。”
“知道啦!”
临年节,县里已经挂上了红灯笼,今年肉眼可感县里热闹了些,这当头采买年货的人来往如织,倒是喜庆。
出了城,不过三两刻钟就能见着还在开垦荒地的农户。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①
秦小满端了一大盆沙土,正在过网筛石子,眼见活儿就要干完了,能安心回家过年了去,听到声音举头见着了个长衫打扮的男子。
留着一抹小胡须,微仰着下巴,半眯起眼睛一副沉醉模样。
吟诵完毕,恰得其时的将目光落在了被他吟诵而吸引的人身上。
秦小满放下沙盆,默默的拾起了一旁的锄头。
男子微微一笑:“小郎君在开荒地?”
秦小满回之一笑:“否则我在耕田?”
“小郎君果真有趣。”
秦小满道:“方才你叽里咕噜念的是些什么?”
男子见状面上添了几分自信:“乃是赞扬小郎君这般勤劳之人的诗词,小郎君可喜欢?”
秦小满看着这登徒子一般的做派,但笑不语。
男子见此还以为秦小满羞赫了,又道:“不知小郎君芳龄几何,家住何方?”
秦小满挑眉:“这可是私密事,我怎好作答。要不然你问问那位仁兄?”
男子不明所以,疑惑回头,一眼瞧见了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立了个人。
眼见来者不单是相貌过人,气韵也是不凡,很有读书人的派头,他觉得两人都是读书人很沾边,笑眯眯道:“莫非这位仁兄是家兄?”
杜衡脸色更暗了些,攀的哪门子亲戚,未应他的话,只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羌沅村人氏。”想着单说村户之民没什么亮点,男子立马又道:“在村子中教授村童,一边读书科考,现如今已有童生功名。”
“这么说来还是个读书人了。只是不好生生读书来这荒地上冲着人吟诗作赋是何道理?”
男子腆着脸道:“只因在道上受小郎君辛勤劳作所吸引,这才顿下步伐前来一观耕种。若是此生能聘得此贤良之人,那可真当是福分一场。”
杜衡笑了起来,笑容却没甚么温度,反倒是有些€€人:“多谢赞赏了,这福分我且收下。来人,把这爱吟诗的童生郎送去县学里叫儒师好生教导一二。”
“€€,€€!你甚么人怎这般无礼!”
眼见上来的人直接将他扣住,男子慌了神立马叫道:“光天化日下,怎可随意绑人!”
“还在叫嚷,县太爷送你去县学那是你的福分!”
话毕,男子登时噤了声儿,一张脸涨的通红,半晌想要解释两句,却叫小厮眼疾手快的用布条塞住了嘴,免得扰了县太爷清净。
秦小满看着被弄走的人,丢了锄头继续筛土。
“我把那人带走了你这是不高兴?”
杜衡过去蹲到了秦小满跟前:“他来几回了?”
“你还想他来几回。”
秦小满掐了杜衡一把。
杜衡直直看着秦小满,左边瞧了又瞧右边,秦小满加重了些手上的力道。
“嘶~”
“胡乱瞧什么?”
“我左右看着究竟哪里不像成家了的人,竟还有人不要脸凑上来。”
秦小满斜了杜衡一眼。
杜衡笑了一声,忽而伸手抓住了秦小满沾满了灰的手,蹙起了眉头。
方才发现哥儿掌心手指上多了好些狼尾草割破的伤痕,筛土以后沙尘进了伤口里,有点点发炎而引起了红肿。
“也不爱惜着自己一些,手都弄成这样了还来地里!”
秦小满无所谓的甩了甩手:“不过几年没有下地,疏忽间开荒来,竟是生疏了不少。这手也不如以前灵便,只怕是养废了。”
“废什么废!先前就不该答应给你地。”
杜衡从身上抽了张帕子出来,轻轻给秦小满擦却手上的灰尘。也是他这些日子都忙着县衙里年底公务收尾的事情,竟是没曾注意到自己夫郎那么会折腾。
“我这有什么,不过是歇了几年再种地而已,你昔时不会种地不也一样什么都做。”
杜衡摇了摇头,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只好哄道:“都差不多了,回家吧。”
秦小满应了一声。
回到家里,杜衡去取了点外伤药,说是给秦小满手上的细碎伤口给上点药消消炎,伤口虽不大,但也能好的快些。
承意倒是比他更积极,听说他小爹手上受伤了,巴巴儿就把他准备的外伤药给抱走了,主动请缨要给他的小爹涂药。
一边轻轻的给秦小满手上的伤口搽药,怕他小爹疼,还给吹吹。
待遇倒是好。
澹策也跟在身后,让秦小满不要再去开地了,等他大一点就要养他。
秦小满哭笑不得。
过年两日,杜衡收到了落霞县那边的家书,书信里报了家里的亲眷们的安好,以及家中亲眷的发展情况。
开年里三年一回的春闱又要再次举行了,秦之枫今年早早准备就绪,预备要赴考。
杜衡微有些感慨,时间倒是过得快,他放弃继续往上科考读书竟然已经要三年了,忙着秋阳县的一应事宜,竟然快要忘记了春闱举行的时年。
而今秦之枫再次准备三年,他也回信一封,预祝他一切顺利。
另外,杜衡又给昔日的同窗师兄们书信了一封,年节问安,再祝春闱安顺。
此次春闱乃是新帝继位后的头一次会试,又经历了上一回春闱的事端,不必多说也晓得此次春闱何其严苛。
他也盼着他那些同窗友人苦读多年,能够早些金榜题名。
来时官途相见,也多一二亲切。
秋阳县里没几个举子赴考,为了鼓舞人才,杜衡拨了点银钱给正月便要准备着进京赶考的举子作为盘缠,也好叫清贫些的举子能够安心赴考。
春闱未在县里掀起多大的波澜,毕竟是举子不多,前去赴考也静悄悄的,不似院试一般大批的读书人涌进县城之中,能够引起大家的注目。
开春后,倒是今年春播的热潮在县里掀大大。
二月种寒瓜、四月胡麻与棉花。
秋阳县开春早,气温高,在一贯播种的时节中,种子的下播时间都要比别地早个十天半月的。
农户按照时节将自家田地的应节庄稼播种下,分派出人手到秋末开的荒地上学种新作物。
杜衡亲自扛着锄头下地,给胡麻地起畦,作垄,以潮湿草木灰裹种撒播。
棉花地则把土壤处理出上虚下实,平整而疏松的状态。
荒地年末才开出,用筛子筛过土并无结块,点播种子除却肥力欠佳以外,疏松度上倒是适宜。
春色正好,杜衡每回下地做示范之时,地间热闹的都像县城一般。
“那处怎如此之多的农户?可是出了甚么事?”
官道上,一列车马缓缓行之,远见着山间低头上围着一大群提着镰刀,杵着锄头的农户,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回禀王爷,此番正是春播时节,是老百姓在农桑耕种。”
闻言,马上英武的男子睨了答话之人一眼:“本王虽是亲王,却也并非养尊处优而不知时节与五谷。”
冯万河立马自拍了下带着铁帽的愚笨脑袋:“听闻县里今年引了些新种子,知县带了经验丰富的老农在教初种的农户耕地下播。”
燕呈€€凝起眉宇,重复问了一遍:“知县下地教农户种地?”
此次他出京下巡各地囤兵的情况,并未曾大张旗鼓的宣扬,为的就是避免各地为了应检而做些面子功夫,届时囤兵的实际情况不得而知。
为此是要到了地方才通知当地的囤兵驻将前来迎接。
他听到这有些离谱的回话,头一意识便是此地的知县是在做亲民勤政给他看。
不过想着行程安排,又当是不会提前知晓才是。
但事无绝对,比如来秋阳县前,他便提早给亲信递了信儿。
眼前的亲信冯万河见着燕呈€€微压起的眸子,虽自是个粗莽的兵汉子,可也跟随了燕呈€€多年,主子的一些心思还是能揣度一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