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先生倒是很沉稳,朝林殊颔首打个招呼,便不再说话了。
“哥......”秘澄比上次见面更拘束,躲在父母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眼神躲闪,声音很小。
似是对儿子的表现不满意,秘先生微微蹙起眉。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高静歌主动走上前,接过秘夫人的礼物,招呼几人进屋,坐到餐桌前。
秘澄被安排着坐在林殊身旁,低着头,慢吞吞动筷子。
饭桌上充斥聊天调笑,大多数时候是秘夫人在暖场说话,而高静歌接话作答。
双方“家长”相谈甚欢,当事人却不怎么交流。
林殊也不知秘澄怎么了,前日聊天时还好好的,昨日忽然杳无音讯,再见时就变成现在这样。
林殊偷瞄秘澄的表情,秘澄明显心不在焉,表情甚至有点心虚。
圣诞节才刚过六天。
总不会在这短短几天里,秘澄就和那小男生心意相通了?!
林殊挑挑眉,故意放下筷子,将右手放上桌,悄悄往秘澄的手边挪。
果不其然,当他的指尖碰上秘澄的手时,秘澄埋着头,不动声色地将左手往回收,躲开他的触碰。
年轻人的速度真是快啊......
林殊在心里感叹,不逗秘澄了,收回手,继续安静吃饭。
“林先生,我家橙子不成熟,还得麻烦您平时多多照顾他。”也不知道几人聊了什么,秘夫人忽然向林殊搭话。
“那是当然,”林殊偷瞄一眼秘澄,说得委婉,“不过橙子是成年人了,他有自己的想法。”
“他能有什么想法呀?”秘夫人笑着挥挥手,“我和他爸每天都在担心,他以后该怎么办?这么大了,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三两句话,透露出秘澄父母过多的保护欲。
林殊也没反驳,顺着秘夫人的意笑了笑,继续吃饭。
一顿饭吃下来,高静歌和秘夫人反复客套,相互吹捧,听得林殊耳朵乏,心也累。
还好把高静歌叫来帮忙。
如果让他独自面对,他绝对会累得全身疲乏,躺着休息几天都恢复不好。
以后再也不相亲了。
八分饱后,林殊无声地呼一口气,站起身说:“你们慢慢聊,我先......”
话说到一半,林殊垂下视线,瞄到秘澄不自在的表情,改口道:“秘夫人,我带橙子出去转转,可以吗?”
“可以呀,”见林殊主动,秘夫人很高兴,“橙子,你和林先生出去玩吧,妈妈过会儿来接你。”
秘澄低着头没说话,像是有些为难,林殊直接拉住秘澄的衣服,将人提起来。
“出去聊。”林殊凑到秘澄耳边低声说。
秘澄愣了愣,终是转过身,跟着林殊出了门。
天色渐晚,夕阳正好落在海平面上,发出橘暖色的光。
小敞篷这次没走跨海大桥,而是绕远路,去低速公路上行驶,打开棚顶吹海风。
海风温暖,将林殊的乏意吹走了些。
“你和......”林殊想不起那小学弟的名字,“那同学在一起了?”
秘澄瞪大眼睛,今天第一次直视林殊,否认道:“我没有!”
没有?
林殊不信,逗着秘澄说:“那你昨天怎么不找我聊天?难道不是‘移情别恋’,有了‘新欢’?”
“不是......是他向我告白,我还没有答应!”秘澄经不住逗,很快红着脸坦白。
“还没有答应,”林殊意味深长地问,“那就是以后会答应?”
耳边安静一瞬,只有风声,而后是一句小声的“林哥,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林殊笑着摇摇头,也坦白道,“我们俩撞型号。我喜欢一米九的高个,最好是宽肩窄腰,体脂率低,腰臀比要小于......”
话说到一半,林殊噤了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的是那人。
方才逗秘澄的那一点兴致消失殆尽,嘴角也缓缓垂下来,连往上勾的力气都没有。
他像是只短暂燃烧过的蜡烛,刚点燃火苗,又被冰水浇灭,扔进冰窖中,手和脚都发冷。
“真的吗?林哥你也是......?”秘澄有些羞怯,小声问。
林殊颔首,面上看起来无异样,只有眼神暗了一点。
“太好啦!”秘澄恢复到原先放松的模样,像个小话痨,“林哥,我跟你说,他昨天......”
林殊定定望着前方,大脑放空,麻木地顺着路标行驶,看见限速标就松油门,解除限速就机械地往下踩。
双耳似是浸在水里,林殊渐渐听不清秘澄在说什么,灵魂脱离了身体,越飘越高,越高越麻木。
“林哥,林哥!你怎么啦?”
直到秘澄喊出声,林殊高飞的灵魂像是气球,被高空气压挤得爆开,残破的橡胶散落到地面上,他慢慢回过神。
将要驶进闹市,林殊勉强勾起淡笑,“没事,你想去哪里转?我带你去。”
秘澄想了半分钟,也不知道该去哪转,林殊又问:“S市里,你还有哪些地方没有去过?”
“嗯......夜店?”秘澄试探着小声问。
乖小孩竟然想去夜店?
林殊有些惊讶,“真想去?”
秘澄笑着点几下头,小鸡啄米似的。
“行,要去夜店也行。不要喝别人给的酒,只能喝未开封的酒,记住了吗?”林殊打开车载导航,选了一家还算高档的夜店。
“记住啦!”秘澄举起双手,跺跺脚,兴奋地尖叫几声。
跨年夜里车流不息,两人到夜店时天色已黑。
这家夜店有最低消费,林殊办了张卡,充满值,带着秘澄进了夜店。
比起阁沙梅岛那荒淫的小酒吧,S市的夜店正经得多,没有猫少年的表演,只有摇滚乐队烘气氛。
舞池里人不少,人头攒动。
贝斯的声音极大,林殊俯下身大声问:“包厢,吧台还是舞池?”
“去吧台!”秘澄虽然兴奋,双颊泛红,可毕竟是第一次来夜店,他仍有些拘谨,不敢去舞池里挤。
林殊攥住秘澄的衣领,捉小鸡仔一般抓着,挤过摇晃的人潮,艰难抵达吧台。
吧台里人少,离舞台远,四周清净许多,不用再大声喊着说话。
“两位要喝什么?”酒保是个中年男人,约摸三十五,穿着吊带和皮裤,画了全妆还涂着大红唇。
林殊过去见得多了,不惊讶。
秘澄却瞪大眼睛,受到搭话就紧张得结巴,“我,我不知道,林哥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两瓶......”林殊想要啤酒,却觉得不合适,改口道,“两瓶未开封的甜酒饮料。”
哪有人来夜店喝甜酒饮料?
酒保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反问道:“甜酒?”
“这里没有甜酒?”林殊问。
“有倒是有,稍等。”
酒保低下身,从吧台下拿出两瓶积灰的甜酒米露,用毛巾擦干净瓶身,放到两人面前。
林殊扭开瓶盖,将甜酒倒进空玻璃酒杯,“你如果喝醉了,我不好和你妈妈交代。”
秘澄接过酒杯,喝酒似的一口闷,再发出一声哀怨的长叹,“哎,林哥,我真的好烦躁啊!”
“怎么?”林殊问。
“我明明都成年了,却还是什么都不能做,回家不能超过晚上十点,去哪里都要向妈妈汇报。”秘澄皱着脸抱怨。
“你妈妈也是担心你,”林殊单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捏捏秘澄鼓起的脸蛋,“你长得这么可爱,晚上独自在外面游荡,多危险啊。”
秘澄不满地冷哼一声,直接举起甜酒瓶,往嘴里送,咕噜着喝完。
这种饮料酒精度数为零,秘澄却像是在喝酒买醉。
林殊没忍住笑了笑,问道:“你和那小同学在一起后,是要直接告诉你妈妈,还是让我帮你继续打掩护?”
闻言,秘澄来夜店的兴奋感一下泄了,眼里充满胆怯,讷讷说不出话,既不想麻烦林殊,也不愿意把恋情告诉父母,想要逃避。
不就是做个选择,怎么会这么害怕?
林殊叹口气,摸摸秘澄的头,“橙子,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急着给你找联姻对象吗?还特意要求对方沉稳温柔,比你年纪大。”
秘澄愣愣的,似是清楚答案,却又不想说出口。
林殊不留情地说:“因为在她眼里,你不仅现在没有长大,未来十年、二十年内也不会成长,必须有一个温柔的人宠着,你才能活下去,就像菟丝花一样。”
听了林殊的话,秘澄低下头,像是犯了错的小孩,有些可怜。
心口发软。
林殊叹口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如果想和那人在一起,就要先规划好自己的人生,让你妈妈知道你能成长,是个大人,她才会放心你自由恋爱。”
“你想得到什么,就要自己去争取,而不是等着别人施舍。”
说完这句,林殊愣了愣,又失神地补充,“但也别去硬抢,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
秘澄听得似懂非懂,愣怔着点点头。
以为秘澄听懂了,林殊指指夜店大门,“去吧,去找你的同学,跨年夜该和喜欢的人一起过,而不是和我一起浪费时间。”
“但妈妈会......”秘澄下意识想说会被发现,却忽然对上林殊那双漂亮的眼睛。
“秘澄,你想做菟丝花,还是做你自己?”林殊定定地说,“现在离十点还有两个小时。”
心脏怦怦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