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 晏久歌传讯给掌门, 报备秋城的见闻。
菩提宗弟子则在给百姓驱除幻术的后续影响。佛修弟子的清心咒很有效果,秋城的百姓逐渐从麻木中恢复了生气,脱离了被幻术操控的状态。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此时天际临近破晓,泛出一抹鱼白,正是昼夜更迭,晨光将至。
微光自云端落在秋城的城墙,幻境消失后,城池褪去了那层虚假的金色外衣,露出它本来的青砖黛瓦,迎着曦曦晨光,静谧而安和。
楚祁站在城池边上,目光静静地看着晏久歌忙碌的身影,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从溯世卷的幻境中出来后,之前许多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故事的更改是必然,只不过现在谁也不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溯世卷干扰了预测,鬼牙不知道楚祁的命运,楚祁尚且不知鬼牙的下落。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鬼牙正在对晏久歌下手,认为天生仙骨的晏久歌才是他最大的敌人。
或者也注意到了楚祁。
€€€€因为晏久歌认为楚祁很重要,从而变成了他的软肋。
思绪从楚祁的脑海中流淌而过,他的想法渐渐清晰了起来。
这一次他绝不会成为晏久歌的软肋,同时,他还要将鬼牙找出来,将这个重复了多次的结局修正。
楚祁下定决心时,自东方冉冉升起的金色晨曦披落在他身上,于青石板上勾画出一道修长清俊的影子。
影子蔓延的方向,晏久歌停驻脚步。
“掌门让我们尽快从秋城赶回去,其他附属天玄宗的小势力近来亦是出了不少问题。”
“好。”楚祁点头,朝晏久歌走去。
此次来秋城,天玄宗派出的都是精锐弟子,若还有别的事情,确实不好处理。
“阿祁。”
晏久歌忽然喊住他。
“怎么了?”
“你之前在我的幻境中,都看到了什么?”
“……”
楚祁神情稍怔,烟城夜色下手持花灯的晏久歌在脑海浮现,他压下心中的念头,旋即答道,“看到了一个想要害你的人。”
“或许不能称他为人,他浑身都是漆黑的煞气,像是一具空壳,没有魂魄。”楚祁补充。
隐藏了花灯的事情,楚祁将鬼牙的事情转述给晏久歌听。晏久歌的神情一点点变得凝重,他目光有些出神,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轻声道,“我知道了,如若你在现实遇到这样的东西,要离它远一些。它很危险。”
邪祟会污染修士的魂魄,被污染的修士最终会沦为邪祟之一。本质上,魔煞之气就是邪祟本身,只不过邪祟具备了思想,但魔煞之气没有。
“好,阿晏也是,不要离它太近。”楚祁说。
晏久歌:“……”
他的身份特殊,斩杀邪祟是晏家的职责所在,不可能离邪祟太远。只是这话不能对楚祁说。
对上楚祁关心的目光,晏久歌张了张唇,“我会注意。”
为了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晏久歌挪开几分视线,“从秋城回去后,晏炽会开始为你炼制芥子空间,他就住在天玄宗山下的镇子里,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去找他。”
炼制芥子空间这件事早就提过。
只是,这件事被额外提出来,让楚祁敏锐地察觉到晏久歌话语中的深意,“那阿晏你呢?”
在这个节骨眼上,拿出门做任务的借口不太合适,晏久歌便坦言道,“我在近期要回家一趟,家里有些事情需要我处理。”
“……”
晏家,云隐界。
楚祁的眸光微动,“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用不了几日,最多半个月。”横跨两界,加上处理晏家祭典的事情,平常晏久歌只需要半个月就能折返。
“好,晏炽他不与你一同回去吗?”身为晏家直系弟子,晏炽还留在云华界,晏久歌面临的问题应该不会很大。
楚祁在心中猜测着。
“嗯,他不必回去。一来一回很麻烦的,他就留在天玄宗附近。”若是云华界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晏炽还能继续帮忙处理。
“走吧,我们要准备回天玄宗了。”不管怎样,晏久歌打算先将楚祁安全送回天玄宗,再动身回晏家。
龙寅剑有感,扩大了身形后自发落在楚祁的脚边。显然,它对于晏久歌要带着楚祁一同御剑飞行的事情十分熟稔。
有些习惯早已深入骨髓,只是那时当事人还未曾察觉而已。
楚祁抬脚站到龙寅剑上,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腰间佩戴着的归寅剑,与幻境不同,归寅剑的触感真实。
它与龙寅剑曾是一把剑。
这都是晏久歌亲手送给他的,无论哪一次轮回,哪一个开始,纵然结局不同,但他们之间的相逢总是如此。
*
和菩提宗弟子告别后,天玄宗等人御剑飞行朝宗门返程。
晏家人中,只有晏炽选择与天玄宗等人一同赶路,其他四名暗卫说是要先回晏家。
这次在秋城中遇到了诡异的邪祟,晏家必然会提高警惕。
就是不知晓亲手策划了这一切的鬼牙,到底藏身何处。
***
云隐界,令家的空中云楼。
黄昏催夜色,残阳照轩窗,一屋皆暮色。
“轰!”
在寂静的阁楼中,忽地响起一阵坍塌的声音。
只见那座摆放在桌案上的戏台上,有一座金碧辉煌的黄金城池,正是这黄金城池从底部坍塌,惹得上面的人偶四处奔逃,一片慌乱。
坐在桌案前的令从芜抬着十指,目光空茫无焦,仿佛是神魂未曾归位的状态。
“啪!”
缠绕在她食指上的那一根丝线在这时候绷断,与人偶失去联系,剩下的那一半傀儡丝紧紧地勒着她的手指,将手指勒出了一圈细细的红痕,几欲滴血。
令从芜的眼眸一眨,瞳仁中那抹眼神光微动,似乎是即将恢复神智。
“啪啪啪!”
突兀的丝线绷断声再度响起。比上一次更加剧烈,除了连在无名指,那通往心脉处的丝线,其余丝线竟然全部都绷断了。
一具一具人偶脱离了她的掌控,从崩塌的黄金城池中摔落到地上,身体摔了个粉身碎骨。
殷红的血色从地上蔓延开来,少女无暇的白纱羽衣上沾染上了零星血色,留下了污点。
“令……令从芜……”她张开了唇,话语声却不再似山谷中的黄莺那般空灵,而是极为喑哑的、怪异如同嘶吼。
而在少女的身侧,一具与她模样相同的傀儡人偶正在努力地从崩塌的黄金城池中逃出来。
人偶奋力地逃跑着,它算所有人偶中状态最好的一个,起码没有直接从戏台中跌落,摔成粉身碎骨。
逆着龟裂的裂痕,它朝着城门的方向跑去。
只差一点点,它就能逃离这座戏台。
然而,一只纤白优雅的手从戏台之外的地方落下,将正在逃跑的人偶摁在了原地,然后五指用力合拢。
“咔嚓!”清脆的声响骤然响起,哪怕是在戏台崩塌的背景下,这道声音也尤其地响亮。
少女亲手拧断了与她同形人偶的关节。
人偶再也无法行走,它如散架的木架子一般,倒在了戏台的边缘上。手掌离戏台只有细微的一寸距离。
如若再快一步。
再快一步,它就能逃离这个地方。
但是很可惜,这一次还是不行。
“你这该死的天真,差点毁掉了我多年的心血。”少女盯着那具人偶,嘴巴一开一合,诡异地低语道,“为了补偿这次的损失,你还要再为我演一场戏。”
“有人登高台,就要有人退场谢幕。”
“令从芜,你母亲死后,就由你来开场,如今也轮到你来替我谢幕了。”
“如何?借用了这具神树之躯,你成了大乘期的修士,天赋更换,再也不用受那天赋平庸的苦恼。这么多年,你一直受着族人的尊敬。如今偿还这一点债务,也是理所应当。”
“……”
戏台之中,听到少女的话语,人偶脸上的悲怨之色更甚,它眼眸中的光亮一点点的褪去。
正如窗外那走到了尽头的残阳,光辉终究在黑夜中消失。
***
云隐界,万妖之渊。
自从狐酒上次神魂游历到云华界的分.身上,消耗了许多灵力,整整静心修炼了三个月,才将自己的精神气养好。
正好,那名云华界和他分.身契约的人族修士€€€€云江渺,正在闭关修炼。狐酒便将自己的神魂转移回云隐界的本体上,好将纯净之体的事情告知妖族的大长老,让她预测一番自己所找的那名纯净之体,是否就是能够复苏神树的天选之人。
这等大事耽误不得,解除了虚弱期,狐酒立即登门拜访他们妖族的大长老。
这位大长老和狐酒一样,出身九尾妖狐血脉,曾经是妖族的前任妖王。后来,因为她爱上了一名人族修士,被其他传统的妖族反对,认为这是妖王对妖族不负责任的表现。
于是在众多压力之下,前任妖族妖王退位,由同样是纯血九尾妖狐的狐酒继承妖王之位。
后来,前妖王与那名人族修士断绝关系,重新回到妖族。因她身上同时具备优秀的实力和过人的智慧,重新成为了妖族的大长老,在妖族之中,仍有一席之地。
对于狐酒来说,他自然愿意相信这位出身同族系的妖族大长老。年少时,狐酒常常因为幻瞳之术,去请教这位前任妖王。
前任妖王是一名性情温柔的女子,并且善于聆听,仿佛是有母亲一般的细致。
据说她曾经有一名孩子,但是与人族修士决裂后,孩子并没有留下。也就是从那起,前任妖王的性格略有变化。
但人逢大喜大悲,都会性情突变,更何况情感直白纯粹的妖族。这一点变化,是在情理之中的。
“笃笃笃。”
狐酒站在树屋面前,敲响了三声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