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雁雁要在拜见师祖前学会《养气诀》!等到星桥与之涣来了,他就请这两位大天才教一教雁雁,一定能把雁雁教得很好。
“好。”顾雪庭点点头,说道,“周怀的法器你可带在身上?交给我吧,待神使到来后,我再交与他们,由他们转交给莫道主。”
“好。”
桃卿将放置着法器的储物袋交到顾雪庭手中,提到莫不臣时,他心中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似是恐惧,但很快消失了,快得令他不曾留意。
顾雪庭将储物袋收入袖中,轻抚过眼上的黑绸,低声说道:“我与周怀相识已有三百余年,当年情景,仍历历在目。”
“只可惜三百年后,他已身故,而我修为尽毁、不能视物,可谓物是人非了。”
“……”桃卿张了张嘴,没有忍住,还是问道,“师尊想亲眼见一见那些故人吗?”
“自然想。”顾雪庭颔首,微笑起来,“不过最想亲眼看一看的人是你。”
“师尊,您不必难过,我有办法。”
桃卿按捺不住了,从须弥戒指中取出一瓶丹药,放在顾雪庭的掌心中:“我炼制了一味丹药,名为「蝉心丹」,是我送给师尊的生辰礼物。”
“此药通梦,若有两人同时服下同一炉中的蝉心丹,神识就会在梦中交汇,做相同的梦境,同时保持着灵台清明,可以在梦中自由地交流。”
“师尊,只要我们一人吃一颗丹药,您就能看到我长什么样子了!”
桃卿越说越开心,“蝉心丹”是十余年后由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丹修所研制出的丹药,一经面世就极受追捧,贫穷的丹修由此一跃成为陵游界身家最丰厚的修士之一。
上辈子丹修爱慕他,为了追求他,甚至不惜将蝉心丹的秘方告诉他,重生后,桃卿便在魔舟上炼制出了蝉心丹,当做生辰礼送给师尊。
他并未打算将这味丹药的归属权据为己有,不会大肆炼制,只是炼了一小炉,想早日让师尊亲眼看到他而已,有了蝉心丹,他们就能在梦中相见了。
“而且不止是我,只要师尊想见到任何人,都可以用蝉心丹……师尊?”
桃卿突然慌乱起来,因为顾雪庭在怔忪许久后,竟蓦地落泪了,泪水打湿黑绸,晕出湿润的痕迹,吓得他赶紧为顾雪庭擦拭:“师尊怎么哭了,莫非您不喜欢?”
“不……我是喜极而泣。”顾雪庭轻声道,“谢谢你,卿卿,它会是为师最喜爱的生辰礼。”
桃卿的眼睛蓦地亮起来,他就知道师尊一定会喜欢的。
顾雪庭打开瓶盖,倒出两粒蝉心丹,分给桃卿一颗,自己服下一颗:“你我一人一粒,今夜我便能见到你了?”
“是的,师尊。”
桃卿吃掉剩下一颗,心中同样满怀期待,很想看到顾雪庭取下黑绸、露出双眸的面容将会是何等的光华摄人。
师徒二人一直聊到晚上,桃卿陪顾雪庭用过晚膳,才开心地回到寝宫,沐浴过后去见了兰漪。
彼时兰漪正研究着一根打满绳结的绳子,这是他在宫殿中四处闲逛时无意找到的,据说有一种叫「走绳」的玩法,就是用绳结……摩擦……
要是能给桃卿用一用……
“雁雁!”
门外传来桃卿的声音,打断了兰漪的浮想联翩。
兰漪连忙将绳子扔到床底下,故作镇定去开门,实则耳根子红透了:“郎君?这么晚了,你找我什么事?”
“我是来督促你练习《养气诀》的。”
为了兰漪能够过关,桃卿不得不摆出严师应有的模样:“过些时日,我师尊想要见你一面,我对他说你已经练成《养气诀》,希望你近日能勤加修炼,不要让我们失望。”
他没有说自己打算请宿云涯和裴之涣给兰漪补课,这么大的惊喜还是等他们到来后再和雁雁说吧,免得雁雁心浮气躁,不能沉下心来修炼。
什么?顾雪庭竟然要校考他《陵游南风图文集》练得怎么样?难道是要他将一百零八式统统施展一遍吗?
兰漪像是受惊的猫一般瞪大蓝眼睛,合欢宫行事也太荒唐了,他堂堂的魔尊之子怎么能当众展示自己的床技?!
可是……好像也很合情合理,这里可是合欢宫,什么腌€€事不正常啊,考一考玄素之术又有什么稀奇的?
想起之前在浴池时,自己就曾被桃卿嫌弃过床技差,兰漪咬紧牙关说:“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他要把书上的一百零八式都学会!
“那好。”桃卿笑了笑,“今夜你先好好休息,我们从明天开始。”
他也该入睡去和师尊见面了。
带着无比期待的心情,桃卿上床就寝,很快沉入梦乡,进入了顾雪庭的梦境。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开始写师徒情变质了(搓兔爪;
第51章
在陷入沉睡前, 桃卿闭着眼睛想象了一番自己和顾雪庭见面会是怎样的场景。
上一世,他们师徒二人也曾利用蝉心丹在梦中相见,当时桃卿先一步服下丹药,便是顾雪庭进入了他的梦境, 梦中一派春日融融、溪水桃花, 他们相谈甚欢, 苏醒后桃卿恋恋不舍, 又数度缠着顾雪庭与他共梦。
这一回是顾雪庭先行服药,变成由桃卿进入他的梦境, 桃卿迷迷糊糊地想着,想必师尊的梦境是很温柔的€€€€
然后他就在黑暗中感到了一阵剧痛。
疼,真的太疼了, 全身上下每一处都仿佛被人用刀割着肉, 流出汩汩鲜血, 他甚至可以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浓重血腥味。
桃卿疼得想要尖叫,可他的嗓子也坏掉了, 只能发出残破沙哑的呜咽。
他从来没这么疼过, 即使是庄宴杀他时,他受到最重的伤也只是被尖石划破足心, 庄宴抽出他元神的手法非常利落,没让他感觉到任何疼痛,而他现在疼得只觉得还不如被庄宴杀了。
为什么他会在师尊的梦里这么疼?师尊在哪里,他怎么没有听到师尊的声音……
短短几息时间,桃卿已经疼哭了,勉强睁开朦胧的泪眼, 无措地寻找着顾雪庭, 却发现身边并没有任何人在。
周围光线昏暗, 可以勉强看清空间还算宽敞,但是高度不足一人,堆放着许多麻袋与杂物,身下微微摇晃着,可以听到潺潺的水声,似乎是一座船舱。
桃卿的头顶上方,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男人女人的欢笑声和靡靡乐曲之音,不一会又有一男一女走来,站在上面说起了话。
“你帮我下去看一看,卿卿还活着没有,妈妈正等着我给她回话。”
“妈妈叫你去看,你就自己下去,怎么指使起我来了?”
“我……我有点怕,不敢看他。”
“底下全是灰,我怕弄脏我的新鞋,算了,我看我们谁也不用下去,他伤得那么重,妈妈又不肯给他用药,再怎么命硬也撑不过今晚,直接给妈妈回话他死了就行。”
“真是可怜见的……你是不知道,方才我亲眼看到妈妈挑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那血流的,太吓人了,妈妈当真下了狠手,我还从未见过她那么生气的样子。”
“还不是他自找的,像他这样的绝色美人,别说我们,就是妈妈也是生平仅见,花重金买下他不说,还将他当成宝贝疙瘩养着,可这小子倒好,几次三番逃跑不说,这回竟然又划花了自己的脸、毒哑了自己的嗓子,妈妈不气疯才怪呢。”
“他的脸和嗓子都治不好了?”
“治不好了,就算他能活命,以后也只能当个满脸是疤的丑哑巴。”
“他这是何苦呢……”
“他以为这样妈妈就会把他扔出去,可妈妈偏不,还对他说「你嫌我这儿脏,我偏要让你死在这儿,做一滩最脏的肉泥」。”
“……”
一男一女的说话声远去了,桃卿疼得脑袋发懵,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卿卿」好像就是他,也大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的他的确是在师尊的梦境中,但是这个梦境出现了一些变故。
上一世他曾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大致是作为蝉心丹主药的蝉心草生长年份不够,不易在梦中唤醒服用者的神识,导致他们还在做梦,并没有在梦中苏醒过来。
也就是说,他是清醒的,但师尊仍然在沉睡着,而且梦境不受师尊的控制,他才会变成梦境的一部分,扮演着某个身份。
听那对男女所述,如今的他是一个名叫「卿卿」的凡人少年,因容姿美丽被鸨母买回花船上作为娈童培养,但「卿卿」性烈,为自保不惜毁容,激怒了鸨母,最终被毒打一顿外加挑断手脚筋后扔进船舱自生自灭。
清楚了自己的处境,桃卿艰难地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果真看到自己身上血淋淋的,雪白的肌肤上全是鞭痕,手腕与脚踝上有着又深又大的伤口,把他的手脚全废了。
“呜……”
桃卿张了张嘴,连痛都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地掉眼泪,眼泪淌过脸上的伤口,本该很疼的,可他已经疼得麻木,脸上的疼痛反倒不算什么了。
进入梦境前他有多欢喜,现在他就有多痛苦,内心后悔着自己没有抢先吃下蝉心丹,否则他就不会在师尊的梦境中遭受这份苦楚了。
可经过被庄宴追杀的那一夜,桃卿明白哭是没用的,他必须找到梦中的师尊,将师尊唤醒,才能结束这场噩梦。
根据他前世的经验,师尊现在的所在之地离他应该不会太远,很容易找到,困难的是他该怎么逃出这个上锁的船舱,以及如何让师尊认出他。
梦中的师尊说不定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弟子……
桃卿小口地喘着气,艰难地爬到船舱口,用头顶了一下木板门,果然是锁住的,不过扣得不严,可以敞开一条窄窄的缝隙。
通过缝隙,他看到了花船内部的场景。
船中花天锦地,笙歌鼎沸,狎客们偎红倚翠,放浪形骸,美貌娼妓身着轻薄罗裙,赤着足踩在桌上跳舞,飞快地旋转,任狎客在她身上泼洒酒水,脂粉气与酒香交融一处,更为助兴,浮靡至极。
桃卿渴望地在人群中寻找着顾雪庭的身影,却没能找到,更糟的是他的伤很重,一直血流不止。
渐渐地,他的眼前越来越黑,身体也越来越无力,正当他快支撑不住时,突然感觉到外面静了下来。
这种安静很古怪,就连奏乐声也没有了,仿佛时间凝滞,桃卿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狎客与娼妓们都怔愣地望着门口。
明亮的琉璃灯映照出了两道人影,左边的是个落拓不羁的英俊少年,黑发绿眸,肤色偏深,黑色的道袍被他穿得松松垮垮的,袒露着结实健美的胸膛与腰腹。
另一人则是位黑发白衣的年轻修士,姿貌绝丽清逸,如月华清辉、流风回雪,当他出现时,所有人都为他的光彩所慑,久久不能言语。
船板下的桃卿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怔忪地望着那两人,他已经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分明就是年少时的孔致和顾雪庭。
这应当是三百年前的师尊和师叔……因为此时的师尊尚未眼盲,修为也还在。
看到顾雪庭的双眼,桃卿既激动又惊讶,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顾雪庭不曾蒙眼的模样。
但与他想象中的温柔似水不同,顾雪庭的眼瞳似琉璃般澄净,又似寒潭般清冷,太过平静,仿佛天生没有情绪,任何事物都无法在这双眼眸中掀起波澜。
他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双眼睛……
这个刹那,桃卿产生了十分怪异的熟悉之感,却怎么也想不起熟悉感的源头。
他没有思考多久,身上的剧痛就让他回忆不下去了,现在的他一心只想唤醒师尊,赶快脱离这个可怕的梦境。
他试图上下顶动木板门引起顾雪庭的注意,可是他近乎脱力,很难制造出什么动静,而奏乐的€€倌儿们又已回过神来,重新演奏起乐曲,他发出的轻微动静很快就被乐声掩盖过去了。
桃卿只好停下来,重新积攒力气。
他忍着疼,委屈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师尊梦见风月之地,应当是要享乐吧,那他乐就乐吧,为什么他这个当弟子的还被关在船舱里遭罪?
贵客临门,楼上的鸨母亲自下楼相迎,殷勤地笑道:“不知二位仙师光降,奴家有失远迎,还望仙师宽恕。”
“不要紧。”
孔致大度地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走进船中,直接坐到了最上方的尊位:“去,把你家姑娘全都叫到这儿来,今晚我要挑几个最漂亮的伺候。”
说完,他肆意地洒出一大把金珠,出手之阔绰令所有狎客眼红,鸨母笑得见牙不见眼,忙让龟奴捡起金珠,拍拍手招呼道:“姑娘们都过来吧。”
一时间,无论是已有恩客的娼妓,还是清闲着没有接客的,全都来到了孔致面前,个个都是花颜月貌的美娇娘,含情脉脉地望着孔致和顾雪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