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冲他一笑,指尖在屏风上画着圈,语气委屈地问:“我有点怕,若是师叔发现我们的好事该怎么办?我会不会被逐出合欢宫……”
“……”顾雪庭的薄唇颤了颤,微不可闻地说道,“不会。”
孔致没听清,抬头问他:“什么?”
顾雪庭没有回应他,而屏风后的少年像是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说:“有雪庭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说完,少年从桌上跳下来,趴在丝绸屏风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素白的绸面影影绰绰地透出唇瓣的嫣红。
“我等着你,雪庭。”
伴随着少年的轻笑声淡去,幻觉消失,顾雪庭的视野渐渐黯淡下来,恢复成了无尽的黑暗。
这时他已经浑身是汗了,呼吸烫得惊人,偏偏双手冷得像冰,没有一点温度,十指颤得厉害。
孔致看着他的面孔上浮现起病态的红,不由深深地蹙起眉头,不论他怎么看都觉得师兄的身体很成问题,于是他询问顾雪庭的意愿:“生辰大典还办不办了?”
“不妨事,我没关系。”
顾雪庭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吐出来,平复着心绪,嗓音沙哑道:“我的心疾不要紧了。”
心魔已成,他又怎会再犯心疾。
他闭着眼睛,疲惫无力地倚靠着床头,对孔致说:“劳烦师弟转告卿卿,既然他欲寻道侣,我不会阻拦他,随他高兴吧。”
孔致一愣,又惊又喜地说:“当真?”
“是。”顾雪庭颔首,“只是我身体不便,难以主持有关的事宜,还需你这位师叔为卿卿多操劳了。”
“你放心吧!”孔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期盼这一天好久了。”
为小乖娶个十房八房回来,喜事临门,春风快意,师兄的病说不定也会因为心情舒畅而好转起来。
他开始着手物色人选,而随着顾雪庭生辰大典将近,桃卿也一日比一日忙碌了。
即便绝大多数筹备工作都不用桃卿操心,但身为顾雪庭唯一的弟子,师尊本人又体弱多病,还是有许多事情等着他拿主意。
好在因为有着上一世的经验,他不至于手忙脚乱,却也一连几天都累得不想回宫,只能在羲和殿住下。
等到他回到青鸾峰时,不见裴宿二人与兰漪的身影,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兰漪已经离开了,而两位道君趁此机会借用了幻心塔修炼,也不在峰中。
真是见到他们尴尬,不见他们又想念。
桃卿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卧房,看到桌上堆积着数十枚玉简,意外地问道:“这是什么?”
金玉抿唇笑道:“郎君不是要找道侣么,这些都是由宫主亲自挑选出来的风流人物,他们都愿意与郎君见面,只待郎君自己掌眼了。”
桃卿这几天忙得早就忘了这事,闻言有点感动,没想到师叔竟然这么重视。
他随意地拿起两枚玉简,将灵力注入,便看到了玉简中储存的资料。
“这两个人……”他疑惑地说,“他们不是有婚约在身吗,怎么也在人选之中?”而且这两个人还刚好是一对。
金玉道:“宫主是这般说的:听闻郎君要寻找道侣,他们立即决定退婚了,甚至为争得先与您见面狠狠斗了一场,肋骨都断了几根。”
桃卿:“……”
他赶紧将这两枚推到一边,又捡起一枚,这一枚倒是老熟人了,堰阳宗的沈争鸣,当今最顶尖的魔门天才,算起辈分比他小一辈,平日叫他小师叔,总是邀请他出去玩。
虽然他总嫌他沉闷,没一次答应就是了。
如此想着,桃卿继续往下看,突然看到尺寸一栏:五寸六分。
他张了张嘴,喃喃说道:“真不小啊……”
忽然他手有点痒,挨个玉简看了过去,待看到一个六寸二分的,不由瞪圆了眼睛:“真的不是瞎写的么?!”
“什么不是瞎写的?”
忽然他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桃卿身体骤僵,回头一看,果真是裴之涣和宿云涯回来了,正齐刷刷地望着他和他的玉简。
“嗯,没什么,是他们交给我的宾客记录。”
桃卿故作镇定地将手上的玉简收进须弥戒指里,冲他们甜甜一笑:“之涣,星桥,你们历练出关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接你们回来啊。”
“隔着几座山而已,哪用得着接。”
宿云涯上下打量着他:“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怎么会呢。”
桃卿试图用身体挡住玉简,不知为何,他面对他们没来由地心虚,不想让他们发现他在偷偷地相看道侣:“我有什么事好瞒的?”
“明明前几天一直躲着我们,忽然笑得这么甜,还说要接我们,不是无事献殷勤是什么?”宿云涯说,“那当真是宾客记录么,不如拿来给我们看看?”
“真的就是记录,没什么好看的,我这就要收……啊,之涣!”
桃卿正要把剩下的玉简全收进戒指中,人却已经先被裴之涣抱进怀里了。
裴之涣按住他的手,牢牢地扣着他的五指,不知为何,他的眸色有些幽深,并没有时隔数天后见到桃卿的喜悦:“卿卿真的没有想和我们说的?”
“没……真的没有啊……”
桃卿虚得都眼神闪烁了,却一口咬死不认,还试图用苦肉计逃脱:“之涣,我好累,想休息了,你放开我好不好?”
“是吗?”
裴之涣轻声反问,忽地将桃卿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牢牢地环住他的腰:“你先这样休息。”
“?!之涣……”
在裴之涣禁锢住桃卿的同时,宿云涯已经打开玉简,似笑非笑地说:“我倒要看看你的宾客都是谁。”
第79章
桃卿坐在裴之涣的大腿上, 眼睁睁地看着宿云涯往玉简中注入灵力,阅读起了里面的内容,心知就算自己过去阻止也为时已晚,只能垂头丧气地认命了。
可是转念一想, 他又觉得很没道理, 自己在心虚什么?之涣和星桥看到又如何, 他相看道侣和他们并无关系, 还不如直接将这件事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们。
“你看吧。”桃卿忍住古怪的心虚之感,故作淡然地对宿云涯说, “真的就只是一些记录。”
“嗯,都是不曾成婚的啊。”宿云涯将玉简一个个看过来,“还有尺寸?”
桃卿有点尴尬地解释:“玉简都是孔师叔送来的, 我事前也不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不过我是相看道侣, 既然要与他同修合欢道,写明这些对我们魔修而言也没什么的。”
两位道君皆动作一顿, 宿云涯勾起唇角, 声音听不出喜怒:“终于肯说实话了?”
“本来也就没打算瞒着你们。”桃卿心虚地说,“过两日你们迟早会亲眼看见的, 好了,之涣,你放开我吧。”
他轻轻推了推裴之涣,谁知素来听他话的年轻道君不但没松手,反而将双臂收得更紧,低声问他:“为什么你不将相看道侣的事告诉我们?”
若非他从幻心塔出来后收到师尊云河老祖的传音, 至今他和衡常都还被蒙在鼓里。
之所以去幻心塔, 也是因为这几日卿卿躲着他们, 他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这才离开青鸾峰,想留给卿卿几日清净,谁知出来就得知卿卿打算相看道侣,陵游界的大半门派都听说了此事,偏偏只有他们两个毫不知情。
裴之涣漆黑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桃卿,桃卿咬了咬唇,有点难为情地说:“毕竟是我自己的私事,我以为没必要特意告诉你们。”
“为什么没必要说?”裴之涣扣住他的后腰,掌心用力了一点,“我就不能与你相看吗?”
“你?”桃卿一懵,猛地摇头,“不不……”
他赶紧从裴之涣腿上爬下来,却被裴之涣伸手一捞,就将他捞了回来,这一回抱得更紧了:“为什么我不行?”
“你还要问清楚吗?”
宿云涯抛着玉简,唇边噙笑道:“自然是因为你我是碌碌庸流,桃桃看不上眼,才要将我们排除在外,如此显而易见,你偏要自取其辱。”
桃卿慌张否认:“我没有!”
裴之涣抿了抿唇,朝宿云涯伸出手:“给我看看玉简。”
宿云涯将几枚玉简抛了过去,裴之涣逐一看过去,越看眉头蹙得越深。
桃卿当然知晓玉简里记录的人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便解释道:“我怎么会嫌弃你们,分明是我配不上你们,我不敢想的。况且我将你们当成我最好的朋友,道侣好找,知己却难求,我不能染指你们。”
说这话时,他自己都心虚,谁会馋好朋友的身子啊?可是之涣和星桥应该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把他们糊弄过去还是可以的。
……可以的吧?他不太自信地想。
“好朋友啊。”
宿云涯玩味地笑了笑:“我真高兴桃桃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清玄,你呢?”
“……”
裴之涣不说话,俊脸紧紧绷着,眉眼显得有些冷,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宿云涯不疾不徐地问:“桃桃,你承认我们是你最好的朋友,对么?”
桃卿能糊弄一个是一个,用力地点点头:“对,你们当然是!”
“既然是好朋友,”宿云涯笑道,“那么和我们同榻而眠也是应该的,好朋友们都是抵足同眠的。”
桃卿:“……”
桃卿才不上当:“你少骗我,好朋友哪有天天睡在一起的,会睡在一起的都是道侣。”
宿云涯说:“也没有每日,只是几夜而已都不行?”
桃卿小声:“就是不行,好朋友不能睡一起。”
“嗯,你的意思是只有道侣才一起睡啊。”宿云涯笑了起来,“我和清玄都与你同床共枕过了,这该怎么算,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岂不是都与你合籍了?”
桃卿:“……”
桃卿泪眼汪汪,他这才知道原来不是星桥被他糊弄了,而是他被星桥糊弄了!
裴之涣低头看着桃卿委屈的神色,轻抚他的后背,贴近他耳边问:“卿卿是要与我们睡在一起,还是要与我们相看?”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跟他们相看的!
桃卿别无选择:“那就一起睡吧……”
呜呜,为什么又要考验他啊。
他早有预料,这又将是一个悲惨的夜晚,果不其然,他被裴之涣和宿云涯夹在中间,要么就是在做一些很不男德的梦,要么就是醒来发现自己在某人怀里,更加不男德了。
临近清晨,他好不容易睡熟一会,却又很快转醒了,醒来时另外两人都已经不在床上,他便想着应当是两人去做晨课了,毕竟上次就是如此。
翠舞领着侍女们为他更衣梳洗,听他询问二人的行踪,抿唇一笑道:“两位道君没有做晨课,都去沐浴了。”
一大早就沐浴?不是昨晚才洗过么?
桃卿有点不好意思地想着,难道是他的桃花气味在他们的身上沾染得太浓了,才害得他们不得不洗掉?
“他们是一起去的吗?”好朋友总不会还要共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