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堵车。江修眉头不耐烦地拧起。
“一群傻逼。”
还好没有耽误多久,前面的车很快重新动了。
他慢慢打着方向盘,一边抬着头好看清前路。
有一队骑着重机车的身影,一溜儿的专业骑行装备和头盔,油门轰得嗡嗡响。
这边原本就多山路,又地处城郊,经常就会有机车党成群结队在这边聚众赛车,那些人叫作跑山的。
地点不在这附近,但也够烦人了。
这种大排量仿赛重机车不被允许在有些城区上路,一般就只能下赛道或者在山里跑跑。
江修的人坐在车里,外面轰隆炸响的油门声依然听得他太阳穴直跳。这发动机的声浪还真不是盖的。
以为有多拉风似的。刚才还温文尔雅的江助理直接翻了个白眼。
外面不知道哪来一声高调的口哨,人声顿时热闹起来,一群人都在起哄。
江修此时也总算跟在前车后面开出了这个闸口,看到远处一个骑机车的身影,一看就是故意挂了一档。调戏似的,摩托车慢慢吞吞地在调戏对象面前开过去。
“真低级。”江修不屑。现在的精神小伙都这么嚣张了?
还好那群小混混没有逗留,一阵风似的路过,又很快就走了。
江修的车也开出来了。他看清了那个站在路边的身影,就是那个好好站在路边被吹流氓哨的倒霉女孩。
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西装外披着黑长羽绒服的……
江修一顿,身体已经往前探身去看得清楚些。
随着前车终于开走,这时视野也恢复完全,车里的江修眼睛不由睁大。
€€€€姜清元?!
第2章
很多人在见到姜棋手后第一反应留下的印象就是白。
是即使站在人群中也能一眼认出来的优越的冷白。像上天唯独专为某个人打下的一束聚光。
此时他的人站在路边,戴上兜帽后,从侧面只露出一点鼻尖。
他若有所觉地抬头。
青年表情淡淡。像一片月色不关心自身的美丽。
今天要上镜,姜清元做了发型,脸也上了妆。
被凛冽冷风一吹,头发上固定的发胶变得梆硬生冷,整张僵硬的脸上更像是覆了一层面具。
一身规整板正的西装也对行动束缚颇多。他出来时外面穿了件长羽绒,依然抵挡不住户外的刺骨寒意。
奇怪的是此时的姜清元本人此时并没有感觉到身体上有多寒冷。
日本那边的棋界素有“下一局,掉四斤”的说法。到了姜清元这个的段位,一盘棋动辄就是连续六七个小时持续高强度输出的脑力竞技。
围棋就是这样一项恐怖消耗着人的精神和体力的比赛。在全程紧绷比赛中,棋手所下的每一步棋都伴随着ai精细准确的胜率计算。
相对的,每次比完赛后都是姜清元精神和体力状态最差的时候。
他有些神游天外,身边陪着一个会场里的工作人员。在停车场外等待人来接他的时间里,姜清元感觉不到寒冷,连动一根手指都费劲。
他倦怠地垂着眼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风声,树叶沙沙声,马路上汽车行驶而过的声音,夹杂着棋盘两边在各自拍响计时器的滴滴声。
轻巧紧促的,一下,紧接着一下。像绵延不尽的水滴落在人紧绷的神经上。姜清元的思绪还停留在棋局上。黑139分断中央白棋,胜率第二次波动,长考后的下一手……
“小心,别太靠近马路边上。”身边的工作人员的声音提醒他。
姜清元视线重新聚焦。
就听身边那人的声音在问:“还要一点葡萄糖水吗?”他摇了下头,哑声说谢谢。
“这天也太冷了。姜先生,接您的人还没到吗?”陪同的工作人员搓了搓手臂:“我们在这等了快二十分钟了。”
久吗,姜清元本人没什么感觉。他现在连感知寒冷都迟钝。
所以耳边重机车强烈的轰鸣和工作人员的惊呼声近距离响起时,他是慢半拍抬的头。
疾风和机车的呼啸声热烈纠缠在一起。工作人员好像在喊他小心,但话音一出立刻被发动机强劲霸道的声浪完全盖了过去。
眼前一闪而过几辆外形酷炫的仿赛机车。
在接连不断的排山倒海的轰隆声浪中,偏偏有一道高调轻佻的口哨声穿插飞跃其中。
哨声?……
姜清元抬眼,视线刚好对上了一群车唯独的一台一驶而过的墨黑色重机车。
明明这些骑行装备在他眼里都长得大同小异,但这台墨黑色机车就是能霸道地给人一种他就是主角的感觉。
那台机车与他擦身而过。
口哨声的存在感极强,调子轻佻地回转着。绕了青年一周才回到他主人那。
路人为这一群拉风的赛车侧目,工作人员有些慌。那些机车党还嫌不够乱似的起哄起来。
只有站在路边的姜清元当时没有反应。
或者说,反应迟缓。
他不太懂车。
但正常来讲,骑行姿势应是上身斜向前倾,双手握住车把,目视前方的。
但是他面前的这一辆车,前路都不能好好看,那全包骑行头盔就那么一直偏转着看向他。
姜清元也意识过来这一辆的速度似乎并没有前面那几辆车那么快。以至于他跟车主对视的画面感觉像是个过于漫长无声的慢镜头€€€€然后才擦身而过。
虽然他全程也只能看到那个墨黑反光的冷酷头盔。
姜清元表情淡漠。他的人正处于刚比完赛意识游离的状态,只是觉得这些全包头盔看起来好像一个个奥特曼。
想法颇为不合时宜。但他不懂摩托这些。他只是个下棋的。
直到工作人员带些尴尬和担心地喊他几声“姜先生”,姜清元才慢慢反应过来一件事。
刚才那个流氓哨是对他吹的?
“清元哥!€€€€”
车窗降下来,露出后面的江修一张着急关心的脸。隔着一个副驾驶座,他焦急地探身询问车外的人:“清元哥!你没事吧?”
姜清元没有回答地看着他的脸,似乎还在神游天外。
“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些人到底怎么回事啊,真是,都什么素质啊……”
他抱怨不休的时候,姜清元就站在不远处,没什么反应地看着他。
江修恍若未觉,关切地下了车接人,嘴里还在不停说着那群小混混的无法无天。
*
“辛苦了!~”
工作人员交接完后就回去了。姜清元坐上了汽车后座,关上车门后,外界的声音也被隔绝。
车子开动了。终于感觉身体逐渐在缓慢回暖,黑发青年仰头朝后靠在座椅上,露出光裸脖颈上喉结的线条。他沉沉阖着眼。
江修从刚才开始就对那些人大肆斥责了一通,见姜清元始终没有反应便也渐渐地收了声。
刚才的事对他来说过去了就过去了。甚至可以说,还挺新鲜的?
姜清元对这些从来不会放在心上。像水面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车内空气静谧。
车内一时没人说话,于是唯一在叽叽喳喳的收音机便显得格外热闹聒噪,人声在孜孜不倦地播报着今日新闻。
闭着眼的姜清元皱起眉。
他察觉到什么似的一睁眼,与车前的后视镜里又一次在无声窥视他一双眼睛对上了。
他熟悉这样的视线。
以前江修也看他,在各种让人注意不到的时候,从背后无数次投来无声的窥探视线。
江助理的确是个敏锐精细的人,每每在姜清元有所察觉前就先好好地收敛了。除了这一次。
姜清元没有情绪地与之对视。
后视镜里的那双眼定定地与他对视了一会,然后眼睛的主人忽然朝姜清元露出一个笑容。
姜清元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仿佛很友好的笑脸。看来江助理今天很是开心。
他的脑袋还靠在椅背上,下一秒重新闭了眼。
世上有种人是内心越幸灾乐祸,面上就会表现得越发关心备至的。
至少姜清元认识的江修是这样的。
可能连刚才他站在路边被一群小混混调戏了的事,江修就特别乐在其中。
这时候收音机里女声正好念到围棋赛速报:“今日围棋联赛常规赛第13轮赛事已在s市落下帷幕……”
下一秒就被一只手啪的关掉了。
江修关得又快又急,倒显得此时车厢内的寂静格外莫名。
“清元哥,”他没有回头,刻意地岔开话题:“那什么,我买了热可可,在前面副驾上。回市区还有一点路,你先休息,喝点东西吧。”
驾驶座的江修开着车,一双眼睛无声而灵活地斜向上瞟去,仿佛做惯了这个动作。他从后视镜观察后排的人。
被他一提醒,一直处于游离状态的姜清元这会才像是终于想起来什么事情似的。
对了。
还有他今天输棋的事情。
说实话,姜清元直到现在整个人还恍若梦中,始终有种不真实感。走路时脚也踏不到实地。
不是都会做那种梦吗,在梦里摔倒,猝不及防地一脚踩空,那是种混沌的失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