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姜清元只觉得自己像在被审问。
什么样的人家的保镖才如此自然地就开始对一个陌生人盘问起来?
脚下的小白扯了扯狗绳,在吸引主人的注意。姜清元明白它的意思。
站在这能听得见别墅的大铁门内传出几声犬吠。那里面也养了狗,不过一听叫声就是那种凶悍的大型犬,和小白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姜清元看了看同为犬类但他身边却小白兔一般温顺的小白,再想到了自己。
他觉得自己是不小心闯了黑社会的窝了。
这座房子里面养的狗应该不会叫小白了吧。
很显然姜清元缺乏一些社会经验。他对这类人全部的了解,就是一些曾经看过的经典帮派电影。
就见眼前的男人丢掉了手里的水管,随便用脚踢远了一些。他抬腿朝姜清元走过来。
两人距离越是靠近,姜清元的脑袋不得不越越高,与他对视。
自己最后一部看的还是香港的黑帮片。这个时候的姜清元还在面无表情地想着。
怎么看都不大妙。
男人原本还以为他是谁派来的。不然大早上哪来这么烂俗的一出戏,谁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跑出来体验生活了,到处找一只野猫。
他脚边那只萨摩耶倒是挺好玩的,毛发雪白,长相讨喜,一对黑溜溜的水灵的眼。
他又叼着烟看向主人。
该说不说长得挺好。一双清冷的杏眼,瞳色浅淡又漠然。
嗯。狗随主人了,真是越看越像。
挺好玩。男人弯起唇角,自动忽略了姜清元在他目光下越发变冷的神色。
“还长挺可爱,”说这话时,他视线却故意停留在姜清元身上,与那双漂亮的眼深深对视一眼,然后才去看小白,语气轻佻:“叫什么名儿?”
其中兴味毫不掩饰。
姜清元:“丧彪。”
男人一抬头,他与青年无波无澜的眼睛对视上。
男人兴致被人当面打断,当场给他气笑了。
“来,你给我叫它一声来。”
这人沉默地站在那看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浑身写满了抗拒和厌恶。
“抱歉。”姜清元道:“没别的事的话,我要先走了。”
男人歪着头看他,没有说话,脸上戏谑的笑意还没消失。还是那个散漫随意的站姿,
姜清元拉了一下狗绳,最后朝对方一颔首,他转身走了。
他和小白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直到他们一步步地走远了,幸好身后的人也始终没再出声喊他。
姜清元转身离开后,男人也开始弯身收拢起地上拖着的长长的水管。
破管子买长了,刚才浇树就甩了他一地水,这会滴滴答答的看着有点埋汰。
他收拾着手里浇花的水管,回想起刚才那对漂亮的眼。
青年应该拥有一双温润杏眼,但纤长眼睫之下,瞳色浅淡的眼睛里清凌凌的,里面什么都没有,什么也留不下痕迹。
怎么会有人看人时的眼睛是这么冷清的。
姜清元已经往前走出了一段路,余光看见保镖已经不理他了,又觉得好像无事发生,刚才是自己想太多了。
他还接着想去前面问问猫,顺便以后没事少来这边。猫要是实在找不到,那也只能算了。姜清元想。
但他还是想再找找看。他正出神思索着,就听后方远远地传来一声:“喂。”
牵着狗的青年停步,回头望去。
两人中间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这样一看男人站姿真是十分恣意。他抬着胡茬青黑的下巴,食指和中指夹着烟,问他:“你的猫长什么样?”
头上传来鸟鸣阵阵。
“……”姜清元站在那里,第二遍回答他这个问题:“三花猫,耳朵有点小。”
对方似乎真的只是单纯想问他这个问题而已。姜清元看见远处的男人转回去不再看自己。
“知道了。”他说。
知道什么了?
姜清元有点莫名。
他这次是真的牵着小白离开了。
这天毕竟什么事都没发生,姜清元后来全副精力放在备赛上,也就把这事忘在了脑后。
男人又新点了一根烟。活干完了,他一手插腰地站在大门前,观赏自己新栽下的两棵气派的日本黑松。
足有一层楼高的观赏松树,枝干遒劲,绿叶葳蕤。往那一摆像国画似的。
男人目光悠哉,嘴里吐出团团烟雾。
富家小少爷忽然发善心想要救猫了。
听着怎么那么让人想发笑呢。
有句老话叫,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少爷们多长出来的那颗良心是消遣用的。
实话说,像刚才那种的一看就是温室里养出来的不知疾苦的小少爷,他平时挺烦的那种人的。
那只猫和千千万万的流浪猫狗相比有什么特别的吗?不,世上最特别的是少爷那颗自以为是的良心。
放在他以前连看都不屑多看一眼。不是“有钱却很善良”,是“有钱所以善良”。
他会在今天心情上来了到处找猫,也就会有哪天心情不好了把猫一脚踹开。
他总不吝于以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人类。毕竟和锦绣堆里长大的少爷不同,他以前也是在底层吃屎长大的人。
看着眼前的两棵新栽下的,气势不俗的新宠,男人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难得今天心情还不错。
他唇角弯起,生出了某种捉弄的心思。
反正小阔少不是也闲得慌吗?
……
*
姜清元想起来了。
知道是找猫那天发生的事后一切变得有迹可循。
“你大哥是谁?”姜清元问眼前的贺超龙。
无论如何那种被盯上的感觉还没有消失。姜清元也不觉得这是什么普通的找猫。
贺超龙正在两手一起狂撸小白的脑袋,闻言抬头回他,姜清元这才第一次听说了男人的名字。
€€€€“金十八。”
从未听过有人的名字这么奇怪的。姜清元问:“这是名字?”
“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发誓,真的,这是他汉名。”
“汉名?”
“他蒙族人。就那个,套马的汉子,威武雄壮,你知道吧?”贺超龙回忆道:“也不是一开始就叫这个,师父当年都已经给他算好了一个合运势的汉名,后来去登记的时候那狗币自己随手就给改了一个,他妈的一身反骨。”
姜清元沉默片刻。倒是不意外对方那样的口音却是蒙族,以前被合称为东四省的,内蒙东四盟就是东北地区。
他在心里又把这名字念了一遍。
金十八。
说好听点这人是活得洒脱随性,但是无论怎么看都随便到不行,跟玩似的。
这人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任吗?
姜清元越发觉得对方这一伙人跟自己都不是一路人。
贺超龙在旁说话:“别想太多,我能跟你保证真的就是找猫而已。你看。”
他给姜清元看的是手机里的照片。
姜清元瞳孔一缩。
画面里拍到的,一个仓库似的地方,大概十几个码放在一起的猫笼,隔着笼门里面清一色都是脏兮兮的流浪三花猫。
贺超龙收起手机。
“反正我哥让我告你一声,让你下午记得来奥。”贺超龙站起来,他还是那个笑嘻嘻的表情,吊儿郎当:“不让你跑太远,还是这个地方。家门口你总不害怕了吧?”
姜清元越发沉默,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照片。
现在他才是真的不能不去了。
第7章
虽然那人又是叫他翘课又是叫他请假的,但姜清元没有理。
他和贺超龙约在了今天下午稍晚些,他今天的训练结束之后。
姜清元会去的。
毕竟现在看来,他的猫就在那些人手上。而且他去或者不去,都已经惹上了麻烦。
见面的地点就定在早上两人遇见的那个人工湖边。姜清元到了那里时,远远地看见他们人已经来了。
总共来了两人一车。
一辆载货的面包车就停在路边。他早上刚见过的贺超龙正在干活,一箱箱地往车下搬东西。而在场的另一个身影则大大喇喇地蹲在碧绿的草坪边上,姿态随意,毫无形象。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旁边已经码放着的一堆一模一样的宠物航空箱。
隔老远就听见一声声此起彼伏的猫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什么批发生意。
他看见贺超龙一边搬猫笼下来,一边痛苦地埋怨“别吵了祖宗们”“刚才不是吃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