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筠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按了按眉心。
第3章 非常规
郁筠如愿以偿地准点回到了公司里。
另一位助理陈书烨早已准备好了他的午餐,四道小份私房菜馆的家常炒菜和一碗米饭。
一边吃着,郁筠一边叫住陈书烨,告诉她:“把之前让你调查的,和周靖言有联系的大学生的信息发给我。”
“好的郁总。”陈书烨点了点头。
她忍了忍,又有些忧虑地问道:“郁总,您是准备……”
“周靖言终于说他要解除婚约了。”郁筠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说道,“还想赖账。”
“啊。”陈书烨瞪大了眼睛,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地忍住了,最后只点点头,“好的,郁总,查到后我会将资料交给您。”
郁筠‘嗯’了一声。
他有些饿了,将桌上的菜吃了大半后才饱。调整好心情,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便恢复了往常冷静的模样,全力以赴地迎接下午的行程。
下午他们即将开始的会议,和最近一个很重要的项目有关。明盛手握郁筠的公司‘竹音’所需要的一项专利,而郁筠需要和明盛谈的,就是有关这项专利的合作问题。
除了竹音,有意向和明盛进行合作的公司有好几个。郁筠并不想和许多人共享这项技术,向明盛提出了签订独家供应合同的请求。
但明盛却表现出了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态度暧昧难明。
既不答应,也不拒绝,一直拖着郁筠,始终没有明确的答复。
今天下午,郁筠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就是让这件悬而未决的事情,彻底落地。
事实证明,虽然被周靖言背刺,郁筠引以为傲的工作水平仍然没有失准。
他在会议室里和对方那位精明油滑的副总你来我往地交锋了好几轮。最终,在时间结束之前,那位副总出门接了个电话后,终于让了步。
“郁总,竹音的诚意我们已经感受到了。”那位姓杨的副总说道,“我们这边可以考虑和您签订专属供应合同,具体事宜,我们瞿总亲自来约时间与您谈,可以吗?”
“行,”郁筠也淡淡地笑了笑,“辛苦杨总。”
“晚上不知道郁总有没有时间赏脸来吃顿饭。”负责人笑道,走流程似的提出了早就心照不宣的邀请。
“没问题。”郁筠颔首,道。
晚上又是西餐厅,只不过不再是中午的那一烛光乐曲,如出一辙的小提琴声。
杨副总开了瓶桃红香槟,度数不低。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看着郁筠始终面不改色地跟着,忍不住赞叹了一句:“郁总好酒量。”
他也算是个比较英俊的alpha,虽然比起宋呈越和周靖言而言差了一个档次。但30岁出头,看起来模样儒雅,举止得体,也算是个比较优秀的alpha。
此刻灯光摇曳,他落在郁筠身上的神情也是欣赏之中夹杂着些并不冒犯的、稍带欲望的表情。
“我很佩服您。”他举杯,微笑着说,淡粉的酒液在杯中晃动,“这样的性别桎梏下……居然如此优秀。”
杨副总压低了点声音,也许这是他自认为很有魅力的模样。
郁筠没有笑。
他精致冷淡的面容在微微晃动的灯光下显得愈发疏离。微微抬了下眼,他对杨副总的论调不表示反对,但也没有赞同。
杨副总微妙地感觉到了郁筠对这个话题的不虞。
于是他为了缓解尴尬似的笑了笑,巧妙地转换了一个方向:“这家店的鹅肝很不错,郁总,您可以尝试一下。”
“谢谢杨总的推荐。”郁筠颔首,语气平淡。
而后杨副总似乎是有些知趣地,再也没有提起过类似的话题。
郁筠被江扬接走的时候,天色早已黑了个透彻。
他没让江扬扶着,只独自坐进了车里,在关上车门,车窗摇上去之后,才仰头靠在了椅背的靠枕上。
他的酒量很好,但今天这位杨副总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半是以社交礼仪为胁迫地让他喝了不少。
一晚上喝下来,郁筠也控制不住地有了些眩晕的感觉。
车内的顶灯晃得他有些眼花。郁筠用手背盖住眼睛,低声道:“江扬,关灯。”
“好,好的。”江扬忙不迭地将灯按掉了。
车内陷入了一片昏暗,外界微弱的灯光若有若无地映出了他泛起了些薄红的侧脸。
郁筠原本的唇色很浅,甚至有些苍白。但因为喝了酒,此刻也变得红润起来,给他看起来冰冰凉凉的面上添了点有生机的颜色。
空调的温度渐渐地稳定了下来,但似乎又低了一点。淡得似乎闻不见的气味在车内弥漫着,但江扬是beta,只毫无所觉地在驾驶座上开车。
郁筠有些微的烦躁。
正如杨副总话里暗示的那样,他是个从长相到生理构造都完美符合特征的omega,信息素等级还是A+。
但郁筠却的的确确不太符合某些人关于omega的认知。
从记事起,他就是这副模样€€€€冷静、自制,孤僻又有些不近人情。
他能够让自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精密地执行自己为自己设定的程度,达成目标。
一直以来,郁筠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很好,几乎只能让同龄人闻到车尾气。
大学读的是国内的TOP2,甚至还没毕业时就从他的妈妈郁笙手中,被迫接手了自家公司竹音。
并且,在一片唱衰声中,他不带任何感情地控制好了学业和公司的问题,顺利毕业,且将公司的规模维持,并在五年内逐步使其壮大。
郁筠常常作为长辈教育同辈时一支趁手的武器。
他们喜欢说:“你看看人家郁筠。”,又或者说“你要是能有郁筠一半的能力。”听起来很真诚,但这赞美和羡慕最多只有一半出于真心。
因为在痛心疾首地教育完孩子后,还会半是唏嘘半是庆幸地感慨一句:“可惜了,是个omega。”
‘可惜’是个‘omega’。
按照他的身份背景,他应当被娇养在家,做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柔软美丽的小少爷。
然后在抑.制.剂无法控制的、无可避免的发.情.期到来前,找到一个和自己匹配度很高,家世相当的英俊alpha,结婚,标记,而后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
母亲去世后,失去了庇护的他,就应该像个可怜又无助的柔弱花朵,在狂风暴雨之中任人采撷。
可惜,郁筠不是这样的人。
对于类似的刻板印象,郁筠的确是有些厌烦。
包括今天的杨副总,也因为提起这毫无必要的话题,而让他有些许地不悦。
但这不悦对他来说只持续了一会。
他犯不着为了别人也许是无意的冒犯而耿耿于怀,这样迟早会把自己气出毛病。
前二十几年来他都是如此,恰当地表现出自己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于是明面上,这样的声音也就小了很多。
至于私底下,他就管不着了。
郁筠呼了口气。
他明显地感觉到周身的温度在降低。
不只是因为空调,而是另一种无色无味的、奇特的东西。
是郁筠的信息素。
他似乎有点控制不住它了。
这是一个目前尚未得出解决方法的棘手问题€€€€
他的抑制剂,快要失效了。
原本摆在他面前的路有两条。
要么去omega协会用低廉的价格购买alpha标记针,要么就找一个合适的alpha,和他达成长期标记的关系。
先前周家如此有恃无恐,很难说不是考虑到了这个情况的存在。
原本郁筠和周靖言订婚,那自然而然地,郁筠就可以让周靖言来给自己临时标记,平稳地度过此后的发.情.期。
可周靖言刚刚反水,一口一个‘追求真爱’,标记这种事,当然免谈,不可能再有后文。
怎么办?
郁筠并不喜欢alpha标记针的味道,很难闻,也会让人很不舒服。
且在发.情.期那段时间,标记针会让他失去两三天的工作能力。
他不可能每个月付出这么一段固定的时间,来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
并且,由于某些特殊原因,他的腺体不宜和多种混杂的alpha信息素接触。标记针不可能固定供体来源,而临时标记伙伴又的确无法保证能长期维持关系。
现在离预测的、他的第一次无法通过抑制剂控制的发情期只有1个半月左右。
难道他真的要在这么仓促的时间里,找一个新的、长期的、最好是永久的标记对象?
扯淡吧!
郁筠顿觉荒谬似的地闭了闭眼。
酒劲有些上来了。
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波动变大的情绪,于是轻轻呼了口气,闭上眼睛,试图放空自己。
车子的隔音做得很好,只有一丝丝遥远的声音泄露了进来。不一会,郁筠就有些困了。
迷迷糊糊间,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郁筠微微一激灵,条件反射地反手接了起来€€€€
是陈书烨的电话。
“郁总。”陈书烨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您要的资料我已经找到了。传到了您的平板里,您可以看一看。”
哦,是这件事啊。
“好的,早点下班吧。”郁筠应了声,便挂断了电话。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倦意。
工作平板一直都放在车里,郁筠一开机,就看到了陈书烨传过来的文件。
点开后,一张照片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