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合上的电梯门里消失的、宋呈越意味不明的脸,总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两天,每当郁筠以为宋呈越放弃挣扎时,宋呈越又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在他没有反应过来时,给他一个赤裸裸的惊吓。
今天宋呈越又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郁筠看到了今天自己的日程€€€€他下午要去J大,看和明盛合作的项目进展。
行。
郁筠深吸了一口气,眼不见为净地关掉了日程表。
中午饭点前,陈书烨发来了有关那位杨金花女士的信息。
杨金花是杨正琦的堂妹,两家关系从前一直不咸不淡,只是逢年过节会来往,平时几乎不见面。
而杨正琦的母亲确诊癌症后,杨金花便来了两次。一次是和她的父亲€€€€也就是杨正琦的大伯;一次则是她自己来的。
她第二次出现的时间,离杨正琦前来自首,只差两天。
这正正好的时间差,以及在警局登记簿上看到的名字,让郁筠几乎确信,让杨正琦在那场宴会上做出如此出格举动,并且在自首后刻意提到宋呈越名字的人,绝对是她。
那这件事会是宋呈越做的吗?
郁筠犹豫了一下。
不。不会。
虽然宋呈越这一波轰轰烈烈的掉马,让郁筠成功地发现他伪装的柔弱下藏着什么样奇怪的面貌。但不论怎么想,这件事都不应该是宋呈越做的。
就算宴会上宋呈越也算是得利者……他也犯不着到最后费尽心思,让杨正琦来反咬自己一口,凭空引起郁筠怀疑。
所以是谁?
郁筠皱眉,下意识地用钢笔的笔帽笃笃地敲着桌面。
在轻微有节奏的声音中,他飞快地思考着。
杨金花的社会关系和宋呈越八竿子打不着,甚至和那些与郁筠自己有矛盾的人也几乎毫无干系。
她就是一个普通的白领,在某家小型公司当销售。最近和同办公室的未婚夫准备结婚。
杨金花有什么办法,可以不着痕迹地完成这一切?
并且,除了这些基础的信息以外,郁筠几乎找不到其他任何细节上的内容。
杨金花好像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人。
来看守所探望杨正琦,也只是随手为之。
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阻力?
郁筠下意识地有些怀疑宋二伯。但表面上杨金花和他并没有任何可能联系上的方式,郁筠也无从验证这种怀疑。
暂且没有什么线索,郁筠叫来了陈书烨。
“可以试着接触一下杨金花。”郁筠对她说,“重点留意一下,她和宋呈越以及……宋恒陈的关系。”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工作上的。”
“明白,郁总。”陈书烨点头。
她看了下表,问道:“郁总,您的午餐那边已经送过来了。请问您现在是……”
“让江扬拿过来吧。”郁筠按了按太阳穴,“我现在吃。下午的事情,你跟我一起去,记得准备好。”
“好的。”陈书烨应下。
午饭还是那家郁筠常吃的私房菜馆送来的外卖。
郁筠揭开盖子,闻到里面传来的食物香气。
他在进食方面并不如何挑剔,拆开筷子便吃了起来。但吃着吃着,他却觉得有些奇怪。
前几天他也点的是这家私房菜馆。都是那几种菜,但尝起来的味道,怎么和今天的不太一样?
郁筠又不信邪地吃了几口,只觉得哪哪都不对。
这家店换厨子了?
他的心里冒出些奇怪的不详预感。
但这不详预感只是出现了一瞬。
郁筠真的不太记得具体的口感€€€€他一向不在意这些。
他只觉得有些微妙的不同,压根说不上到底是因为什么。
新厨子的手艺还不错,他吃得倒也很愉快。于是,他便放弃追究这件事情,对付着把午饭搞定后,折回休息室睡午觉。
他梦到了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乱七八糟地构筑在一起,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炫目得过分晃眼的画面让他不太安稳,然后€€€€
他便在窗外轰隆隆的雨声和风声中醒了过来。
总裁办公室在顶楼,层高很高。休息室的小窗没有关严,雨啪嗒啪嗒地打在铁皮窗框上,风穿过缝隙发出尖利的声响。
郁筠的脑袋发出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把脸,才看清窗外黑压压的天空,和窗边地毯上晕开的一大片深色水渍。
下暴雨了?
他按了下眼皮,从床上翻起来。
可当他看清窗户底下的场景时,头就更加疼痛了起来。
睡觉前还是晴空万里,于是郁筠就随手将换下来的衬衫和外套搁在了窗边的椅背上。
但天公不作美,此刻,除了湿透的地毯,搭在椅背上的衣服也浸了个透彻。
真倒霉。
这几天就没有一件顺心事。
郁筠捏了捏眉心,烦闷的心情达到了一个顶点。
他明白,这衣服是暂时不能穿了。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一点半,而出发的时间是一点四十五。这个时候让江扬送一套衣服上来当然不现实。
不过好在休息室的衣柜里大概还有几套备用衣服……
郁筠拉开衣柜,翻出了一套尺码合适的深灰色的西装,但衣柜里的衬衫却只剩下了一件。
他拎出来比划了一下,只见衬衫的长度直接盖到了大腿根。
怎么会有这件衣服?
郁筠先是短暂地茫然了下,而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这不就是宋呈越的衬衫吗?!
郁筠还能清楚地记得衬衫出现在柜子里的原因。
那是在他们的状态可以说是纠缠不清的一个月里的产物。
某些时刻,秉承着及时行乐的思想,他们曾经在休息室里做过一次。
具体的理由郁筠忘记了。那时宋呈越衣冠楚楚,而郁筠的衣服早就在混乱之际被扯得一干二净。
郁筠下意识地想让宋呈越和自己一样,可宋呈越少有地使了坏,始终没让郁筠如愿。到后来,郁筠也随他去,一直胡闹到下午三四点钟。
只是,那天晚上有一场饭局。临到出发前,宋呈越才发现自己的衬衫被弄脏了。
那天郁筠让江扬打了个飞车,好歹是给宋呈越拿到了可以换的衣服。
只是,从那件事以后,宋呈越就很是乖觉地在休息室里放上了自己的衬衫备用。
郁筠赶走宋呈越后,宋呈越当然没机会再来休息室,这件衬衫便还是保留到了现在。
郁筠无言以对地看着它。
十五分钟的时间,用吹风机将从头湿到尾的衣服吹干显然不现实。
穿宋呈越的衬衫这种事情,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很荒谬。
他们算是分手了吧?也许甚至连分手都称不上。这个时候穿宋呈越的衣服,显然是一个很离谱的行为。
可是不穿,他该怎么让江扬在十五分钟内弄到能穿的衣服呢?
……
一点四十五分时,郁筠准时到了楼下。
陈书烨已经将车开到了地下停车场的过道,郁筠一言不发地钻进副驾,扣好了安全带。
“郁总,走吗?”陈书烨偏头问道。
“走。”郁筠应了声。
他动了动身子,像是坐得有点不舒服的样子。
陈书烨看了他一眼,却只看到他和往常一样穿着西装和衬衫,衬衫扎在腰带里,勾出纤细漂亮的腰线。
她便收回了目光。
郁筠不着痕迹地瞥了陈书烨一眼。
她没发现什么。
很好。
在休息室内时,尽管有所犹豫,但郁筠还是选择了宋呈越那件衬衫。
肩宽和长度不太合适,郁筠便将下摆藏进了裤腰里。经过一番整理,从外表上看来,应该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
漆黑的轿车穿过茫茫的雨幕,停在了J大生科院大楼的停车场里。郁筠拉开车门,以一个不会暴露不合身衣服的姿态,故作平静地走了出来。
刚站直身子,他就看到停车场里低矮的车顶间,那个鹤立鸡群的身影。
是宋呈越。
这个果不其然出现的家伙,穿了一身郁筠从来没见过的深黑意式西装。
那黑色在灯下显得极深,像是要将所有的光都吸进去一样。
他站在不远处,目光似乎是在淡淡地逡巡着,气质卓然。
很快,宋呈越的目光便触及到了刚刚下车的郁筠,便立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