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见他不是非常乐意,又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黎星川一秒改口,“你等我给你打包回来吧,走了啊。”
军训基地有东西两个大门,在东南侧还有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铁门,这铁门就是破绽。
黎星川和罗颂带来的一个朋友碰头,十分轻松地攀着铁门翻墙,越狱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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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鬼鬼祟祟地离开军训基地,从傍晚时分开始的阴翳,彻底笼罩整片天穹。
天空黑得能滴墨,昏暗中流淌着不详的雾气。
几分钟后,狂风大作。
军训基地绿化做得很好,边上就有一座山,覆盖其上的林木摇曳着枝条。
“哗哗……哗哗……”
宿舍楼边上的构树足有三层楼,在风中左摇右摆。
“好大的风。”
一名男生默默关上窗锁。
“如果要下雨了,你们说,训练会不会取消?”
“€€€€明天必须下雨!”
“最好下大暴雨,军训直接提前结束。”
“我好饿啊……”
“我也好饿!!”
室友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窗外的狂风并不能让他们害怕,反倒因为‘下雨可能不用训练’这一期待而兴奋起来。
只有床位在门边的汪文渊,盯着窗户,瞪大了眼睛。
虽然考砸了,好在由于今年题难,整体分数线比往年低一些。他擦着线,被玉大分最低的农学院专业顺利录取了。
汪文渊时常会想起那“见鬼”的一天,诡异的树影,蛇一样蛰伏着,夺取他的生命易如反掌,每次做梦,都会满头大汗地惊醒。
他认为自己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盯上了,尽管别人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那天天气太热,你中暑晕倒在路上,被巡逻的校园保安发现。……呃?遇到鬼了?是不是中暑时候摔了一跤,磕到脑袋产生幻觉了?”
别人眼里的‘幻觉’,对他来说是真切的噩梦。
时隔近两月,汪文渊看向窗外,空中又一次出现了蛇一般的影子。
他打了个冷战,压抑着颤抖,对室友说:“你们看窗外……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窗边的室友依言扫了眼,语气轻松地说:“有什么?这不还没下雨呢。”
其他人纷纷附和。
可汪文渊看得很清楚。
黑影们在空气中游动,追逐气流,被风推着走,无处不在。
如同汩汩流淌的血液,彼此不断碰撞融合,凝聚成静脉般的紫黑色纹路。
……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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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分钟后,黎星川、罗颂和林锦荣三人走到了夜市。
林锦荣是罗颂的舍友,东北人,为人豪爽,讲话口音十分魔性。罗颂社交牛逼症一个,迅速和这位北方哥们称兄道弟,短短几天,口音已经有点被带跑的意思。
“我看过你那推送,我们班好几个姑娘都觉得你帅。”林锦荣毫不吝啬夸奖,“我先见到真人,回头得给她们羡慕死。”
罗颂也跟着吹:“我闪哥,从高中开始就是校草级人物。”
黎星川:“早知道不出门吃串了,光你吹的牛都够把人喂饱了。”
三人走进一家烧烤店,林锦荣对着玉米粒串震撼极了,实在不明白这样的东西怎么好意思拿出来卖,在他们那一整个玉米棒子只要四块钱。
烧烤店生意不错,上菜速度也挺快,等吃的差不多,黎星川起身去选了一些串,让老板打包。
罗颂:“没吃饱啊?还点那么多?”
黎星川:“我给季望澄带。”
不能光给他一个带,宿舍里剩下的其他人肯定也得顾及。黎星川想了想,又叫了一份炒饭,这个清淡。
林锦荣问:“季望澄是谁?”
黎星川:“我发小,现在是我室友。”
林锦荣很羡慕:“真好,家离学校近,室友还是发小,你日子过得真舒坦。我发小去首都上学,只能假期再见了。”
说着,他打开手机,十分大方地给罗颂和黎星川展示照片。
直男手机里的朋友照片,果然都是些表情包丑图,林锦荣发小被他拍得很抽象,隐约看得出是个眉清目秀的男生。
黎星川随口问:“他哪个大学啊?”
林锦荣:“首航,也是学工科的。之前咱俩说好一起报玉大,他高三那年突然反悔,一定要改志愿到首都。”
罗颂:“首都挺好的,不过他为啥反悔?”
林锦荣:“说是加入了一个什么协会、组织,总部在首都,去那儿上学方便活动,以后还给上户口,分配工作什么的。”
黎星川乐了:“这么厉害,能不能让我也去啊?”
林锦荣一拍大腿:“哎!我也问了。你猜怎么着?我发小跟说要有超能力才行,哈哈哈哈!”
罗颂:“特别能吃算不算超能力?那我也行啊!”
烧烤店里的电视正在放《心之声》,一档办了十几年的常青树素人唱歌节目,专门挑在暑期档播放。
罗颂肘了他一下,再次撺掇:“闪哥,你也去报一个?万一呢?”
黎星川:“拉倒,我半桶水晃荡,选不上的。”
林锦荣也跟着喊他“闪哥”:“哇你还会唱歌?闪哥,现在唱一个给大家开开眼?”
三人嘻嘻哈哈地吐槽了一通。
没多久,黎星川额外点的烤串和炒饭也打包好了,十点出头,等回到军训基地大约十点半,这个时间对于晚饭来说太晚,对于夜宵来说还算早。
走出店门,热气扑面而来,罗颂的眼镜浮了层雾。
在身边两人对玉城气候的抱怨声中,黎星川回头看了电视里的歌手一眼。
第一次看这个节目是在十年前,季望澄家里。
那一年,老式大头彩电还是玉城普通人家的客厅主流配置,条件稍好一点的家庭换上了液晶电视。
而季望澄家里的液晶电视屏幕格外大,少说有60寸。
黎星川第一次见到这么高清的大屏电视,十分震惊,他调了好几个台,可惜他爱看的动画片不在这个点放,随手切到了《心之声》。
有个女歌手正在弹唱《爱要坦荡荡》,嗓音干净有力量,台风落落大方。
“爱要坦荡荡,不要装模作样到天长,请你坦荡荡……”
他停下了换台的动作,连吃棒冰的动作都不知不觉停下来,认真把这首歌听完。
一曲毕,年幼的黎星川心潮澎湃,转头看向季望澄,还以为他也会这首《爱要坦荡荡》发表一些意见,憋了一肚子的话准备附和。
然而,完全没有。
季望澄似乎甚至没在听那人唱什么,只是盯着他的手。
在他暗含期待的眼神中,对方开口,一本正经地指出:“闪闪,你的冰激凌化了。”
……油盐不进。
黎星川噗嗤一声笑了,一句“冰激凌化了”成为绝笔,和那首歌一起在他记忆里留下深刻印象。高中参加校园歌手的时候,决赛没怎么考量就选了曲,歌曲本身难度低,所以评委打分也不高,尽管台下反响热烈,最终也只拿了亚军。
到现在,他都记得那是一支香草味的可爱多。
和季望澄一起吃的可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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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基地里,单白和李玄知正站在天台水箱顶上,神情凝重。
空中的影子逐渐碰撞、融合,体积越发壮大,黑黢黢地环绕三幢宿舍楼,绕圈游动,隐约能听见躁动的嗡声。
哗哗……哗哗……
单白以一种半跪的姿态,手掌贴在地上,浅淡的白色荧光自他掌心流出,覆盖军训基地内所有建筑物的表面,有着夜色的掩映,肉眼看不见。
而宿舍楼内,该熄灯的熄灯,该打游戏的打游戏;外界的异常,学生们恍然未觉。
“支援来了吗?”单白问,“万一他突然发狂怎么办?”
“那么。”李玄知目视前方,左手盘着佛珠,面容沉静,很轻地叹了口气,“……谁来都拦不住。”
一片沉默。
半分钟后,从对方的叙述中,单白突然意识到什么,顿时毛骨悚然:“喂,和尚,你不会还没有上报吧?”
他逐渐抓狂,“名牌大学,几千号人,但凡被发现一点都会变成社会事件!你知道善后多麻烦吗?女主播看多了把你脑子也看坏了?快点去€€€€”
面对连环质问,李玄知抬手掐诀,往单白眉心一摁。
“冷静。”他说,“你也被他的磁场影响了。”
单白刚想反驳,突然一哽,只觉得眼前突然清明,火气也降下去。
……是。
他也被这完全无意识的、属于天灾的磁场,影响了心智。
单白气短一截,问:“那现在怎么办。”
李玄知沉吟片刻,手中动作忽停,拿定主意:“打个电话,去把黎星川喊回来。”
单白皱眉,非常不赞同:“黎星川就是个普通人,叫他回来有什么用?送死吗?”
李玄知:“你是这么想的?”
单白:“不然呢?”
李玄知再度叹气,无比平静地说了句口头禅:“我佛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