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什么泰国猪话呢?……这还不如说自己是旋转木马爱好者。真丢人。
他绝望地闭了闭眼,一时间尴尬到难以挂住表情,但还得对季望澄撑起艰难的笑容,表现出心甘情愿的真诚。
半晌,季望澄也跟着笑,阴霾情绪无影无踪。
笑意很浅,像是往一笸冷湖上投了一颗石子,漾开浅浅的水波。
“遵命。”季望澄相当配合,微微弯腰,行了个优雅的骑士礼,“闪闪王子。”
第71章
园内店铺依然开着,流动冰激凌车也掀开门板,摩天轮匀速而缓慢地转动,试图以身躯撑起节日的氛围感。
然而没有游客的游乐园,有种闯入无人之地的冷清感,过山车海盗船像是没睡醒的社畜,努力空转,没有嬉闹吵嚷的欢呼尖叫掩饰,机械装置摩擦的声音便显得尤为明显了。
失了氛围,黎星川的兴奋劲散去大半,逛公园一样在园区内乱晃。
“坐摩天轮吗?”他忽然问。
季望澄点点头。
于是径直走过去,不用排队,直接安排上轿厢,还送了一份餐食。
女员工笑容满面:“祝两位玩得愉快。”
黎星川坐下了,还是没什么出来玩的实感。
顶着烈日排队,本身是件折磨的事,但它是游乐园相当灵魂的一环。等候的时候看别人尖叫,期待和紧张感随着队列前进不断增加,在扣上保险杠时升到最高,像是一条慢慢往前走的进度条。
现在没有进度条了,反倒叫人不适应,黎星川突然懂了一点有钱人的烦恼。
摩天轮轿厢不大,他和季望澄面对面坐下,哪怕刻意后靠,小腿还是会碰到一起,像是纠纠缠缠的棉花糖。
季望澄长腿收着,膝盖位置比他高一小截。
注意到这一点,黎星川轻轻踮脚,将膝盖高度反超……假装他的腿更长。
季望澄视线下移,看了一眼,眼睛不再移开。
黎星川被抓个现行,虚张声势:“看什么看哦?”
说完,开始抖腿,掩盖踮脚动作。
但季望澄并没有注意他微妙的胜负欲,只是盯着他的白球鞋,说:“你的鞋子好小。”
黎星川:“不小吧?”
刚否认完,一对比,发现季望澄的鞋确实比他大一圈。
黎星川:“……”
季望澄:“可爱。”
黎星川:“滚蛋。”
他总感觉被内涵了,报复性地踢了踢季望澄的鞋边,再迅速往回收。
季望澄如法炮制,也用鞋尖去蹭他的鞋尖,碰一下就收回来。
两人玩这种无聊的小把戏足足玩了两分钟,像是一条鱼轻轻吻了一下另一条鱼,然后摇着尾巴逃逸。
摩天轮缓缓上升,地面的一切被一键缩小,人工湖像是一块被熨平的蓝色丝绸,工整规矩地镶嵌在过山车的轨道之下,成为乐园必不可少的精致妆点。
等到夜幕降临,人工湖会有表演,大约是音乐喷泉或者水上摩托。
临近岸边,黎星川看到透明的水上漫步球,随着水面微微起伏。
玻璃窗只能推开半扇,他戳了戳水球的方向。
“我有点好奇那个。”他说。
季望澄:“怎么玩?”
黎星川:“人装在透明球里面,浮在水上走。之前在公园看到过,两个小孩子在里面推来推去,球也跟着滚来滚去,玩的很开心。”
季望澄幻想一番,果断表示支持:“很有意思。”
黎星川补完下半句:“不过大人的话应该是一人一球,毕竟体重在那里。”
季望澄兴致缺缺:“没有意思。”
黎星川:“?”
插科打诨着,摩天轮行至最高点。
按照一般剧情,似乎该进展到“在摩天轮顶端接吻”这一步,但黎星川是个不解风情的伪直男,季望澄的浪漫细胞比他还要匮乏。
中午的太阳刺目,灿烂地悬挂在天穹正中。
两个人在窗口指点江山。
黎星川指着不远处过山车出口处的龙头:“这个地形,易守难攻,就以这里为据点,今天之内拿下整片游乐场。你有没有信心?”
季望澄:“‘皇宫’怎么办?”
黎星川:“战略放弃。”
季望澄:“那就没有马车了。”
黎星川:“我想想……转为夏季避暑行宫好了。”
等到轿厢下行到一半,胡咧咧也说得差不多,黎星川忽然记起那条曾经听说过的浪漫传闻。
初中的时候,班上的女生们爱看这种桥段,大概是说在摩天轮顶上亲吻就能永远在一起。
他就这么突兀地想起来,接着怀疑:“这难道是游乐园营销广告?有够诡计多端。”€€€€然后把这个人造传说告诉季望澄,分享出来一起笑。
但季望澄没有笑,反倒突然紧张:“真的吗?”
黎星川颇为无奈:“骗人的。”
季望澄:“万一呢?”
黎星川骤然变得警觉:“你不会告诉我你想重新坐一轮吧?”
“不用那么麻烦。”季望澄否认。
正午的阳光不带半点偏色,将他皮肤照得几近透明,如同寒潭里的冷玉。
他板着这样一张堪称冷峻的面孔,仿佛说出来的每句话都精准、冷酷、字字珠玑€€€€于是他提出要求:“但是应该要亲一下。”
黎星川反手撑着椅背,闻言有些惊讶地看过来,手指不由自主地曲起。
轿厢内光线明亮,浇在季望澄的瞳孔里,闪烁着点点碎金。
折叠桌上没吃完的小樱桃,在塑料餐盒里左摇右摆,像一颗滚落的心。
黎星川起身,温热的唇贴上他的脸侧。
“啵”,很轻的一下,联想到波子汽水里的弹珠掉进瓶身,泡泡前赴后继地上涌,他的心跳声相当顺利地淹没在其中。
他咳嗽一声,拿起轿厢夹层里自带的乐园宣传手册。
“咳……可以了吧?”
册页三折,纸张边角几乎是瞬间被他捻出褶皱。
黎星川假模假样地翻看起来。
几秒后,他收到了来自季望澄的答案。
“€€€€不太行。”
衣料摩擦塑料椅,发出很轻的€€€€声。
黎星川的膝盖被碰了一下,始作俑者是季望澄的膝盖。
对方迫近,两人间的空气瞬间被挤压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张三折的纸页艰难地替他挡出一点安全距离。
轿厢内无端显得逼仄,像是有一支还未点燃的烟花,吹一点火星子,就会扑簌簌地燃烧起来。
黎星川举高折页,只留一双眼睛在外,稍显紧张地看着他。
这样一来,他也只能看见季望澄的眼睛。
细微的情绪跟着放大。
季望澄一直都安静而偏执,从未对他展现出攻击性,这一刻,黎星川却无端紧张起来。
某种危险警报在脑海中拉响,将神经逼成一条颤颤巍巍的直线,脊背不由自主的绷紧,身体往后靠,贴上冰凉的椅背。黎星川的牙齿颤了颤,干巴巴的询问音节被送出嘴唇:“……怎么了?”
似乎是捕捉到他的紧张,季望澄动作顿了下。
对方的眉眼一松,顷刻间,那种箭在弦上的危险氛围无影无踪。
“要两个。”
季望澄对他比了个数字,手指微曲。
……什么嘛。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仿佛有千斤重担从肩膀上卸下,黎星川再度轻松起来。
他说:“你好贪……”
指责还没说完,季望澄迅速地亲了他一下,隔着宣传册的纸页。
油墨香气靠近鼻尖。
他嘴唇的温度也跟着浸透纸页,毫无障碍地传递过来,灼人的热意。
黎星川微微睁大眼睛。
“嗯。”季望澄理直气壮地说:“现在可以了。”
半晌,黎星川脸红,把折页叠回去,迅速而毫不留情地打了他的手背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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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排队,游乐项目过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四五点钟时,黎星川已经把所有项目体验了个遍,甚至玩了三趟过山车。
只剩下面前的鬼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