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闷的情绪让他最近这些天一直难以入睡,此刻训练师的问话更是立刻就让霍衍之控制不住地狠狠皱眉。
他沙哑着嗓音回答,“还没准备好。”
霍衍之额头发烫,表情看起来很不对劲。
“那我先给你推了?”
霍衍之闷闷道:“嗯。”
训练师猛地一眯眼,快步上前就将手搭在对方的额头上一测,随即预想成真,着急忙慌道:“你不知道自己在发烧吗!”
训练师立刻比了个中止的手势,“现在马上跟我去医院,你的状态太不对劲了。”
霍衍之一把甩开训练师的胳膊,“只是普通发热而已,我来之前就检查过了,没超过三十八度。”
霍衍之的态度坚决,且训练师拿来体温计查过确实没超过三十八度。
“那你现在也该休息了。”训练师严肃地开口。
霍衍之从训练师的表情里看出他今天是不可能再在这里打下去了,便穿上外套在左肩上一背背包走了出去。
外套帽子被霍衍之戴在头顶,高大的男人气势冷漠地走出拳击馆,却不曾想在门外看见了一个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的人。
霍衍之缓步走下台阶,目光疑惑一瞬,压低眉头冷冷地质问:“晏庭轩?你怎么在这儿?”
晏庭轩穿着一身棕色外套站在树下,从散落一地的烟头来看对方等了许久。
霍衍之嫌恶地拧起眉,“你干什么?找我?”
晏庭轩听见了霍衍之十分重的鼻音,淡淡地嗯了一声,幸灾乐祸般笑道:“你挺狼狈啊。”
霍衍之闻言一抿唇,压着帽子显得气场格外冷锐。
他扫了眼散落在晏庭轩脚边的烟头和对方指间还夹着的一根刚开始燃起的烟,回击了一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晏庭轩眯起眼睛,眸色在金丝边镜片后模糊几分。
“你也转发那条微博了。”晏庭轩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似乎在由此找话开启一个他们两个人此刻都心知肚明的话题。
霍衍之毫不留情地啊了一声,“毕竟我爸不怎么管我这方面。”
晏庭轩眸色一狠,他将指间燃着的烟扔在了脚边,随即用皮鞋尖一踩一捻。
“不绕圈子了。”晏庭轩开门见山地问:“你联系到他了没有?”
“或者说……”
“他通过你的好友申请了吗?”
霍衍之冷冷一瞥,当然没有。
晏庭轩观察着霍衍之的表情,几秒后忽然一笑,是他病急乱投医了。
尤眠没通过他的,自然也不会通过霍衍之的。
自己在抱什么渺茫的希望。
霍衍之:“怎么?你以为他会通过我的?”
晏庭轩转身就要走,扔下一句,“因为之前在节目里看你还挺有信心的,看来只是你在空欢喜。”
霍衍之近日来的翻涌情绪在这一刻被晏庭轩挑拨到了顶点。
晏庭轩好像早早就整理好了对尤眠的情绪,但霍衍之并不是,他迟钝又一根筋,就像对方骂过的那样,现在就像一只摇尾乞怜却被挡在门外的狗。
霍衍之没想到他原来是醒悟最晚的那个人。
他把几期节目反反复复地看了不下几十次,每一帧的画面都被他暂停、回放、反思。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他就被踢出局了。
可霍衍之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痛苦。
“以为来得及?”晏庭轩冷哼一声,“你连他现在住哪儿都找不到吧。”
霍衍之一把薅住晏庭轩的领口,眸子恶狠狠地拧起。
“你以什么立场来和我说这些话,你不也一样吗?”霍衍之一提又一甩,看着晏庭轩狼狈地差点摔倒在地,痛快又痛苦地说:“反正他永远不会原谅你。”
也永远不会原谅我,也不该原谅我。
霍衍之在看见白霖闯进雕塑室砸作品的那段监控录像时整个人都像是被重锤狠狠砸过似的茫然。
空白又无措的情绪完全裹挟住他。
白霖原来是这样的人吗?他过去是站在这样的人的身边,疏离尤眠吗?
懊悔和悲伤一齐涌上大脑,强烈的痛苦让霍衍之几乎在电脑前干呕。
他疯了一样的去看尤眠之前画过的所有油画和做出的雕塑。
却发现他再也没有之前那种心意相通般的灵魂颤栗了。
好像一条道路被关上,霍衍之失去了那些奇迹般的支撑力,只剩下虚无和空白。
霍衍之趴在卫生间呕吐,吐到差点神志不清。
令他厌恶的人究竟是白霖,还是他自己的所作所为,霍衍之不敢细想。
晏庭轩上下看了眼霍衍之,“我现在理解尤眠当时看我的心情了。”
霍衍之沉默地垂眸。
晏庭轩笑得很斯文,说出的话却极其残忍。
“原来加害者在祈求原谅时的样子是这样的让人恶心。”
“难怪他会踹我那一脚,也难怪他会让我滚。”
霍衍之一抿唇,抬手就重重地砸在了晏庭轩的鼻梁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晏庭轩不甘示弱,也一手抓起霍衍之的领子就打了过去。
在这场激烈的扭打中两人都没有收力,拳拳到肉,仿佛能听见骨折声,两个男人的脸上都是发狠到似乎真要把对方置于死地的模样,狼狈不堪。
华江市入冬的第一场雪下的不合时宜。
晏庭轩的眼镜被砸飞,雪花轻飘飘地落在碎裂的镜片上。
他在泪眼斑驳中看见霍衍之好像也哭了。
他们在这一场初雪里,为同一个再也没可能的人而心碎哭泣。
第96章
华江市的季节说变就变, 前一天金黄色的树叶还在摇摇欲坠,经过一晚的大雪,街道旁就全变成了光秃秃的枯树, 寒冷的风迎面吹拂。
高耸在市中心的JL大厦玻璃墙面上映照出远方的一条笔直的青白天际线,冬日的雾气蒙蒙笼罩整座城市, 清冽冽的晨风刺骨, 尤眠依旧像往日那般来得很早。
仓库门在遥控声下严丝合缝地关闭,同时也将仓外的冷空气全然抵挡在外。
男生摘下手套,脱下厚重的棉服走到已经初建构架的七米十字铁架前熟练又干脆地掀开工具布, 立刻投入起每日的雕塑工作。
尤眠从来都不是一个闭门造车的人,在确定自己进入星辰杯决赛的那天,他就把其他两组会跟自己竞争金奖的选手资料都看了个透。
服装设计组的赖志宽, 油画组的方雪楠……都是实力出色的强劲对手。
尤眠从不会站在原地沾沾自喜,他的脚步一直向前。
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获胜的概率永远都在百分百,自信固然是好事,可自满就是自掘坟墓。
尤眠昨晚熬夜将赖志宽和方雪楠之前的所有作品都看了个遍。
在了解熟悉这两个同样进入决赛的选手的创作风格后,尤眠便开始猜测他们会怎样诠释‘重生’这个主题。
雕塑组的优势就在于它无与伦比的立体观赏性。
这是油画组和服装设计组无法在轮廓和形状上与他相对抗的竞赛优势。
而尤眠要做的, 就是把这种在对抗性竞赛中存在的优势夸张地放大, 直到放大到极致。
立于眼前的巨型钢筋逐渐被陶土覆盖。
尤眠爬上高架, 撸起袖子拿着塑料桶就开始捏形。
不久前他收到了星辰杯主办方发来的更为细致的赛制规则。
雕塑组的庞大准备工作不同于其他两组,因此他们可以在正式赛前将作品打形到三分之二, 直至可以在比赛日的两个半小时限时里拿出最终成品。
尤眠目光专注地紧盯着眼前塑台,全身心的投入创作。
等他再一回神时是被摆放在桌面上的闹钟唤醒的。
尤眠侧身低头一望声音来源,苦恼地嘶了一声,还剩一点没完成……
那个被裴怀霁专门买来放在雕塑室的闹钟每天都会在中午十二点和下午五点响起。
尤眠不知道裴怀霁到底是从哪里买到的这个奇怪构造的闹钟, 反正他是怎么都找不到可以更改闹铃时间的按钮。
拆开也不行。
尤眠站在高架上,耳旁的闹钟声还在响。
他转头看了看雕塑, 又低头看了看叮当作响的闹钟,犹豫几秒后终于还是缓慢地走下高架,顺便将沾满了陶土的一次性手套摘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背包里的手机屏幕上亮起无数条好友申请,如果尤眠没调成静音,估计会被烦一早上。
尤眠蹙眉一扫那些通知,发现居然都是来自霍衍之和晏庭轩两个人的。
这两个人像是在比赛烦人似的,从早上九点多就开始一条接一条地发来好友申请,两个不同的申请人名称一上一下地交替,惹得尤眠烦躁地啧了一声。
尤眠不知道霍衍之和晏庭轩到底在搞什么鬼,但他知道如果继续放任两个人这样‘比赛’,他的手机连消息提示音都开不了。
于是在稍作犹豫几秒后,尤眠通过了这两个人的好友申请,然后再以极快的速度赶在对方可能都没察觉到的时候将两个人拉进了黑名单。
眼看聊天列表又重新变得干净,尤眠终于松了眉头。
就在尤眠做完这一系列事情时仓库门外有人按铃,不多不少正好三下,就像是在提醒。
尤眠裹着围巾戴上毛线帽走出雕塑室,寒冷的气息瞬间让他打了个寒颤。
距离他来到这间仓库雕塑室已经有一个多星期,这位平常应该日理万机的JL总裁便也每天跟闹钟一样雷打不动地来叫他去吃饭,连续了一个多星期。
尤眠无奈地一耸肩,白色毛线帽的边沿轻落在他的眉眼上方,让男生的琥珀色眼睛更圆润了几分,平时就冷白的肌肤在冬日里显出几分温润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