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唱辞部分并不长,他没花多少时间便学完,虽说算不上精通,但至少完成这次排练还是可以的。
秋羲信心满满地回到柳郁身边,却忽然见礼部来的教习不顾仪态地从学宫外疾步进来。
教习宣布道:“陛下稍后将摆驾学宫,众生员切记此次《大韶》万不能出差错!”
秋羲心中顿时一个晴天霹雳,皇帝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今天来!
第79章
皇帝坐在学宫上首,国子监祭酒率众陪侍在侧,整个国子监的监生均在学宫中,负责奏乐的监生各自落位。
秋羲心有惴惴地在一旁候场,忽然听到松沉旷远的琴声传来,他循声望去,是柳郁在抚琴。
一时间,稷下学宫中琴瑟和鸣钟鼓齐奏,扮演鸟兽的监生们纷纷从两边振袖入场。
秋羲深吸一口气,踩着琴声踏入场中,在扮做鸟兽的人群拱卫下高声唱和《大韶》:
“森森群象兮,日见生成……”
秋羲身着朱红礼服在鸟兽群中翩然起舞,大袖翻飞如阳似火,仿佛凤鸟来仪,鸟兽朝贺。
柳郁修长的手指抚弄着琴弦,双眸注视着场中翩若惊鸿之人,明艳高洁,让人甘愿为之扑火。
华丽悠远的奏乐声从稷下学宫中飘然而出,响彻整个国子监。
贞元帝坐在上首时而点头时而拊掌,毫不吝惜赞美之意,陪侍在侧的祭酒等人望着场中的众多生员老怀甚慰。
众监生配合得越发默契,舞曲渐入佳境,沉浸在仙乐中让人不能自拔。
箫韶九成,乐奏九章。
秋羲振袖从空中跃起,如同凤鸟遨游天际,令人无限神往。最后一个动作定格,稷下学宫中的琴瑟钟鼓声悠然而止。
皇帝在上首拊掌道:“‘箫韶九成,凤凰来仪’,无怪孔子谓之‘尽美矣,又尽善也。’赏!”
诸监生谢恩后有序退下。
秋羲离开稷下学宫和柳郁一起回到斋舍,刚一进屋便歪倒在柳郁身上。
“累死我了,”秋羲捏了捏自己的腿,“足足跳了九遍啊,腿都抽筋了。”
要不是前些日子上御射课还练了些体力出来,他恐怕根本坚持不下来,险些没一头栽到地上。
柳郁轻笑一声,将秋羲抱到床上,替他褪去繁复的礼服又在几处穴位上为他按揉。
“月白舞姿甚美。”
听到柳郁的夸赞,秋羲得意扬了扬下巴:“那是,我也没想到能发挥得这么好。”
之前上六乐课时教习虽然教授过各项动作技巧,但秋羲练得一般,谁知道今天紧张的不行,结果还超常发挥了。
秋羲和柳郁在厢房中歇息不多时,皇帝的赏赐便下来了。
两人回学堂领赏,此次众人得到的赏赐多为金银绸缎和御赐点心,就连柳郁跟安王和庆王也不例外,唯独秋羲这个负责唱辞的人所领赏赐中多了一顶礼帽。
秋羲看着手中华美的礼帽有些纳闷,他还未加冠,平时也用上不这顶帽子啊,而且皇帝给他的赏赐竟然比安王和庆王这两个皇子还多一份,这不是给他找麻烦吗。
他连忙把双手捧着礼帽恭敬地放进帽箱里,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庆王面色阴沉地斜睨了他一眼。
果然,这不就被麻烦盯上了么。
“没想到月白你竟还有这本事,”安王走过来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朝秋羲偷偷道,“方才皇舅他眼睛都快看直了。”
“真的?”
秋羲有些不信,学宫里当时充当乐师的人那么多,安王能看清柳郁的眼神?
“本王骗你作甚……”
安王抬手就要绘声绘色的描述当时所见,结果被柳郁一个眼神就止住话头,他连忙捂住嘴摇摇头,表示自己再不敢说。
两人散学回府后,秋羲将帽箱放在桌上,靠在桌沿便朝柳郁笑问道:“含章当真眼睛都看直了?”
柳郁没有说话,只是垂首在秋羲唇边吻了一下。
秋羲不服输地揽过柳郁的脖颈,寻着柳郁的双唇紧紧追了过去。
两人玩闹一阵,膳房那边便送了晚膳过来。
吃饱喝足后,秋羲又想起礼帽的事来。
“含章,你说陛下为何赐下这顶礼貌给我?”他戳了戳帽箱,朝柳郁问道。
柳郁沉默片刻,道:“月白再有三载便可行冠礼。”
秋羲听到柳郁的猜测不由一惊,皇帝难道是已经知道余娘子的事,想借这次赏赐暗示些什么?
柳郁轻轻覆上秋羲的手背:“月白莫怕,有我在。”
秋羲心神稍定,朝柳郁笑道:“有含章在,我什么也不怕。”
长春宫内,曹妃气急败坏地将手边的东西砸了一地。
“母妃何必为这种小事动怒,”庆王喝了一口茶,神色不屑地说,“虽说姓秋的和柳郁有些首尾,父皇这次多赐下一物给他算是为柳郁撑腰,可父皇到底已经将儿臣的禁足令解了,让他柳郁一筹又如何。”
“给柳家那小子撑腰?”曹妃美眸怒瞪,拍着扶手道,“你以为皇帝是在给柳家小子撑腰?”
“那不然父皇为何如此做?”总不能单纯是觉得姓秋的舞跳得好吧。
庆王满脸疑惑地看向曹妃。
“他……”曹妃怒极,作势要说又忽得要紧一口银牙。
“母妃,可是有事瞒着儿臣?”庆王疑惑道。
庆王是曹妃的亲子,对曹妃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看他母妃的神色,定是有要事未曾告诉他。
曹妃垂眸思忖片刻,最后一咬牙,朝庆王招手道:“附耳过来。”
庆王依言照办。
片刻后,庆王瞪大双眼,慌忙问道:“母妃所言非虚?!”
曹妃揉了揉额角,摇头道:“本宫也不知那贱婢被送出宫时是否有身孕,只是按那姓秋的小子如今的年岁来看,是既有可能的。”
“所以那日的另一拨人是母妃……”
庆王没敢把后半句话说完,只见曹妃微微颔首,算是认下此事。
“难道此人这次来国子监就是为了认回身份?”庆王焦急地在宫中踱步,“难怪啊,难怪柳郁那小子平日一副清高样子,却对这姓秋的小子高看一眼,原来是看陈安那小子成不了大器,所以想换个宝来押。”
庆王冷笑一声:“哼,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待得日后,本王定要叫他二人好看!”
曹妃忽然抬头看向庆王:“你刚才那句,再说一遍。”
“母妃恕罪,”庆王以为自己那句大逆不道的话激怒了曹妃,连忙道,“儿臣一时口快。”
“不是那句,”曹妃没好气地摆摆手,“你刚才说柳家那小子想押宝在姓秋的身上?”
“难道不是么,”庆王理所当然地说,“柳郁还为此不惜以色侍人,儿臣之前还以为那姓秋的是柳郁养的面首,谁知道却是反过来的。”
“当初儿臣还想招揽他,谁知他不识好歹想靠着陈安,可惜如今陈安连太庙都进不去。”庆王说着便嗤笑一声,“他倒是会给自己找出路,没想到却给这不知哪儿来的野种做了男宠。”
曹妃没有理会庆王,反倒自顾自念叨着:“柳家那小子看中姓秋的,难道柳子君放弃安王了?”
“母妃这是何意?”庆王疑惑道。
曹妃没好气地瞪了庆王一眼:“我儿好生愚笨,柳子君如今膝下无子,安王养在她那儿她难道会不动心思?如今柳家那小子放弃安王,转而寻了姓秋的野种回来,还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这难道不是在跟安王划清界限?”
庆王恍然大悟:“母妃的意思是皇后放弃安王了?”
整个皇宫谁不知道皇后和她胞弟感情深厚,柳郁对安王的态度又何尝不是皇后对安王的态度,庆王想通了这一点,顿时大笑。
“母妃,连皇后都要放弃陈安那小子了,”庆王低声向曹妃问道,“是否是陈安那小子时日无多了?”
曹妃理了理袖摆,喝了一口茶平复思绪,方才道:“这本宫如何知道,安王府如今守得铁通一般,本宫上哪儿去安插人手。”她看了庆王一眼,挑着红唇道,“不过都这么多年了,想来也差不了许多。”
安王幼时中毒后体内毒素一直未排解干净,如今安王府上没有一儿半女便是证明。
庆王听到这话,心中大定,没了安王这个碍眼的家伙,纵观整个皇宫,皇帝不传位给他还能传给谁。
“母妃,那姓秋的小子怎么办?”庆王还没忘记皇帝可能还有另一个成年的子嗣在。
“此人尚不成气候,”曹妃摸了摸自己染着豆蔻的指甲,“当初是本宫太心急了,一时失误才被柳子君姐弟二人抓住把柄,如今连贵妃之位都搭进去了。”曹妃看向庆王,道,“近些日子我儿便少进宫,多去你外祖父府上走动,有事跟你外祖父多商量,切莫冲动行事。”
庆王恭敬道:“儿臣记下了。”
“本宫细细想来,那姓秋的终是难成大器,”曹妃缓缓道,“那姓余的贱婢已死,陛下就算想认下他也不能证明他的身份,这满朝文武岂会答应?”
“母妃说的是!”庆王这下终于把心放进肚子里了。
又过了几日,这日是九月十四,本该是国子监例行会讲的日子,今日监内却特地放假一日。
这日监生们本该一早起来晨读,监内却一大早就热闹起来。
“诸位快些,要放榜了,再晚一会儿该挤不进去了!”
“就来就来,等我把鞋穿上。”
“诸兄慢来,某先去去了,一会儿你们来榜下找我,我替诸兄看!”
“那便有劳。”
柳府,秋羲这日不等系统到门口喵喵叫,自己便醒了。
他翻身从床上坐起,兴奋地朝柳郁道:“含章,一会儿要放榜了!”
柳郁伸手为秋羲理了理压乱的发丝,笑问道:“月白可想去榜下看看?”
秋羲咧开嘴道:“嗯哼,不用看我也知道解元定是含章。”
他完全不担心柳郁会落榜,但他怕自己出状况啊,昨晚上紧张得在床上翻来覆去,要不是柳郁哄了他好半天,他说不定通宵都睡不着。
想当初出高考成绩的时候,秋羲也没这么紧张过。
第80章
为取龙虎之意,此次乡试放榜的日子便定在九月十四,恰好是丙辰日,辰属龙。
秋羲和柳郁用过早饭后,便骑着马去了贡院外布告放榜的地方。
原本柳郁是想提前派人去贡院那边候着,但秋羲之前院试都没蹲过榜,全是赵子升给他带的信,所以这次想亲自过去看看,也算是见识一回大齐放榜日的热闹。
这日,贡院外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柳郁骑着四蹄雪白的马儿载着秋羲款款而来。